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惨世界]巴黎阵痛》沙威的猫

10、霍乱之门

　　巴黎有条菜市场街，如果把两旁的圣美里教堂和莫布埃街，周围的阿尔西街、圣马尔丹街和正对面的奥白利屠夫街连起来，便被叫做菜市场区，是个人员混杂的地方，建筑更是相互压挤，像一口没被矫正的牙齿。房屋与房屋之间只留一条窄缝，阴暗、狭窄、转弯抹角、两旁夹着倾斜破旧的九层楼房的小巷。街窄，但水沟宽，街心终年是湿的，行人得紧靠街边的店铺走，店铺暗到像地窨子，门前竖着打了铁箍的护墙石，垃圾成堆。无数商贩、工人、大学生、区内的政府工作人员比比皆是，如昆虫般在蛛网中穿行。

　　公白飞就近拦下一个卖报的孩子，买了份《巴黎日报》，见到《宪政报》便也买了一份。

　　热安眼角瞄到这一幕，从那副画像上抬起头，脑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拜伦的诗句：“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已经成名。成了诗坛上的拿破仑。”天知道他刚刚想到了多少赞颂的情诗，此刻他只想坐到咖啡馆的老位置上，把那些句子都写出来。

　　“索菲亚，你方便和我说说吗？”公白飞快速地浏览报纸，想找到关于霍乱的报道，他已经不自觉地用“你”来称呼她了。

　　“你们在说什么？”热安心不在焉地问：“我想先回缪尚。”

　　他喜欢那个角落的位置，一会儿夕阳的光线角度就能分毫不差地射到他的桌子，穿透玻璃墨水瓶和那支特意定做的鹰毛笔，然后浮在一个法郎才三张的科尔牌纸上，这些简直是上帝为了他的诗而布置的星辰和鸟兽。

　　热安离了他们独自走后，公白飞请求索菲亚带她去那幢染了霍乱的房子。

　　“你是说那个人已经死了好几天了，那片地方都不安全？”

　　他们正往那里走着。

　　听到索菲亚肯定的回答后，公白飞的手支着下巴思考了一会：“我听说前些年在印度那里有霍乱，城市和乡村每天都有灵车不断地往墓地运死人，工厂和商店里都没有人的活动，人们到处寻找药物。宗教领袖们把病魔的蔓延看作上天对人类傲慢所作的惩罚，但是教堂和修道院里也到处都是死人，祷告根本没有用。”

　　“防治是最好的办法。”索菲亚看了看自己肮脏的手：“我要去买块肥皂。”

　　走了半条街，花了一天的积蓄，索菲亚买到肥皂并借店家自己的水洗了手，这才把冷了大半的千层饼拿出来，从中间掰开，分给了公白飞。

　　“你吃吧。”他看了眼面前行走的骨架子说，她已经把双颊都塞满了。

　　如果公白飞不在身边，索菲亚都快为这个好吃的不得了的千层饼痛哭流涕，吃完还全然不顾形象地舔干净了手指，在公白飞看来，就感觉心被马车轮绞了一样。

　　到了菜市场街，一股刺鼻的怪味就涌进了鼻子。他们的旁边是一截敞开着的排水渠，用界石围着，蚊虫乱飞。但是住在这儿的人已经见怪不怪，用不快不慢的步伐走着。

　　此时的天更阴了，气压呈现出下雨前特有的特征，索菲亚的鼻子也闻到了空气里的湿气，她祈祷千万不要下雨。

　　他们一边走着，发现路人渐渐地少了起来，那扇熟悉的门前只有两个人。他们率先被一个穿着整齐，戴一顶鸭舌帽，穿一件黑色背心和白色衬衣的男人吸引了视线，他站在离门两米远的地方，正在询问一个急切想走地洗衣妇，他很认真听着叙述，时而在自己的小本子上飞快地记着。

　　公白飞直觉这是个记者，就前去听那个洗衣妇的话。

　　“……他有个儿子，是海员，半年回来一次，刚离开……”

　　那个女人发挥着妇人特有的寻根究底的本事，把这家住户的背景说了一遍，又把所有不知道的都推测了一遍，但是一边说一边把记者远远地带离那扇门。

　　“……我听到晚上他们家好像总有癞*□□的声音！一定是这样的……”她用极快的速度激动地说，索菲亚隐约能听到个大概。

　　“他从来不去教堂，但是他的婆娘去，这是上帝的惩罚，癞*□□是上帝派来的！”说到这儿，这个洗衣妇压低了声音，换了一种极为虔诚的神色，此时他们离门已经快三米了。

　　“这和癞*□□有什么关系？”索菲亚问，刚好一个人推着车子走过，她不自觉的把声音放大了些，这时，那个妇人和记者都向她看了过来。

　　妇人的眼中闪现了一股恼怒，飞快的在胸前划了一个十字。

　　“印度的霍乱传言是癞*□□引起的。”公白飞解释。

　　“分明就是！癞*□□是上帝派来的！”妇人大声说道。

　　索菲亚一惊，在这个时代好像对霍乱一无所知。

　　天上飘下了一粒雨花，落到索菲亚的肩膀上。

　　洗衣妇继续用她因长时间的泡水而发红蜕皮的的手挥舞着叙说，但是记者已经开始用目光找寻下一个愿意提供线索的人，只是除了公白飞和索菲亚外并不见一个人影，似乎所有的人都避着这扇门，连它边上的两个商铺都紧闭着。

　　公白飞独自走向木门，希望找到一点任何与染上霍乱有关的线索，正好他此时听到了断断续续的哀鸣。

　　“下雨了，我们走吧。”索菲亚看了眼天，跑上前对公白飞说。

　　她一靠近木门，千层饼的香味还没散去，就立刻被排泄物和腐烂的味道填充，引得她胃里一阵翻滚。

　　“你听到了吗？”他问，记者也听到了，走回几步来到公白飞旁边。

　　公白飞犹豫了一下，拍了拍门，背后传来一声尖叫。

　　“愿上帝保佑你们！”那洗衣妇高声说到，急急往后推了几步，“你们会死的！”

　　雨又飘了两颗。

　　“走吧公白飞。”那股排泄味加上能传染霍乱的雨水，这索菲亚潜意识里感到危险。

　　“有人吗？”记者大声问。

　　那哀鸣响了响。

　　公白飞和记者对望一样，有人在里面。

　　“我们能进来吗？！”

　　他们仔细贴在门上听，只有呻*吟声。

　　“进不进？”记者颦紧双眉问，推了推门，里面的门闩着，他一脸的犹豫。

　　公白飞沉默几秒，点点头。

　　雨渐渐下得大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