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伪仓鼠饲养指南（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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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馆的吧台上搁着一个精致的花篮。
不像平常那些用竹篾编成的篮子，这篮子是用柔韧的翠色藤蔓编织而成的。一种被绿叶撑托起的纯白野花还缠绕着篮子的边缘，细密地开了一圈。它的体积不大，只有两个成人的巴掌大小，但却非常精致。
花篮的底部铺着一层厚软精致的织锦，两只毛茸茸的仓鼠正懒洋洋地窝在里面。其中一只仓鼠还伸出爪子，捞过了一束与其毛色相似的暖金色流苏，精神抖擞地数着玩。而相比于这只活泼得有些烦人的仓鼠，挨在它身边的另一只仓鼠则趋向淡定。只见这只乌溜溜的仓鼠眯着眼，屁股生根似的窝在原处缩成一团，除了呼吸带来的微微起伏之外，它动也不动。但当它偶尔挪两步或者翻个身时，它都会掉毛……不过神奇的是，好像无论它掉毛掉得多厉害，也总是掉不光。
唯一遗憾的就是这只仓鼠额头那里的毛发，稀疏得厉害。
——但这依然没有令某些热情的声音消褪：
“请问，这对仓鼠……”
“抱歉，私人物品，不卖。”
“快看！那只黑色的在掉毛！掉了好多！它是病了吗！？”
“绝对不是。”
“可再这么掉下去它会秃掉的吧……真可怜！”
“……”
“请卖给我吧！我可以出高价！”
“先生，我不缺钱。”
……
这里是伊利雅德边境的一个村落式的驿站，其中，身兼酒馆与旅店于一身的这家店铺，终年都有许多往来的旅人和商贩在这里进行补给和歇息。虽然这里所处的地段不及布理的方便，但若是想要穿过迷雾山脉往西南而下，这里是唯一的补给站，往后的路程大都是荒山和野林。再加上在这里生活的居民并不排外，对于外族，他们有着宽容的接纳心态，因此除了正常的商旅之外，偶尔也会有一些稀奇古怪的客人前来落脚歇息。
而其中，精灵是最少见的客人。
至今依然留在中洲的精灵，如若不是必要，大都很少跟外界来往。就算到了外面，精灵也会尽量掩藏自己的身份，争取不动声色地混迹在人群里。因此，很多固守家园的人甚至一辈子都没见过精灵。曾经在这片大地上创造过无数辉煌的精灵对于他们来说，是跃然在羊皮卷上，只存在于歌谣里的遥远传说。
当然，这其中并不包括这里的居民。但距离精灵最近一次在这里出没，也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这天夜里，这样的客人一下子就来了三位，这难免勾起了许多人的好奇心。不少得到消息的居民纷纷特地跑来酒馆这里借机悠晃溜达，半透明的玻璃窗外挤满了一张张好奇的脸。
确实如同消息所说的，这里入住了三位精灵。不过有不少人都注意到了，在三位同行的精灵中，其中身披银灰色斗篷的两位精灵正跟另一群奇怪的客人躲在酒馆的阴暗角落里避开了众人，低声地谈论着什么，他们彼此间还会偶尔打上几个旁人看不懂的手势。而在当地，关于这群怪客的揣测和说法也不少：——这群数量不多的奇怪客人比起精灵来，在众人视线中出没的几率要大些。他们偶尔会成群结队、但更多是单枪匹马地在荒野和孤林里漫游。他们从不轻易地主动与人交谈，但只要他们需要，或者愿意，他们就能轻而易举却又不动声色地融入到火热讨论中，而在获取他们想要得知的消息或者满足了他们的兴趣之后，他们便会悄然退出。没人知道他们是何时来，又是何时走的。他们总是行色匆匆，身上终年都带着荒原与危险的气息，谁也不知道他们的来历。有时候，远道而来的远行者与游吟诗人会称他们为北方的游侠，那些少数得知真相的睿智者则会缄默不言。
因为未知，所以神秘。
