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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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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节
眼皮很重很重,压得脑子都转不动了,身体很绵很软,连手指头都不愿意动,公孙策睁开还朦胧着的双眼,茫然的泛了泛。
这是什么地方?
目光突然定格在床边的人脸上,眼睛立刻瞪大了一倍,眼神也徒的就清晰明朗了,不知那里来的力气,不管不顾的就翻身下床,扑通跪下。
“吾皇万岁!”
公孙策这样突然的举动,倒是让赵祯一愣,便站起身来,道:“医师才为你下针祛寒,你身子还弱,下不得床。”
说罢就伸出了双手,想要将他拉回温暖的被窝,可公孙策却将头一低,道:“多谢皇上救命之恩,草民已无大碍!”
接着就磕了三个头,他的肩膀在赵祯指尖轻轻划过,甚至感觉到了他肩头的颤抖。
他的态度是那么的毕恭毕敬,甚至还有些惶恐,那是一种敬畏,臣对君的敬畏,对皇帝这个名词的敬畏,执着的拉开着彼此的距离。
就像现在他跪着,而自己站着。
那本来绷紧的十指,突然就软折了,收进手掌中握成了拳,赵祯顺势朝前一步,负手立于公孙策面前,淡淡的道:“你起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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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策赤脚站着地上,地面暖暖的一点不见凉,他狐疑的看着赵祯,欲言又止。
“你定是奇怪,朕为何不守着那庙堂,而出现在这里。”
公孙策一欠身,道:“皇上系着大宋安危,确实不该出宫的!”
“不是说,普天之下都是皇土吗?”赵祯一笑,振衣坐下,神色一懔,道:“就准你与庞统游览洞庭山色,而朕就不可以?”
突然听皇帝提到庞统,公孙策心咯噔一跳,只得道:“皇上息怒,草民不是这意思。”
赵祯在鼻子里哼了一声,道:“他建行馆,派飞云骑护着,外人皆不许入,那君山就成了他庞统的私家地了,他庞统严格算来也不过是一介草民,你说他怎么就那么大胆?”
赵祯说得越来越激动,公孙策也未答话,只是低着头,心中想的却是:包拯的事,皇上也一定知道了。
“他这半年来,悠哉游哉的,也是清闲自在,可他为什么突然到了庐州找你?”
公孙策知隐瞒不过,只好答道:“庞统要草民帮他寻一件物品,之后将...将包拯交于草民。”
说道包拯,公孙策偷偷抬眼看了看赵祯的表情,见他脸上并无恼意,反而浮出一丝玩味的笑。
“包拯..?”
公孙策连忙又跪下,叩首道:“包拯当初是为了尽忠,已死过一次,如今请皇上高抬贵手。”
“混账!”赵祯却立刻怒了,狠狠的道:“朕是万乘之君,如何杀不得一个草民?!”
赵祯蹲下身来,眯起眼睛,冷冷的道:“你依然在怪朕,当初逼包拯去死?你可知,他那一跳,朕也失去了心爱的人!”
如此情形,与半年前请辞何其相似,公孙策心中一紧,顺口接道:“心爱的人?是小蛮吗?皇上让她去一个烟花之地作卧底?皇上可知我们最初遇见小蛮的时候,她就差点被无理之人非礼!皇上可知,她跟着我们一路走来,多少的危险,多少的艰辛,而后帮皇帝办好了事,她如今又是个什么下场?”
公孙策眼中闪出了泪光:“皇上真的爱她吗?皇上的爱究竟是什么样的?”
赵祯气得浑身发抖,一把抓住公孙策领口:“你说什么?”
公孙策自觉情急失言,道:“草民冒渎圣躬,罪该万死!”
究竟在你眼里,朕是一个什么样的皇帝?
或者朕什么都不是,只是一个皇帝而已。
“他现在仍然昏迷不醒,只求皇上饶包拯一命,草民随皇上处置!”
