《[古剑2沈谢]执伞待君行》覆水倾墨

26、25 无憾

　　沈夜一个人慢慢地走在喧闹的街上，周围人从他身边走过，看不到他身形。
　　他很沉静，这段时间，他想了很多。华月、瞳、小曦、族人……他曾经用尽全力牺牲一切回护的人，如今都已得到安置。
　　瞳以偃甲人身份存活，华月与小曦重生于寻常商贾之家，成了亲姐妹。
　　这样很好，华月向来对小曦疼爱有加，如今成了姐妹，想必会比他这个哥哥还要尽责。
　　这些都是谢衣为他做的……谢衣啊……沈夜忽然明白过来，不论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现在的谢衣，都不是他记忆中那几个错乱的影子了。他们都变了太多，他变得越来越平静温和，谢衣变得越来越豁达。他们终于能够互相理解，互相体谅，甚至可以一起生活了。
　　沈夜从前如何也想不到，他竟然可以和谢衣一起，过看书聊天把酒对月的日子。
　　该说谢衣太了解他么？知道他一切弱点，知道他心中燥郁心结，知道他即使踏上黄泉依然对前尘旧事放不下。
　　谢衣啊……你可真是个……有趣的人啊。

　　沈夜现出身形，租了条船前往龙兵屿。一路上海阔天高，日光在海面泛着粼粼波光，真是个好天气。
　　船家跟他搭话：“客人这是要去龙兵屿探亲？”
　　沈夜淡淡道：“访友。”
　　“啊……那里可是个好地方，温暖湿润，草木繁盛，还有许多珍禽异兽……只是那里住的人，听说是从流月城上下来的……身上沾染过魔气哟！客人知道么？”
　　“听说过。”沈夜道，“不知他们后来如何？”
　　“听说他们那个作恶的大祭司已经被杀死在流月城啦！中原修仙门派念他们被妖人蒙蔽，帮着他们祛除魔气，如今屿上大半人已经痊愈……想来他们也真是可怜，一辈子呆在那种地方，罹患恶疾，全身溃烂，如今屿上的人找了很多名医帮他们治疗，听说好了很多……哈哈，中原的名医很多，一定能帮他们治好的！”
　　“那就好。”沈夜微微浮起一丝微笑，目之所及，已经能看见龙兵屿的影子。
　　那是海上的一处孤岛，气候与环境都适合流月城的族人居住。隔着海水，依然能看到岛上繁茂的树木，甚至隐约能听到岛上有人在唱流月城的古老歌谣。
　　“啊！快到了！客人，老汉这就帮你靠岸！”
　　“不……不用了。”沈夜摇摇头，“就停在这里罢，我远远看一眼便好。”
　　“啊？这……”船夫看他神色不似作伪，想说你之前不是说来访友？却总觉得，这位客人脸上的表情太过……复杂，不忍打扰。便将船停在一里外，等着。
　　已是申时，阳光不那么烈了，金色的光芒照着那个海中的岛屿，似乎希望满溢，盛世升平。
　　沈夜稍微施了个幻术，从船上抽离魂魄来到屿上。

　　这龙兵屿与他想象中稍有些不同，更加有生命力，更加……温暖。他一路缓缓前行，偶尔能听到一些兽类的嘶鸣，眼前掠过几个珍禽异兽的身影，他也没有理会，继续朝着屿中居民住处行去。
　　都说近乡情怯，沈夜已经能听到人声，却忽然不敢再往前走了。
　　他站在树丛中，远远地看着不远处的族人。
　　高低错落的居民屋前，三五一堆地或坐或站，都是流月城的城民。他们拿着工具，抱着小孩，一边笑一边聊天。
　　男人们围着火堆在处理捕来的野兽皮毛，纷纷猜测着捕获到的猎物；家中的妻儿，脸上不见常年病痛带来的忧虑，皆是笑容满面，亦不像在流月城中那样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男人们光着上身，皮肤在金色阳光下闪烁着健康的色泽，女人们的脸上也不见苍白，取而代之的，是温柔愉悦的笑容……
　　沈夜就这样静静看着。
　　他想，船夫说得没错，这真是个好地方……
　　你看，他为流月城付出一切，终究，还是换来了族人的平安存活。他们此刻的笑容多么真实，再也不用受病痛折磨，再也不用受魔气侵袭。族人在龙兵屿安居乐业，又有谁能说他沈夜做的这一切，毫无意义？
　　石头上坐着一个小女孩，问身边缝补衣服的母亲：“姆妈姆妈，大祭司他们什么时候下来呀？龙兵屿很好，可是为什么……我们见不到他们了？”
　　母亲停下手中的活计，周围的人也静下来，都朝她们这对母女看过去。
　　母亲忍住心中的悲伤，想了想，抚着她的头，微笑着说：“大祭司他们在另一个地方为我们祈福呢，所以我们才能生活得这么幸福呀！”
　　“那……那个地方远吗？像龙兵屿一样好么？大祭司他们在那里会不会寂寞呀？”
　　母亲说：“怎么会呢，一定有人陪着他们的，大祭司他们为我们做了这么多，一定会过得比我们还幸福……一定会的。”她抬头看着天上，遥望北疆上空的方向，此时无月，也再也不会有流月城了。
　　族人们停下了手中的事，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纷纷以手按胸，默默地向葬身遥远天际的流月城祭祀们送上他们的怀念。
　　沈夜不忍再看，转身离去。
　　呵，能得族人如此重看，他们做的这一切，又有什么是不值得的呢？沧溟、华月、瞳、小曦，你们看到了么？我们的心愿终于达成，我们所做的这一切，并不是没有意义的。
　　他沈夜此生徒负虚名骂名无数，终救族人于水火，此生无憾。

　　船夫看他在那里站了很久，久到日暮西沉，连姿势都没有变过。
　　他上前几步，试探道：“客人？”
　　沈夜回过身来，把他吓了一跳。沈夜淡淡开口：“船家，回去吧。”
　　“哎？哎……好嘞！”船家一愣，才明白他的意思。他陪沈夜在这里枯等几个时辰，实在无聊得很，终于能回去了。
　　身后的龙兵屿炊烟升起，夕阳终于向下沉去，伴随着流月城民古老的歌谣和祝祷，明月初升。
　　沈夜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地方，心里默念着：再见了……
　　流月城，龙兵屿，从今以后，再也与他无关。
　　“客人去哪里？”
　　“回家。”
　　身后月色正浓，照亮海面三万里。前方还有个故人，在等他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