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龙镇女人（又名：女汉子）》罗卉

97、第 97 章

　　第九十七章

　　一条条又宽又长的束衣带子被抛向空中，随着带子飞舞和落下，田田等人在给自己穿和服、系腰带。显然她们都很不在行，不时扭过头看方英帮兰兰穿衣做示范的手法。
　　方英提醒秀秀：“你那个穿法不对，右襟不能搭在左襟上，那叫左前，在日本是给死人的穿法。活人的穿法是左襟盖住右襟，叫右前。”
　　秀秀抹了抹汗，重新改过，一边嘀咕：“日本人的衣裳不就跟我们古代学的嘛，啥年代了，还搞这样麻烦。”
　　水鱼儿：“啥破袍子啊，碍手碍脚的。”
　　兰兰被腰带缠得屏息闭气，一个劲地抬头挺胸：“要不是为了完成任务，哪个也不想穿鬼子的衣服。”
　　田田：“你们都莫怨了，等打了胜仗你们就该谢谢这衣服了。”
　　赛凤仙聚精会神地系完最后一道带子，欣喜的呼喊：“哈哈，我完成了！”
　　穿好和服的赛凤仙，马上颠颠地到墙边的镜子前扭着腰照来照去，又得意地瞟向方英。
　　赛凤仙：“这衣服裹得跟箍桶一样，要不是腰细的人，穿起就不好看。喂，方英，反正最后你也不上场，赶紧换下来吧，不然把你的缺点都暴露了……”
　　秀秀听了忍不住偷乐，用手肘碰了碰田田，却碰得田田手一抖，正在打结的衣带松了，田田赶紧抓住衣带，无奈地抬头看了看赛凤仙和方英。
　　方英回敬赛凤仙：“和服讲究的是端庄，腰再细，也不要像蛇一样扭来扭去，否则那也很难看的。”
　　赛凤仙“哼”一声，示威地摆起姿势、故作端庄地走两步，站定。
　　朝天椒披着和服褂子，敞着襟，极不耐烦地扯了扯掉在地上的衣带，没扯动。她回头一看，发现另一端正被赛凤仙踩住，马上恼火地用力一扯：“起开……”
　　赛凤仙被朝天椒一扯带子，脚下有些站不稳，忙迈开一步后退，却被窄小的和服下摆绊住了腿，“哎呀”一声就倒下地……
　　朝天椒猛地扯回带子，也一下收势不住，往后一仰，“咣当”也摔到地上……
　　“叮叮咣咣”随着她们的倒下，屋里的衣架子、凳子都被带倒，她们自己的衣服四下飘落到地上……
　　田田上前去扶朝天椒，系了一半的腰带又散开了，秀秀伸手帮田田接住腰带，自己的腰带却松了一地……
　　水鱼儿去扶赛凤仙，也被裙摆一绊，差点摔倒，幸好被方英一把抱住……
　　赛凤仙坐在地上揉着腰，痛得她蹬了蹬腿，牢骚满腹。
　　赛凤仙：“啥子破衣服，又难看又难穿，姑奶奶还没出门就摔了个七荤八素！”
　　朝天椒懊恼地一把掀开罩在头上的衣服：“对头，鬼子的东西就他妈坑人！”
　　众女看看乱成一团的场面，你看我、我看你，都忍不住“哈哈”笑起来。

　　方英在前面示范，众女点头，一字排开站在方英身后。
　　方英开始做第一个动作，缓缓举起双手比划到右方，同时微微屈膝……
　　众女僵硬地跟着举起手，屈膝的时候各自姿态不同，发现自己动作不对的，赶紧又调整动作……
　　方英一个转身……她扭头一看，愣了……
　　朝天椒和赛凤仙已跌作一堆，连滚带爬挣扎着想重新站起；秀秀也站立不稳，飞舞着衣袖正“哎哎哎”呼喊着，就要倒下；兰兰为了扶住秀秀，赶紧甩掉了脚下的木屐，一把抵住她的背；水鱼儿转身的动作是反的；田田把水鱼儿拉向正确的方向，然后尴尬地对方英笑笑……
　　方英鼓励大家……
　　众女赶紧又站直了，准备重新开始。
　　方英又做了第一个动作……然后一个转身……
　　众女比刚才表现好，歪歪扭扭，但没人摔倒……
　　方英点头称赞，又接着做第二个动作……
　　众人认真学习着……

　　当阳县的戏院门口立着一块画得花团锦簇的节目牌，上面是戏班的宣传，同时在门旁还插着一面日本国旗。而街上大大小小的商铺，多数也都插着日本国旗。
　　身穿洋装、一副干练的女商人模样的方英举着一块新的节目牌从门内出来，看到一队日本兵扛着枪从街上走过，她一边警惕地看着这队人，一边更换节目牌——新的节目牌上画着一个穿日本和服的女子正在跳舞，旁边写着“最新节目，日本舞表演”。
　　不远处，那队日本兵发现了一家没插日本国旗的商铺，立刻嚷嚷着“混蛋”涌了进去……
　　方英皱起眉头，担心地看着那家商铺……
　　果然，商铺里马上就传来打砸东西的破碎声，还夹杂着女人和孩子的哭声，以及男人喊着“住手！你们这些畜生！”的呼号。
　　街上路过的人们要么害怕地躲开，要么同情、愤恨但又无奈地远远看着……
　　方英忍不住就想上前。但是，商铺里传来“砰、砰、砰”三声枪响，女人和孩子的哭声停止了，男人的呼号也再无声息，被枪杀的尸体倒在门口。日本兵们拿着从店里抢来的东西，走出店门，扬长而去。
　　方英紧握着拳头，仇恨地望着鬼子们离去的方向。这时，一只手拍到他的肩上，方英转头一看，是冉天放。
　　冉天放也看向那家遭到洗劫的店铺，眼里是压抑的怒火。
　　冉天放低声向方英道：“莫要暴露身份，我们会报仇的！”
　　方英长长地叹息一声，点点头：“走，进屋里说。”带着冉天放往里走。