说罢便要磕头,却被赵祯抓住了胳膊,见他眼里又带上了那抹玩味的笑,道:“如果,包拯与庞统朕必要杀一人,你会求朕放过谁?”
如此一问,却让公孙策呆住了,心中念道:包拯,当然是包拯。
可是,一想到庞统,心就纠结起来。
那片刻的犹豫,看在赵祯眼里,他便什么都明白了,探子回报:庞统一路对公孙策呵护有佳,几番相救。
才短短半年时间,怎么什么都变了呢,人心,感情,还有立场?
赵祯吸一口气,依然是那种清淡的目光,拉起公孙策,道:“坐下来,听朕给你讲一个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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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传远古时代,四方神明镇守着这片蔚蓝天空,他们保护万物生灵,接受人们朝拜供奉,而后天下归心,他们完成任务都回到了天上。而千万年过去了,他们走时留下的东西,吸收着天地的精华,各自有了灵气,成为了镇守一方神器。
公孙策道:“那只不过是一个传说。”
“对,只是一个传说而已。”赵祯道:“传说中的东方神器叫:弈王。”
公孙策的脸色一变,弈王?!
赵祯冷冷的道:“公孙策你可知罪吗?”
突然的一句,让公孙策不由怔忡。
那名为弈王之物,只它显身之时起,他便开始隐隐觉得不安,就算当不得一个神字,也绝非凡铁,公孙策却那里还坐得住,便要跪拜谢罪。
赵祯却无意叱责,微笑着将他又扶了起来,只是那笑,看在眼里有些寒。
“公孙策,今日可不可以,不当朕是君。”赵祯的脸融在烛光里,竟然有淡淡期许:“当朕是朋友一般的谈谈心可以吗?”
包拯当日不也是皇帝的朋友。
公孙策被自己徒然的想法,吓了一跳,简直是大逆不道。
“草民惶恐。”
他脸上丝丝的变化,赵祯都看在了眼里,却不动声色的继续道:“太庙一役,庞统虽请辞,庞氏一支,短暂低迷,可终究是老树盘根,中书门下,枢密院不乏他的人,三司副使更有其二是庞太师门生,这国之钱粮可有一半握到他庞太师手中了,你离开的半年,朕真的是连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公孙策便知皇帝所言非虚,九华山下,不就见识过了吗?
皇帝言语中掩不住的苦涩,公孙策道:“庞统辞官,终是交出了兵符不是?”
皇帝朝公孙策一哂:“如今也就这兵能镇他一镇了,只是四方将领都是周朝旧部,与朕并不真的归心呐。”
言语中无奈之意满溢,更是一脸茫然的表情看着公孙策。
公孙策如何不知军心不稳意味着什么,眼前的是自己从小学道理,读圣言,字字句句都点明要忠之人。
忠君爱国,忠君是排在爱国之前的。
不禁对半年前毅然离去感到赧颜,冠冕堂皇的说是顾全皇帝脸面,又如何没有夹杂着那些点点的私心。
做臣子的得皇帝几句掏心掏肺的话,自然是感激涕零,感同身受,只恨不得不能为皇帝分忧。
自己终究是放不下这天下的。
心中百感交集之时,也知皇帝绝对不会无故出现在这里,公孙策凛然跪下,磕头,道:“草民若能帮上皇上分毫,自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窗外有些响动,一群鸟儿惊得飞了,呀呀的叫,赵祯看公孙策的眼光中溢出不易察觉的温柔,道:“怎么又跪下了。”
拉起公孙策的一只手,冰凉冰凉的,顺势就捂在了双手之中,柔声道:“公孙策,自始自终朕信任的只有包拯跟你而已。”
赵祯还想说些什么,却被门外的砰砰几声响给打断了,两人都是一愣,一声重物落水之声过后,门就飞了进来,砸到了案几之上。
有人一步跨进,黑衣银冠,双眉入鬓,一脸的冷峻。
门才被一脚踢开,扑面的热浪袭来,庞统身上即刻出了一层细汗,转眼便见到了公孙策,苍白着脸色,却是安然的站立,看着自己,就着一屋子未散的热,心下已然明白,皇帝已经为他祛了寒,怎么说心中也大大舒了一口气。
后面跟蹦进来一人,喜道:“公孙大哥!”
