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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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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节
“劈啪”一声响,那张结实的实木桌子应声碎了,几个药包滚了一地。
躺在床上的小狸与正为她擦去脸颊上泥灰的小蛮都惊的一震。
听完小狸的简短的描述,展昭满腹的懊恼,暗骂自己混账,怎么就在这时候擅自离开了呢!怒气无处宣泄,只得紧紧拽着拳头,谁知稍一落力,桌子就散了。
展昭捡起几个药包交予小蛮,道:“小蛮姐,小狸就拜托你照顾着了。”说完转身要走。
小狸听他这言语,居然好似诀别,胸口突然就淹了水,伸出手,只抓住了巨阙的剑鞘:“展昭,你要做什么。”
展昭冷冷道:“去要人!”
“你认为是他?”
展昭紧锁着眉头:“除了他还有谁!”
小狸紧抓着剑却也不放手,咬咬下嘴唇,道:“你一个人,不是他们的对手。”
语气关切之极,很难想象出自一个十三岁的小女孩之口,展昭心中一暖,眉头也松了,回身握住小狸的手道:“别担心,我不予他们正面冲突。”
“你打算偷偷潜入?”
展昭朝她一笑,道“凭着燕子飞,皇宫禁地也如入无人之地。”
小狸摇摇头:“可守岛的是飞云骑。”
展昭笑容一僵,君山看似悠然的一座小岛,实则寸寸都系着警铃。
“那也得去。”
小狸看着眼前这张原本还青涩的俊脸,此刻那眼神,那眉头,坚定的令人心疼,所谓男儿担当。
只觉得眼眶顷刻就热了,两手都抓着展昭的手:“等个一日,我跟你同去。”
内力全失,肩部挫伤,七日之内能恢复个八成已是不错,何况一日。
“你好好养伤,我必带着公孙大哥带着自己,平安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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疾奔几步,刚刚退下去的汗,又爬了上了,湖风把他嫌长的刘海吹得凌乱,粘在了脸上。
他跳上来时的船,松绳摇橹,展昭想起自己狠心将手掌从小狸的手中抽出时,她惊恐的眼神,一个小小的快乐的女孩,怎么能有那样的眼神呢?
她在他背过去的影子里讲:你一定要遵守诺言。
顺风顺水,船行甚速。
展昭不敢点灯,眼前一片黑暗渐渐化为了深深浅浅的灰,君山的影子是硕大而漆黑的,临得近了,展昭也不再摇橹了,让船顺着波浪缓缓的漂,自己则侧耳倾听岛上的细微声响。
离着岛还有些距离,弃了船一跃上岸,展昭不敢怠慢,又赶紧跃上了树头,隐着身子四处瞧,不见异动,心下稍安,又跃了下来,寻着小径碎步潜行。
等岸的地方并不是那个熟悉的湖滩,展昭拐了几拐终是顺利到了竹楼,心中一喜,想要上前,又转念一想:若他把人劫来,却不一定禁在这里,君山虽小,藏个人还是绰绰有余,贸然前往恐怕打草惊蛇。
思量间,展昭进退两难,想到公孙策寒症发作,若置之不顾,后果不可想象,心下越发着急。
想是焦急分心,展昭竟然没有察觉身后突然亮出的剑锋,直到那森森的寒气透到皮肤,展昭大惊,连忙朝前一个筋斗,后背还是一阵火辣的疼,仍是被剑尖扫破了皮肉。
展昭立在鉴心湖边。
十个火把似从幽冥中生出一般的,团团将自己围住。
展昭一咧嘴,飞云骑果然似其名,无形无际,处处都要人措手不及。
莫闲一脸悠闲的看着自己手中的龙缘宝剑,戏谑道:“怎样,展大侠的血是否好饮?”
展昭面无惧色,持剑而立,怒道:“暗箭伤人算什么好汉!”
莫闲一眯眼,反唇相讥:“夜闯私宅,你又算是个什么英雄。”
多说无益,展昭眼中精光大盛,叱道:“一个一个来,还是一起上?”
语气中明摆的挑衅,莫闲碎一口:“如今你去而复返,咱们新帐旧帐一起算了。”
莫闲心中还恼着不久前湖滩的一战,虽然明知不敌,也要痛快的打一场。
两人相对站定,两把名剑都嗡嗡有声,剑拔弩张的顷刻,当场十几人的心都紧绷,连风都吹不进去了。
突然只听人一声:“展大侠深夜到访,所谓何事?”