不过，尽管这群身材高大的客人们衣着简朴，只在外套上别着一枚银星胸针，行为举止都显示出高贵和自尊。但他们有个很非常令人费解的共通点，那就是不修边幅。谁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为什么，反正这点导致了很多不明真相的群众都把他们当成了流浪汉。
好在，还有一位精灵满足了群众的好奇心。
比起那两位将兜帽拉得严严实实，最多只能看见半张脸、显然是很有外出经验的精灵来说，这位提着花篮坐在酒吧台上，像看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一样地盯着调酒师递给他的麦芽啤酒不放的精灵完全在乎自己身上的褐色兜帽已经完全滑落，美丽的金发和精致的尖耳朵当众暴露无遗。
伊露维塔的首生儿女们拥有着常人难以想象的寿命与美丽。这位俊美异常的金发精灵有着一双宝石一样美丽的双眼，里面写满了对未知事物的好奇，第一眼看上去实在很像那些不谐世事、十分纯良的生灵。以至于某些人的眼里，这位金发精灵的脸上简直是凿着一行大字：来吧来吧快来骗我吧我是一只纯洁好骗的小羔羊哟，咩！
……
有了勾搭八卦之心，只欠一个借口。
于是窝在花篮里的两只仓鼠就顺理成章地成了跳台。
两只仓鼠圆润可爱，像精灵一样地自带柔光效果的它们一出现就吸引了很多目光，是哪位人士带头开始问价的已经无法可寻。反正当莱格拉斯完全暴露长相之后，上前问价的人就更加络绎不绝（……），而其中所包含的心态更是五花八门。不过有的人是真心被仓鼠萌到，想要买回家圈养的，有的则是纯粹找借口过来搭讪……但更多的是两样兼具，妄想两者皆得。
起先莱格拉斯还能礼貌地婉拒那些上前询问的人，但后来……
此前从没出过家门的精灵王子实在不懂这群聒噪得像矮人一样的人类是怎么回事。他不明白，明明自己的拒意已经表现得这么明显了，那些人竟然还能不管不顾地前赴后继，简直就像八辈子没见过仓鼠似的。
前来问价的人一点也不见少，所以到了后来，一直保持微笑的莱格拉斯终于把脸笑僵了。
耐心耗尽后，接踵而来的就是无尽的烦躁。莱格拉斯亲手撕下了那层温柔的假面：他嗖的一下抽出背后的双刀，然后啪的一声插在了柜台上！
其动静之大，力道之狠，立即把所有目睹到这一幕的人都震住，一时鸦雀无声，静得连呼吸的节奏都数得出来！
——又薄又锋利的刀身有一半都直接没入了柜台里，只有露在外面的刀柄还在颤栗般地抖动着，好一会儿才消停。
正在擦拭酒杯的酒馆老板也吓呆了。不过老板就是老板，这位和蔼可亲的胖子不仅迅速回神，还将一双牛眼似得眼睛瞪得老大，一眼望就去能吓哭小孩的那种，十分唬人：“这位客人！我说……”
莱格拉斯没有理会。
从容不迫地解下系在腰间的钱袋，莱格拉斯用行动代替了语言：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倒出了一堆崭新的金币和都不用摸光看就知道贵得要死的宝石！
四下先是一阵死寂，继而一片哗然！
老板立刻闭嘴，围观的穷逼们看得双眼发红。
好大的肥羊！好闪的土豪！
立刻就有按捺不住的勇士羞涩地大吼：“嗨！那边的少年，我们做朋友吧！”
刹那间哄堂大笑，到处都是一片浪漫的嘘声，那位不知名的勇士很快就被花生瓜子壳和空酒瓶淹没了。
群魔乱舞之下的酒馆老板望着那些倾泻在柜台上的金子和宝石，笑呵呵地搓手：“客人您这是……给我的吧？”
说着，老板伸手向前一捞！
然后手腕就被扣住了。
莱格拉斯神圣地微笑着，脸上仿佛镀着圣光的他抽出另一只空着的手，轻轻地将两枚金币从钱堆里推了出去。
“嗯，对。这是给你的。”
酒馆老板：“……”
……
午夜，酒馆的喧闹渐渐被酩酊大醉后的静谧取缔。这里一共有三层，所有的食品和美酒等物资都储藏在地下室，供客人入住的客房则在二楼。但凡入夜，这里的每盏煤油灯都是亮着的，因而来客只需去前台交钱，从老板手里取过钥匙，就可以沿着木质的旋转楼梯绕上二楼，不用提灯。等上了二楼，穿过那条挂满风铃的长廊，按照门牌号直接开门入住就是了。
