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顾BE集]残霄犹得梦依稀》莲子青

3、菩萨蛮

　　“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
　　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

　　顾惜朝托腮坐于窗边，青衣滑落露出雪白的手腕，托着那苍□□致的脸，颊边勾魂般弯曲的青丝随着船身一荡一荡。

　　顾惜朝闭目听那岸上歌姬的曲子，如泣如诉，如怨如慕，是韦庄的《菩萨蛮》，他一向讨厌花间词，觉得那只是优伶之词，自小听得腻了便越发讨厌，嬷嬷逼着他弹唱为了反抗不知挨了多少打。

　　如今听来倒生了畅怀之意，想是真的到了扬州，他的故乡。掀开帘子，江岸边一片歌舞升平，灯火通明，暖风吹来阵阵胭脂气息，顾惜朝嗤笑一声：“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 庭花。这大宋怕是真要变天了！”

　　一阵冷风袭来，来人一身雪白狐裘弯腰进到船舱来，顾惜朝回头瞥了一眼，面无表情又看向窗外。下一秒那狐裘便落到顾惜朝身上来，顾惜朝并没拒绝，反而拢了拢头发。

　　戚少商温言道：“又在想什么？嘀嘀咕咕的……穿这么少坐这儿吹风，嫌自己病得不重吗？”顾惜朝笑：“大当家，你听听这曲子，你守的这大宋江山怕是真没救了。”

　　戚少商听了会儿，反而道：“好词好曲，不亚于那京城的白牡丹……”一愣，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便小心翼翼去看顾惜朝，果然顾惜朝挑了眉毛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咳……那啥，惜朝你不要误会，我和师师姑娘只是神交……”戚少商急了起来，说话都结巴。顾惜朝存心逗他，并不放过，站起身来：“哦？神交啊，那比起知音之情如何？”顾惜朝即使病痛缠身也难掩那嚣张气焰，凌厉张扬，偏带了蚀骨的媚。

　　戚少商看得痴了，喃喃道：“惜朝，我就喜欢看你这样……”顾惜朝一哽，撇了一句“呆龙”，便转身坐于床榻不再搭理，他怕自己会忍不住落下泪来，谁会相信杀人不眨眼的玉面修罗竟差点为了一个男人落泪，何况那男人还曾是自己不共戴天的仇人。

　　戚少商见他如此，快步坐于他身畔，轻声道：“惜朝，可是又难受了？别担心，再过几日下了船，我们一定能找到那神医。”顾惜朝不说话。

　　扳过他的身子，果然见他眼圈泛红还恶狠狠地盯着他，戚少商心中暗笑，这些年两人在一起久了，顾惜朝真是越来越似小孩子了。

　　顾惜朝推开他：“我没事。只不过感慨世事无常罢了，以前一心一意要杀你，现在你却是一心一意要我活，我还真是捡了一个大便宜！我问你，你带我出来，告诉杨无邪了吗？”

　　戚少商摇摇头，一脸忧色：“不能告诉杨总管，告诉了走不得，可你的身体也拖不得，所以我只有放下金风细雨楼的事情，天大地大大不过你的命！”

　　顾惜朝抬起头，眼神如剑一般深深刺进戚少商心里：“那，比起大宋江山呢？”

　　戚少商心似哽住了，这些年戚少商保住顾惜朝早已引起江湖非议，无非是顾惜朝以美色保命甘做楼主男宠，或是戚少商好男色囚禁顾惜朝难当白道首领的重任，这些他都是知道的，只是顾惜朝幽居楼中，又缠绵病榻，戚少商封锁了消息，顾惜朝如何能得知外界传闻。

　　可这时顾惜朝问出这样的话来，显是这颗七窍玲珑心早已猜到了戚少商的难处，与他在一起，江湖地位岌岌可危，难以建功立业为国为民，若是选择金风细雨楼，那顾惜朝一定必死无疑。