那声音不大,在远处,却似利刃一般,挑断了无数紧绷的弦。
湖边数十人的目光都投了过去,除了展昭都抱拳行礼,道:“将军。”
“哼,所谓何事?庞统,你少给我惺惺作态?”展昭用剑指着庞统站立的方向怒斥。
“展大侠,若你没有一个很好的理由,那么庞某的地方来了可不好走。”
展昭一听这“来了不好走”顿时就怒气冲天:“是你自己手下无能,烧不了船,我们离了岛,你竟然趁我离开,将人劫走。”
“你说什么?将人劫走?”庞统立在竹楼露台上,黑暗中只有一个影子,自然看不清是何表情,但那语气中的急切黑暗却是半点都掩藏不住。
“我几次对你说,公孙大哥一介布衣,根本对你没有威胁,你到底要把他怎样!”
“你是说有人劫走了公孙策?”庞统只觉得心咚的一声猛敲了一下自己的胸膛,初时听人来报,说展昭登岛,略一揣摩展昭用意,已感不善,谁知不幸言中。
展昭却认为庞统在装傻,思及自己定然打不过这许多人,只得放缓语气道:“庞统,公孙大哥此刻寒症发作,念在他也帮过你,饶他一命,也不枉你飞星将军的英明!”
说完,展昭仰头等待着庞统的回应。
却只听得“当”的一声,接着“骨碌骨碌”两声,再来就是“啪”的一声脆响,似有东西落在露台的竹板上,又滚落下来,摔在了突出的岩尖儿上。
淅淅沥沥几声,有物落地,莫闲眼尖,是天青色的瓷碎片,与庞统时常把玩的茶盏颜色一般无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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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答展昭的不过是几声猎猎的响,那是衣袂袍角鞭打风的声音。
展昭惊觉竹楼上的人越过竹头朝西边去了。
“你给我站住!”展昭又气又急,狠狠的在地上一踏,留下寸深的脚印,矫捷的身影顷刻就飘出数丈远,寻着庞统去的方向追去了。
莫闲瞪着眼睛,一时没搞明白到底是怎么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庞统离开了,只得一挥手,道:“跟过去。”
庞统一路踏着竹尖,越行越速,展昭全力跟上,刚巧打个平手,不徐不离。展昭见前面的人身形缓了一缓,折了个角度,往另一边去了,展昭正自狐疑他要干什么,见岸边已近,他落下地去,不远处便是他驶来时用的小船,被一波一波的细浪,慢慢的推上了浅滩。
见庞统径直就朝那船去了,扳住船舷两手一分,右舷就被掰下一大块,展昭惊呼:不好!他要毁船!
紧赶几步,一个筋斗翻到他面前,横掌就劈过去,庞统不闪不避伸出右掌,结结实实的将他这一掌接了过去。
展昭情急之下用了十成的功力,打在庞统身上竟然毫无内力反弹的迹象,庞统身子被平平打飞了出去,悬在湖面上,他手中那块修长的板子,嗖的就激射了出去,刺入水中。
只见他空中一个急转身,脚尖入水,再不往下落了,反而高出一些,而人却飞一般的朝前。
展昭这才看清,庞统脚下两道白花花的波浪。
初时掰下的木板,借展昭一掌之力,箭般破浪前行,而庞统借着木板落脚换气,一纵千里。
展昭暗道:这冒险法子,亏他想的出。不甘示弱,也依样取木,以十成功力打入水中,白色浪花散去不易,断不会失了目标。
如此行来,比船快了不知多少倍,展昭听着脚下水声,有些无所依凭的感觉,只好死死盯着远处庞统那根本看不见的背影。
直到眼里盯出些灯火来。
到岸了。
庞统却背身立在岸边,似在等他。
他换了一身黑色的袍子,束发的丝绦换成了高昂的冠,他的眼神很冷,藏不住的不安一丝一丝往外泄。
展昭一愣,这眼神从未见过,尽然忘记了出手拿他。
“是什么样的人劫走了他?”
展昭叱道:“你装什么糊涂!”
庞统怒道:“我敢做,就敢当!不是我劫走的人”
展昭被他的突然怒气震了一震,也怒着回敬:“你敢说那武功不弱的黑衣人不是你的飞云骑,小狸也受伤了!”
黑衣人?
庞统紧了紧眉头,抬腿要走,展昭眼疾手快,伸手挡住他去路,庞统不胜其烦,抬手一格,竟似出了十二成的力,震得展昭手臂发麻,抬眼见他眼中满是焦急,如夜里的星一般明晰而真实,难道真的不是他?
只听庞统怒喝:“鲁莽小辈,等找到你公孙大哥,你我再打不迟,我现在要去衙门,你大可一路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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州府衙门的大门,被庞统一脚踹开,那衣衫不整的州官带了一帮皂吏要打来人的杀威棒,结果一见庞统手中令牌,这棍子都结结实实的打在了自己头上。
“不知庞将军驾到,下官有失远迎。”夏知州匍匐在地,讨巧的依然叫庞统将军:“下官这就吩咐准备...啊!”