二楼的客房分了两边，穿过长廊后就会看到一个分叉口：往左是几空间非常大的、能同时容纳数十人睡的通铺。在这边住一晚的价格，要比二楼右边的那些独立居室套房便宜很多。
钱财问题对于三位精灵来说绝对是多余的，他们仅在要房的时候发生了一件小意外：——酒馆的老板在介绍房间时说，他们这家酒馆旅店兼并一身的驿站，并没有单人间，所有的独立套房都是双床，不允许加床，因为他们没有多余的床可以加。
此时，跟老板商量入住事宜的是那两位从头到尾都没有真正掀开过兜帽的，身披银灰色斗篷的精灵。已经在众人面前露过面但是别人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的金发精灵正提着花篮，心安理得地落后于两位精灵同伴半步左右的距离。酒馆老板用眼角的余光瞄到那个金发精灵正蹲着身子跟一个小女孩谈话，言谈间，小女孩似乎还从衣兜里掏出了什么交给了他。
“可以加床位吗？”
面前两位精灵的话语成功拉回了酒馆老板的注意力。两位精灵无论是身形高度还是声音气质都如出一致，这让老板根本分不清到底是谁在说话。但两位精灵的通用语说得很好，语法和语序都没有问题。听清精灵们的问题时，酒馆老板就本能地摇头拒绝了这个提议。末了，他想了想，又添了一句说，就算有也不行，因为这里的每一间房都没有多余的位置去容纳第三张床了。
虽然有些遗憾，但两位精灵对此均表示理解。
上面说过钱财对于三位精灵来说都不是问题，所以老板说的这个情况本来也不是问题，精灵们只需多要一间房就是了。但坏就坏在当两位精灵刚想开口说要多一间房的时候，他们隔壁就突然冒出一个邋里邋遢的醉汉，那醉汉不仅啪的一声砸了个钱在收银台，还顺手把老板手里仅剩的那两把钥匙的其中一把捞走了。
那醉汉一身浓烈的酒气，大概中途还呕吐过一次，灰色的鞋子边缘正沾着一些不太雅观的浑浊色的呕吐物，走起路来一步三晃的。两位精灵出于本能给他让开了路，于是，那位醉汉就这么拎着钥匙，毫无阻碍地摇摇晃晃一直向前，走掉了。
“现在我们只剩一间房了，客人。”酒馆老板耸耸肩，一脸无辜地摇了摇自己手指上仅挂着的那串钥匙。
“……”
……
交付了货币，从老板手里接过钥匙的埃洛赫先一步去二楼认领房间，而埃莱丹则转身去戳莱格拉斯，让其赶快跟上。不过还没等他开口，莱格拉斯就已经从半蹲的姿态中站了起来。
“谢谢你的苹果干，小姑娘。”对于这个胆敢在大人的喝止下依然鼓起勇气拉住自己的衣角，就为了递苹果干去喂仓鼠的人类小姑娘，莱格拉斯为了表扬她的勇气，从兜里掏出一个绑着银绳的小纸包往前递去：“送给你的。”
“咦？给我的吗？”
“是的。”
“谢谢！”还没莱格拉斯大腿高的人类小姑娘既惊喜又好奇地道着谢。她踮起脚，一双小手伸直了去接过那包东西：“可以问问这是什么吗？”
“吃的。”
“精灵的食物？”
“只是普通的山楂和树莓干。”莱格拉斯伸手拨了拨篮子里那只嚼苹果干嚼得异常痛快的金毛仓鼠，他歪着脑袋想了想，不太确定地问：“唔，还是说你想要点别的什么……譬如金子？闪亮的宝石？”
“啊，不需要。这个就很好。”小姑娘小心翼翼地把纸包放进斜挎背包里，然后恋恋不舍地往花篮里看了一眼，喃喃道：“掉毛好可怜啊！真希望掉毛的它能赶快好起来！记得苹果干不要喂它吃太多哦！它隔壁这只很多金色毛毛的小伙伴倒是可以吃多一点点>0<……唔，反正每天都坚持吃的话，它会好的！”
“……嗯，知道了。”莱格拉斯强忍着笑意别过了脸，[很多金色毛毛]的金毛仓鼠也应景地在啃食的途中发出一声短促的讥笑。
同时也正在啃苹果干的黑毛仓鼠：“……”
后面的埃莱丹有没有笑不知道，反正那披着斗篷的双肩抖得很厉害。
楼下隐隐传来了父母的呼唤声，小姑娘急急忙忙地应了一声。在临别之余，她还不忘提起花裙子的一角向莱格拉斯以及站在莱格拉斯身后的埃莱丹挥手道别，然后才一溜小跑地下楼。
实在是非常有礼貌的一位人类小姑娘。
……