睨见公孙策身边的人,不由的大惊:“皇...皇上?”
突然想起忘记了跪拜,赵祯说:“免礼了,展少侠。”眼睛却是看着庞统的,庞统也不回避,直直得看着皇帝,眼中都是挑衅。
公孙策只觉得空气越来越紧,生怕庞统突然发难,朝前挪了两步,挡在皇帝前面。
庞统将他的小动作看在眼里,低低哼了一声,将目光一转,悠然的一拱手:“想我大宋风调雨顺,国泰平安,怪不得皇上有空出来微服私访呢?”
时值汛期,大雨绵延不绝,长江下游多处河口决堤,冲毁农田无数,朝廷直接派了户都副使朝廷二品大员亲督此事,实在算不得风调雨顺;北方辽国时时犯边,朝廷缺乏得力干将,只能穷于应付,西北西夏时而亲辽,时而亲宋,三代惨淡经营,雏鹰已丰满了羽翼,李元昊更是雄心勃勃,看准河湟地区水草丰美,宜农宜牧,连年对吐蕃诸部发起攻击,这国泰平安又从何说起?
赵祯也不在意庞统口中的讽刺,道:“朝廷的颜色太过单调,怎比的这私家花园,明山秀水,”赵祯瞄一眼公孙策“佳人相伴,来的舒坦。”
庞统眯起眼睛,突然深吸一口气,道:“这熏香似曾相识,仿佛在九华山上闻到过两次呢?只是来人是那凶神恶煞贼人,与这幽幽兰香实实的不配。”
赵祯冷冷一笑,淡淡道:“哦?是遇见贼人了?小贼不过偷个手绢,盗个香,对大贼可不能不妨啊。”
两人你一言,我一句,句句都藏刀子,眼见两人脸色越来越难看,公孙策给展昭使眼色,展昭会意,有意无意的挡住庞统出手的当口。
夜色中一行人掠到,虽是家丁打扮,脚步沉而清,武功不弱,二话不说,与守候门外的十余名飞云骑打了起来。
赵祯低喝一声:“住手!”
门外一群人顷刻就住了手,分作两边。
赵祯又喝一声:“陈忠何在?”
一个佝背的小老头听见叫唤,便连忙穿过那刀剑拼成的过道,进了门,匍匐在地:“皇上恕罪,老奴救驾来迟。”
公孙策依稀记得这便是半年前将自己抚进大安殿的老公公。
“宣旨吧。”赵祯淡淡说道,仿佛说的是你起来吧。
公孙策与展昭都是微微一惊,连忙跪下,既是宣旨,庞统单膝跪下,俨然一品将军的样子,心中则疑惑起赵祯到底要做什么,他劫来公孙策,难道就是为了帮他祛寒?一万个不可能。
陈公公自袖中拿出了明黄的圣旨,勉强挺直了腰板,展开来念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朝廷用人之际,朕感念贤才难求,公孙策才德兼备,实不该远于江湖,特擢公孙策为钦州通判,即刻上任,钦此。
陈公公那尖细的声音道:“公孙大人,接旨了。”
公孙策与展昭面面相觑,双手举过头顶:“臣,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祯温言道:“爱卿免礼了,通判对你来说实在是屈才了,只是钦州地界,地热丰藏,多的是硫磺温泉,对你,对包拯的身子都有好处,你们二人就算是为了朕也要多多保重。”
一席话,说的公孙策心中诸多疑虑顿时烟消云散,眼中竟然已经感动出了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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