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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巴黎玫瑰 ...

  •   这几日因《巴黎日报》上对霍乱的一篇报道,弄得城区的居民人心惶惶,虽然第二天巴黎警署便发了声明辟谣,但这块投入湖中的石头依旧激起了极大的涟漪。《巴黎日报》的销量在而后几天节节攀升,相较于警署,民众更愿意相信这份从小读起的报纸所言不虚。

      一个脸上抹了黑,贴着大胡子,穿成阿拉伯人的药贩开始在街上兜售一枚拿破仑金币一罐的恶臭药膏,据说是仅供染了霍乱的阿拉伯皇族使用,至于为什么会传到巴黎,全要归功于一个为了全人类健康的伟大仆役,他冒着生命危险从皇宫中将它偷了出来。这种说法引起了民众的热烈欢迎,尤其那个操着浓重口音的药贩说着这个传奇的故事时,所用的罕见的真诚。

      过了一会,一个浑身脏兮兮的人便被抱了出来,旁边一个腰粗赤发、多肉的妇人哭得呼天抢地。躺在地上的人双颊深陷,苍白、瘦弱、枯干,从破烂衣服里能轻易看到一根根肋骨的形态,只有娇小的骨架显示出这是个女孩。

      人群中突然有个女声喊道“霍乱!”,瞬间围观的人都散了开去。

      “先生,大师,博学多才的智者,求求你救救我女儿!我们是糊盒子的,没有什么钱,求您发发慈悲!”从妇人宽厚的胸膛中传出的声音洪亮,悲切,让人的耳膜轰轰作响。

      那阿拉伯人捋了捋胡子,看了眼:“既然如此,就以那个用命偷了药的仆役之名,我免了你的钱。”

      说完,用手指舀了点膏药,搓在那瘦骨嶙峋的手上。一会后,女孩的双目便睁开了,一股脑坐了起来。

      “这是在哪儿?”她用嘶哑的声音问,那妇人见状一下子就抱了她个满怀,哭得更厉害了。

      “看见了吧,这药能起死回生,不过几秒钟的事,比喝杯咖啡还快!”那汉子站了起来,环顾着一脸惊讶的众人:“商船明天就要走了,你们快点买这膏药备着,否则等霍乱来了,你们都得死!”

      民众间啧啧称奇,像观赏教皇的油画一般围观着摆在劣质丝绒里的瓶子,但对着二十法郎的开价,却没一个人能掏得了钱。

      这个阿拉伯的汉子,粗腰的女人以及瘦骨嶙峋的患者,在几天内接连出现在了菜市场街,圣母院教堂门口,圣雅克广场,还去了妇女救济院附近,那个喊霍乱的声音也总是会及时的响起。
      到了富人区,那药膏终于被一个满头银发,穿着考究的绅士买下了,还仔细地问了很多问题,但那阿拉伯汉子对药的成分闭口不谈,只说着保管放心。待绅士走了之后,瘦小的汉子轻蔑的一笑,嘀咕着“真有个蠢材”,一边收好了钱,去到戈尔博老屋里租下了一间房子,房东是毕尔贡妈妈,而那个阿拉伯装扮的汉子,自称姓容德雷特。

      买了药的绅士年近六十,一双灰色的眼睛出奇的明亮,在看书之际会掏出一幅金属架子的眼镜,一把灰白的大胡子。他便是巴黎的医科教授,沙松。

      今日周二,距离巴黎日报刊登那则霍乱的报道,已经过去了四日。公白飞,若李,还有在实验室站着的十多个学生都是被沙松教授叫来实验室的。

      实验室是一个极为敞亮的地方,屋顶带着弧度,是一幢圆顶建筑的阁楼,据说曾是查理六世臣子的财产,破产后卖给了政府。屋内的一张桃花心木的长桌子上铺着块干净的白布,四面墙壁都做了架子,上面整齐地放着玻璃实验器皿,铁架子,还有些酒精。墙角的地方有一只带玻璃门的大柜子,透进去能看见手术刀,还有瓶瓶罐罐密封着的液体。

      那只疑似调料瓶的东西,正被一个金发带卷的年轻女人小心翼翼地放在桌子的正中间。纤细修长的双手像是上帝为了匹配手术刀而准备,她是沙松的小女儿,约瑟芬沙松,从小跟着母亲英格兰家族中那位极有名的妇女医师行医,回国后,另一个身份就是巴黎屈指可数的妇科医生,短短几年便挤入了上流社会的圈子,专为有爵位的贵妇登门检查和治疗,而此时也仅二十五岁上下。