夏知州那灵巧的舌头还没来得及把这些倒背如流的官话圆一遍,就被庞统飞起一脚踢翻在地,两颗门牙顿时折了,血流如注。
同样惊慌的张主簿只能蹑手蹑脚的过来扶起他的大老爷,二人惊恐抬头看着庞统。
只听对方冷冷的道:“天亮之前,将岳州城里所有的陌生人都带到衙门来。”
那张主簿颤颤巍巍的说:“深夜扰民...”
觉得夏知州的手狠狠掐了自己一下,撞见庞统刀一般犀利的眼神,后面的话都囫囵咽下,只能遵命。
衙门上下都倾巢而出,皂吏牙差连着书记主簿,还有掉了两颗牙的夏知州,他未必是去找人来着,出外躲躲总比对着个煞星强多了。
或许真的不是他劫走的人。
“他们能行吗?”展昭狐疑的看一眼庞统。
庞统却答非所问:“寒症如果不治会怎样?”
说到寒症,展昭心中又涌起一股焦急,他摇摇头,道:“在家里,大娘天天守着他,怎么会有不治之说呢?”
庞统垂下眼睑,两手都握成了拳头,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当初把他卷进来。”
展昭听不真切,“咦”了一声,庞统自觉失态,道:”这些人当然定不了用,我要他们帮我‘打草惊蛇’。“
“噢?你在怀疑什么?”展昭眼睛一转,似乎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还记得庐州城外,九华山上那些黑衣人吗?”
“对啊,我怎么就忘记了那些人。”展昭一拍脑袋,又问道:“可,他们的目标是你的‘寿礼’啊?”
十一名飞云骑却在这时候寻迹而至了,莫闲叫道:“将军!”
庞统略一点头,速度还不赖,吩咐道:“暗中观察城中异动。”
飞云骑齐刷刷抱拳:“得令!”(呃,我很喜欢这个...得令...)
展昭突然明白为什么飞云骑的名头那么响亮,不是因为武功,而是因为人心,七十二人一颗心,庞统的心。
更难得的是他们并不是傀儡,而拥有着自我跟骄傲。
展昭突然道:“不过...”
“不过什么?”
“庐州城外跟踪我们的不是穿着黑衣,他穿青黑色的衫子,戴着青色的面具。”之前展昭与庞统说的时候,只说有人跟踪,却忽略了这细节。
展昭明显感到庞统眉毛一挑,眼神犀利得连瞳孔都缩小了。
“什么!?”
出乎意料的,庞统大惊失色,只是一瞬间,完全卸去了他悠然的壳。
“你怀疑就是两路人马?”展昭都被他那一声喝惊了一惊,道:“也可能是因为白日里追踪黑衣反而显眼,才换的青色吧?”
庞统冷道:“青衣青面,那是西夏明理堂的装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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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的荷开的正好,白如玉,粉似霞,花骨朵一粒一粒珍珠一般,点缀在挺立的叶上,未眠的蛙懒懒的叫几声,伴着阵阵荷叶的清香飘过低矮的墙头。
汉白玉的平台悬在荷塘上,后面连着一间清爽的小舍,亮着灯。门边立着个年纪幼小的丫头,“吱呀”的一声门开了,毕恭毕敬的退出一灰布长衫的老者,斜跨着棕黄色的药箱,每走一步都牵扯出阵阵的热浪,小丫鬟不由的伸手扇了几扇。
料想房里定然是燥热异常,丫头乖巧机灵,忍着热进屋要去推窗透气,却被人呵斥道:“出去。”
屋内陈设简单而精致,一明两暗的三间房,东边的房门敞开着,挂着薄薄的纱帐,分明辨的楠木床上浅眠的人终是松了眉头,呼吸也变得清顺了,安静的睡脸依然苍白。
一衣着考究的男子,走到案前,在香鼎里焚了一小段雪白的熏香,镂空的缝隙中袅袅的几缕烟,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清香,似兰。
男子坐回床弦,目光虽清淡却不自觉的中含了温柔,撩开他脸颊上贴附的一丝乱发,触手却是一片未褪的冰凉,男子喃喃叹息:“对不起,公孙策。”
公孙策微微皱眉,扭头朝内,男子的目光便落在了他修长白皙的颈脖上,暗红的一道印记,伤虽然好了,这是这痕迹却会存很久,一年,三年,还是十年?
男子伸出一根手指在红印上来回的磨娑,似想抹去一般。
睡中的人不胜其扰,侧了侧身,那模样将醒未醒。
男子没来由的紧张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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