　　他们是知音，顾惜朝能看到戚少商骨子里去，如何不懂戚少商的心，如何不懂他的纠结犹豫？可这次能瞒着杨无邪带他出来求医，也能看出自己在他心中的份量。

　　顾惜朝满足地笑了，这便够了。接下来，我替你做决定！

　　戚少商见顾惜朝漆黑黑地眸子里忧虑，伤心，痛苦，满足，怨愤相互交织，绞得心中一阵剧痛，按住顾惜朝瘦弱的肩膀，故作轻松道：“你知道我为什么叫少商？”

　　顾惜朝“啊”一声，歪头猜道：“少商穴？”戚少商笑道：“少商少商，就是少跟我商量的意思，惜朝，一切事情交给我，你不必烦心，你的任务就是多吃多睡，把身体养好，我等着吃你做的杜鹃醉鱼！”

　　顾惜朝轻笑：“我第一次做的你都不吃，现在居然讨我要！”戚少商撇撇嘴，脸鼓得似包子：“第一次若是吃了，怕是现在同你说话的就是戚少商的魂魄了。”

　　顾惜朝“哈哈”笑道：“那倒也是！那次，我只是下了……”话还未说完，只听外头一阵喧闹，将顾惜朝吓了一跳。暗暗皱了皱眉。终于还是来了么？太快了，不够不够，太不够了……

　　戚少商听了听，觉得好像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便站起身来：“我去看看……”

　　顾惜朝急叫道：“大当家，且慢！”戚少商回过头：“怎么了？你就在舱里等我，我去去就来！”

　　顾惜朝轻声道：“少商……”言语中竟含着诀别的凄切，戚少商略感不对劲却也无暇细思。顾惜朝取了逆水寒，递给他：“小心些……”

　　戚少商接了剑，转身欲出船舱，又回过头道：“惜朝，等着我！”顾惜朝含笑，点点头：“好！”

　　出了舱，只见艄公和渔家妹子早已横尸当场，江面上水波不兴宁静得有些异常。戚少商气急拔剑道：“是英雄好汉就出来，和戚某一较高下，只会杀戮无辜的老弱妇孺，就是孬种！”

　　话音刚落，水面洪波涌起，数百个黑衣人蹭蹭从水底窜出来，原来他们一早潜在船底，等着伺机出动。

　　戚少商冷笑道：“报上名来，戚某剑下无无名之鬼！”领头一人道：“不必，不成功便成仁，也算不负蔡相的栽培之恩！”

　　戚少商挑了挑眉毛，突然发觉这是顾惜朝的专属表情，两人在一块久了，潜移默化竟学起他来了，语气中便带了笑意：“原来是蔡京的走狗！废话少说，来吧！”

　　剑光到处，斩断一切生念，蔡京手下高手何其厉害，在逆水寒面前却也只如俎上鱼肉一般。那领头呵斥一声：“你们三个缠住他，我去舱里找顾惜朝，相爷交代顾惜朝可堪大用，要将顾惜朝活捉回去！”

　　那领头掀开门帘，鬼哭狼嚎之声顿起，可神哭小斧只伤了那人肩头，顾惜朝抱了“痴”怡然走出船舱：“大当家好生厉害，以一当百，可惜，打架也不带我，惜朝好生失望！”

　　戚少商剑气霍霍，笑道：“还记得我的剑法吗？”顾惜朝“唰”抽出“痴”：“当然记得，旗亭一夜，惜朝可是永生难忘！”

　　戚少商砍伤两人，靠近顾惜朝：“那我们就再次并肩作战合作一次！”顾惜朝勾唇一笑，夺了戚少商的魂：“这个自然！”

　　“咯吱”一声，船身轻摇，那领头奸笑：“两位三年前与九幽神君一战，江湖震惊，在下自认无法破解二位的剑法，所以宁愿违抗相爷的命令取了你二人性命，现在船底已穿，既然两位情深意重，便继续做一对水鬼继续缠绵去吧！哈哈哈哈哈……”说罢，船舱里早已起了大火。