      上个月他父亲接到一封信,里面询问了一种极为隐秘的病,随后是她取了信去了法国东部的一个省,给一位年轻的公爵夫人诊治,那个家族在里昂颇有地位和名气,有一个独生子,也是这所大学的学生之一。

      沙松的视线扫过几个盯着约瑟芬的学生,不动声色地让医科新生上交看书笔记,随后拿出一摞剪报,巴黎内发行的、法国的、英国的、阿拉伯的、甚至是来自加尔各答的手抄笔记,时间跨度从几天前到几十年前不等,这些都是他写信托朋友从疫区突破重重关卡寄来的。随后教授便让新生去了另一间屋子,让他们归纳和推测霍乱各个阶段的发病特征,写五张纸的报告,一周后上交。

      若李熬夜读了两本书的眼睛因睡眠不足而充血肿着,这让若李自己极为担心。他一脸苦相得看了眼公白飞,而后者正盯着那瓶子瞧。

      对着剩在实验室的二年级及以上的学生,沙松布置他们用桌上的实验器皿分析那瓶子里的药物成分,等他回来后给出结论。

      临走之前,教授打开那瓶药的塞子,示意他们嗅下味道。几个人用手扇了两下凑近去闻,一股恶臭带着特有的腥味传入了鼻腔。几人对望一眼,这闻起来就像是阴沟里的土。

      “这需要一千法郎一瓶,托人从阿拉伯皇室带出来的。”语毕,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们一眼,又把视线落到自己的小女儿身上:“约瑟芬,你也一起分析。”

      “好的,父亲。”

      留下的十几个医科生,有几个听闻过沙松小女儿的名字,但也并未见过他,现在亲眼所见,只觉得对方拥有天仙似的魅力,春风满面,衣裙带香。梳得极为顺滑的头发披散在玫瑰红的毛织薄呢袍上,一双浅蓝眼睛,小巧鼻子,一张樱唇,嘴角天生上扬,带着股和温和柔美的气质,却在顾盼之间透着睿智的锋芒。

      在30年代的巴黎社会,对妇女的期待依旧是待在家里,管理家务和抚育子女,不过在伦敦进修的约瑟芬见过科学界的玛丽萨默维尔,也见过在数学上极有天分的阿达拜伦,对这几个男青年杂糅了探究、崇拜、好奇、不屑的目光,她一笑置之。

      公白飞率先用一只极细的勺子,取了一勺灰黑色的粘稠物,放在培养皿里,放到另一张宽敞的大桌子上,几个学生便也跟着他这么做了。

      “从味道的层次上来说,开始是极重的藿香,后来散发花瓣发酵的余香。”

      “有木味,可能用了最好的松皮”

      “透着玫瑰的深红。”

      几个人低低交流起来。

      公白飞着实头疼,这颜色看起来就是墙角常年浸泡着污物的烂泥无疑,味道上的腥味或许是河里的淤泥,而此时他眼角已经瞥到一个深黄头发的学生蘸了点放到嘴里。

      约瑟芬摊开纸笔,写了几个简单的项目,闻了闻,用手指取了自己面前的一点药膏,优雅地在手指上抿开,观察一刻后用极为漂亮的花体字写纸上写写画画。

      在几个学生的注视之下,她又把药膏放到了试管内,加水研究分层,几个人这才反应过来,都去柜子里找试管去了。

      沙松回来之时,后面跟着一头全白的头发的老人,老人手上拿着一株植物幼苗。公白飞立即认出这是他去买《柯特雷茨附近的植物图说》遇到的那位学者,也是作者。

      “公白飞?”沙松教授听过了松木与海狮皮、椰枣发酵物、石漆、玫瑰泥与香料等等的答案后叫到了他,他这才回过神,把自己观察到的“一坨淤泥”的结论说了。边上的约瑟芬投来一束视线。

      沙松又接过自己女儿的纸面报告,颇为骄傲地点了点头。

      “这虽然是淤泥,但是混了猫血,没有药用价值,不过东方会把猫血入药,治疗肺结核用。”

      “那今天就这样,马白夫老爹还有事需要与我谈。”沙松说道,让他们都散了。

      公白飞本想与马白夫聊聊,但此时他已经和教授去了内室。几个学生留下来清洗试管,好奇地读着约瑟芬的笔记上的分析过程。

      约瑟芬停在他边上,笑着对这个高挑的人说:“我父亲经常玩这一招,你却没被糊弄。”

      公白飞笑了一下,一双墨绿的眼睛快速的看了约瑟芬一眼:“想不到你能分析出猫血。”

      “看见了猫毛闻到了血腥气而已。”她说。

      她刚拿起手袋,以一种极为轻松的语气问道:“你认识一个叫安灼拉的人吗?”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巴黎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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