这个小小插曲只是漫长黑夜里的一个开端。等埃莱丹和莱格拉斯回到房间的时候，先一步进房间的埃洛赫正倚在窗边，若有所思地望着楼下那条半掩在夜色下的街道。
兜帽已经褪下，黑色的长发斜在臂弯，烛光在精灵额上的银冠跳跃着。
尽管知道率先上来的埃洛赫早已把这里例外都检查过一遍，但出于长年累月养成的谨慎，莱格拉斯还是下意识地将视线投放于房间的四周进行下意识的梭巡，在确认真的没有任何不妥之后，莱格拉斯才真正地松了口气。他先将花篮放到矮桌上，然后捞起金毛仓鼠，夹着干净的换洗衣物就往浴室里走：“我先去洗一下。”
二楼右边这里的套房全都拥有独立的洗浴室，只有通铺那边才是公共澡间。埃莱丹笑眯眯地拍拍他的肩膀，点点头说：“去吧。”
浴室里很快就传来了哗啦啦的水声。托着腮的埃莱丹蹲下来，饶有趣味地看着无法抗拒仓鼠本能的黑毛仓鼠在进食时因为边嚼边藏，渐渐的把两边的腮囊都塞得鼓了起来。片刻后，看够了的他就伸手将黑毛仓鼠手里抓着的苹果干拍掉，然后将其从花篮里抱了出来。
窗台边缘放着几盆绿意盎然的植物，埃莱丹在一盆长着细密针刺的仙人球面前停下。他的兜帽早已在走动间随着他那刻意稍大的动作而悄然滑落，站在光影中间的他露出一张与埃洛赫一模一样的脸。
此时，玻璃窗外的街道上，几个黑影正快速地在其中游走穿行。其中一个领头的黑影敏锐地感觉到了什么，只见黑影忽然抬头，目光直接无误地看向了窗台这边。
一直倚在窗边的埃洛赫脸带笑意地对那个黑影摆摆手，并无声地动了动唇，好像说了句什么。他相信对方会看得到。
而对方也如他所想地点点头。只见黑影再度转身，不稍片刻，便带领着身后的同伴一同消失在茫茫的黑夜里。
“那是阿拉松，他成为登丹人的新酋长啦。”窗台的隔壁还有一个柜子，上面的竹篮里放着一些新鲜的时令水果。埃洛赫看它们的品相就知道它们自身是绝不会包含在房费里的，不过对于这种额外的消费，他并不在乎。眼光毒辣地挑了个橘子，三五除二地利落拨皮后，一股清新中带着些许辛辣味道的香气瞬间涌进空气里：“父亲，阿拉德死了。阿拉松说，他们在瑞文戴尔的北边遇上了食人妖。”剥掉外皮后的橘肉鲜嫩多汁，埃洛赫将它掰成两半，一半抛给了埃莱丹，一半塞进了自己的嘴里：“您认为，这会跟那些袭击商旅的半兽人和座狼有关系吗？”
外界蠢蠢欲动的邪恶似乎早有预兆。然而埃尔隆德只是默默地听着，没有出声。闭着眼睛的他嘎嘣的一下就咬碎了藏在腮囊里的一块苹果干。一边的埃莱丹慢吞吞地嚼着被抛过来的橘子，他似乎是想看看自己的父亲会不会有什么别的表现或者表情，一直都在用手指作死地撩拨着仓鼠那柔软的肚皮。因为刚刚在外面，他看到瑟兰迪尔在那人类小姑娘对其进行投喂时，不知是处于心情还是什么缘故，总之他看到瑟兰迪尔十分活泼地在花篮里打了个滚，那神态那动作简直让人萌得不知东西南北。
他有点小羡慕_(:з」∠)_。
可惜埃莱丹注定是失望的，生性的使然令埃尔隆德在对于自己变成仓鼠的这件事上抱有分外淡定的态度，尽管那天瑞文戴尔全体上下都因此而陷入了一片疯狂（非传统意义上的），他也依旧淡定着。再加上埃尔隆德拥有做多一个表情或动作都会掉毛虽然一直都秃不了的这个奇葩的现象……所以埃尔隆德他是能不动时就不动，因而赶路的这些天下来，他那日渐圆润的体型已经有超越瑟兰迪尔的趋势。
逗弄父亲很久都不见有什么回应的埃莱丹终于放弃了。他有些恶意地将仓鼠放在了一盆仙人球上……然后就自行转身捣鼓别的东西去了。他想，再过几天，等他们到了黄金森林，胖成球的父亲被外祖父母们看到时，该是怎么样的一番光景。
……
……
……
——TBC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伪仓鼠饲养指南（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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