　　顾惜朝贴近戚少商的耳朵：“大当家，跟着我跳！”顾惜朝虽是识得水性，可本在病中，功力不到三成，如何能在水下厮杀，刚想道“不可”，只见顾惜朝掏出金风细雨楼的响箭烟花，映亮了夜空。

　　“跳！”刻不容缓，顾惜朝揪着戚少商的领子就跳下了水，那十几个黑衣人谙熟水性，也跟着跳下来，为的就是在水底给他们彻底一击。

　　戚少商与顾惜朝在水下厮杀得精疲力竭，若是白昼，此时的江水定是赤红色，泛着血腥气，他们都在盼，盼着金风细雨楼的人来解救他们，以他们现在的体力已很难确保自己杀完了人还能游过茫茫江面。

　　戚少商见顾惜朝面色越来越苍白，月色下煞是恐怖，他本就散了魔功，气血攻心，如何能承受得了，拼命向他游去，能护住一刻是一刻，若是死了，那也算是在一起了。

　　“小心！”顾惜朝推开戚少商生生替他受了那一刀，血色溢出，皮肤瞬间被江水泡得发白，戚少商怒气攻心，一掌了解了那人性命，将顾惜朝紧紧抱在怀里。顾惜朝笑：“别担心，小伤而已，我可以死，你却不能！”

　　戚少商瞪大了眼，怒道：“瞎说什么，我不会让你死的！”顾惜朝“嗯”了一声，道：“大当家，我……我很欢喜……”戚少商吻了吻他冰凉的额头，顾惜朝的手却渐渐松开了。

　　“楼主，楼主！你在哪里？”数十艘小船横行江面，那些水底的刺客见大势已去纷纷逃散，杨无邪一马当先，敢去救戚少商。

　　顾惜朝渐感无力：“大当家，杨无邪来了，你赶紧去！江面太宽，岸上又吵，这里喊听不到，我身上的伤怕是拖不得……”

　　戚少商一阵心慌：“惜朝，你一个人可以么？”顾惜朝无力地点了点头，戚少商将顾惜朝的手搭在一段浮木之上：“我很快就回来，坚持住！”顾惜朝脸色白得近乎透明，对戚少商微微一笑：“少商……我等你！”

　　黑漆漆的江面浮着数十个黑衣死尸，哪里有顾惜朝的影子？戚少商眼睛血红，颤抖着身体：“都给我找，下水找！”杨无邪冷眼旁观：“楼主，您也受了伤，好生歇着吧！顾公子聪明绝顶，岂会让自己身陷险境，您放心吧！”

　　几个时辰之后，“痴”呈于面前，戚少商颤抖地抚摸着剑身：“惜朝，你又骗我！”剑在人在，剑丢了，可他的惜朝呢？

　　顾惜朝坐在岸边，青衣湿漉漉地贴着身子，夜风中瑟瑟发抖，那黑衣人贪看顾惜朝完美的曲线，半晌才反应过来，道：“事先与顾公子商量好了，让戚少商以为公子死了，这样公子才能放心为相爷做事，顾公子，当初傅相能给的，戚少商能给的，蔡相能给十倍，相府定把顾公子当做座上宾一样看待。”

　　顾惜朝摇摇晃晃起身，走近他，一把匕首捅进他的心窝：“戚少商给我的？万两黄金也抵不了，我能做的就是远离他，让他忘了我这个大魔头，主宰金风细雨楼，保家卫国，这才是他的心愿……也不负这知音一场……”

　　那人早已没了气息，身子软软倒下了。顾惜朝收了匕首，回头见对岸灯火点点，他还在找他……

　　顾惜朝沿着江岸慢悠悠走着，不顾衣裳单薄，听着对岸寻找他的喧嚣声。大当家，原来我，在你心里，这么重要，可是，重不过这大宋江山。

　　只愿来世，你我不再相对！但愿来生，你我再续知音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