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惨世界]巴黎阵痛》沙威的猫

25、告别

　　安灼拉默许了，他把帽檐压低，同他们两个绕了几条街，然后穿过塞纳河到了高乃依旅馆，这是家极为华丽的朱红色的酒店，还匹配有铜制花纹的门框。索菲亚注意到在尽头左侧围墙里停着一辆轻便马车，两匹毛色光亮的黑马正在低头嚼食饲料。她的脚步随着公白飞跨到了底层的厅房。

　　夕阳将天空染成蔷薇色，铜灯都已经被点亮了，一些旅馆的客人坐在里面用饭，几乎都穿着料子柔软整洁的衣服，连领带都是熨烫过的，有位女士还带了有大羽毛的天鹅绒帽子，以一种极优雅的动作拿起她的香槟杯。

　　桌椅用的是上好的木料，涂了漆，夕阳和灯光把它照得如琥珀般亮丽，每张桌子上都铺了一块洁白宽大的台布，放置着灿烂如银的锡制餐具。壁炉里没有烧火，但是一股浓肉汤的和佳肴的味道弥漫了整个屋子。

　　索菲亚深深地吸了口气，想让这些美好的气息停留在胃里。

　　安灼拉看了一圈，找到坐在角落一张小桌边的男人，他脸上须髯茂密，约摸四十岁，穿着件翻领衬衫，领口处大大得敞开着，露出了白皙光滑的牛脖子。他一只手支着脑袋，愁眉苦脸，正灌着葡萄酒，面前是一堆啃干净的骨架子。

　　旅店老板还来不及招呼，他们就到了那个男人跟前。

　　“拉奥夫。”安灼拉说出这个人名的时候，那个粗状的男人就像被电触了一下，抬起视线从椅子上弹跳起脱下帽子满脸欢笑，这些个动作一气呵成。

　　“小弗朗索瓦先生！”他快乐地握住了他的手，笑声极为洪亮，引来不少人的注目：“我还以为把您弄丢了！”

　　“索邦从门房拿来了信”他用眼神指了指一身男装的索菲亚：“我们即刻启程吧。”安灼拉简明扼要地说。旅店老板一听他们的目的，便也不再走近了。

　　拉奥夫这才一脸恭敬的向跟在他身后的两人行了礼，戴上帽子放了两法郎在桌上，边跑边走地去了房间，楼梯那边传来的声音远了，但又立即响了起来，他跑回了厅：“弗朗索瓦公爵夫人让我去请她的女医师复诊，和我们坐同一辆马车，您看我这颗喝多了的脑袋，您快坐，我一会就回来！”

　　他和老板说了几句，立即由侍者带着他去牵了马，不一会儿，马车的轮子声就向塞纳河的另一端远去了。

　　安灼拉终于用了餐，有几个打扮靓丽的妇人将眼光投向他们所在的桌子。

　　拉奥夫请来的女医师原来是约瑟芬，她戴着白绉纱帽，穿一席黑色绸缎长裙，从男侍拉开的门内进入。

　　他们几个都先是一愣，公白飞率先认出了约瑟芬，难道她曾为安灼拉的母亲出诊去了里昂？公白飞想到那个下午，约瑟芬问他是不是知道安灼拉的场景，感到冥冥中的安排如同一张蛛网，在每条线间互相穿插。

　　她进门后，一位与约瑟芬眉眼间神似的男性也进来了，后者金棕色短发，戴一顶一八二九年式样的帽子，卷起左面，让位于一丛蓬松柔软的头发，留着棕色浪漫派的短胡子，修剪地很齐整，一副公子与骑兵结合的派头。

　　安灼拉并没多少惊讶，尽管女医师比他想象的要年轻很多。他只在剧痛中见过她一面，早已忘了后者的样貌。当下只奇怪于他母亲宁可邀请巴黎的医生而非请当地的，这里的用意浸透了女性的心思，令他捉摸不透。

　　一行人出到外面时天空只剩下湿润的蔚蓝色，向西的地方留有几缕余晖。那个陌生的男性率先介绍了自己，他是沙松的大儿子，将陪约瑟芬共赴里昂，并请求安灼拉同意。对此，约瑟芬一副随你折腾的表情。

　　“约瑟芬，安灼拉的伤势就烦劳你替我照看了。”公白飞在她上了车后提了一句。约瑟芬看了眼安灼拉，而后者别过头，全当自己的朋友没说过这么蠢的话。

　　“伤势！噢我的天主我的圣母玛利亚什么伤势！小弗朗索瓦先生！快给我看看！”这声极具爆发力的话让他们耳膜发疼，拉奥夫硕大的身躯极快的冲到安灼拉身前，像是要把他所有的毛发都查点一遍。

　　“赶你的车，拉奥夫。”安灼拉一只脚踏在马车的车框上，突然他退了步，把右手搭在公白飞的肩上与他告别。他们没说任何话，信任的目光比任何言语都更具说服力。

　　公白飞笑着拍了拍他的小臂。

　　安灼拉又转向索菲亚，当她准备好承受他手臂的重量时，他抬起的手越过了她的肩，紧密诚挚地拥抱了她。

　　车轮的嗑哒声响起，索菲亚注视着安灼拉的马车远去。

　　塞纳河起了氤氲，一股湿冷的气息蔓延而上，她却觉得安灼拉的体温还留在身上。在他松开自己时，她感到安灼拉的身体突然变得僵硬，以至于结束这个拥抱时他花了更长的时间。她听见他衣料的摩擦声，安灼拉那时正侧过头看着她，在一个足够近的距离，索菲亚遇到了安灼拉惊疑的目光，甚至它还带上了点审视的意味。

　　安灼拉好像要问什么，可他没问，这比问了更难熬。

　　“回去吧。”公白飞淡淡道。

　　索菲亚心神不宁，直到公白飞问了第二次，她才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