　　方英和冉天放走进办公室来，到桌前坐下，俩人压低声音说话。
　　方英依然愤懑：“这里几乎每天都有刚才那种事发生，要不是有任务，我真恨不得马上杀了这帮鬼子！”
　　冉天放深有同感地点头，说：“方英，我晓得你的家人都死在鬼子手上，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但伪装戏院老板潜伏下来只有你能办到，鬼子那边还要靠你联系，你不能出事。”
　　方英：“我明白，所以天天忍着，跟这帮畜牲周旋。”想了想，又试探地：“天放，要不是工作，你还担心我出不出事吗？”
　　冉天放愣了愣，傻笑地一拍她的脑门：“你咋个突然婆婆妈妈的，你是我的同志，是不是工作，我都不希望你出事。刚才是我说话不当，好不好？”
　　方英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怪你，是我一时犯糊涂。大概总是跟你们罗龙镇的女人斗嘴，我变得计较了。”
　　冉天放：“她们是山里妹娃，说话直，没有顾忌，你莫见怪。”
　　方英：“怎么会呢，她们都是你的家乡人，是你的同族乡亲，我巴不得和她们搞好关系，将来……”她似欲言又止，只是看着冉天放，顿了顿说：“将来还要一起打鬼子。”
　　冉天放并不明白方英的心事，说：“这点我相信，你们一定会相处好的。”
　　方英：“真的？你放心？”
　　冉天放：“嗯，我很放心，你们相处久了彼此就会了解。”
　　方英点点头，换了话题：“对了，你让我办的事已经妥当了，机场的鬼子翻译官已经回信儿了，答应让我安排一场劳军表演，他明天正午就来接人。我已经通知小吴了，你们那边怎么样，准备好了吗？”
　　冉天放：“准备差不多了，到时候你就说我是表演队的老板，要跟她们一起进去。”
　　方英点头：“这应该没问题。”
　　冉天放：“明天以后，你的身份就会暴露，不能再留在这里。等明天我们跟鬼子一走，你马上带戏院所有人离开，转入游击队后方。”
　　方英：“好。天哥，你们千万要小心！”
　　冉天放站起身：“嗯。我先走了，希望我们明天一切顺利！”
　　方英有信心地点头：“一切顺利！”

　　兵营的院坝中，王定远团部所有连长以上的军官均列队在场，约三名步兵营营长、各营下属的九名连长、四名团直属部队连长。当初在罗龙镇阻拦过冉天放商队的赵排长现已升任为连长，也站在队列中。
　　赵连长挺起胸膛出列，大声请命：“团长，明天潜入爆破的任务，请交给我们特务连！”
　　王定远：“好。你们带上汽油和炸药包，目标是敌机场的飞机，一个汽油库和一个军用物资库。到时候，冉天放队长的人会从机场内协助你们，你们要在约定时间，实施爆破。”
　　赵连长：“是。”他退回队列。
　　王定远向其余军官继续部署：“二营、三营，营长出列。”
　　二营营长和三营营长出列：“到。”
　　王定远：“你们每营配备重机枪6挺，轻机枪9挺，手榴弹10箱，步枪270支，每枪40发子弹；任务是埋伏在机场外的清溪河，等候命令发起总攻。二营进入机场游动作战，端掉敌人各处岗哨，打乱他们的部署。三营守在机场外，为整个行动作掩护。”
　　二营营长和三营营长：“是。”
　　王定远：“迫击炮连，机关炮连，连长出列。”
　　迫击炮连长和小炮连长出列：“到。”
　　王定远：“你们各自带6门迫击炮和机关炮，从机场正门和两侧，压制敌人重型武器的火力。”
　　迫击炮连长和小炮连长：“是。”
　　王定远继续：“一营，营长出列。”
　　三营营长出列：“到。”
　　王定远：“你带三个连留防，千万不能让敌人摸进我防区。我方部队撤回时，由你负责接应。”
　　三营营长：“是。”
　　王定远：“各部队下去准备，明天正午出发。解散！”
　　众营长和连长：“是。”各自散开，快步离去。
　　王定远望着的他们的背影，信心百倍。

　　田田、朝天椒、赛凤仙、秀秀、水鱼儿围坐在小院里。
　　田田嘱咐着：“明天，就是我们行动的日子，不管你们心里有多不情愿，到了台上都要好好地唱、好好地跳。我们要把鬼子的注意力全部吸引过来，给王团长和天放哥他们创造机会，炸掉机场。任务完成后，天放哥会安排我们撤离，都明白了吗？”
　　大家纷纷点头：“明白了。”
　　田田从口袋里拿出几个小红纸包，一一发给大家。
　　朝天椒：“这是啥子？”
　　田田发完之后，镇静地：“这是我从幺孃那里要的断肠散。”
　　大家一愣，似乎也明白了，表情各异。
　　田田接着说：“这次我们进狼窝打狼，又不能带任何武器，就带上这个吧，要是有个万一……在嘴巴上一抹就行了。”
　　赛凤仙把纸包往桌上一扔：“我不要，这样死了太难看，人都是黑的。”
　　朝天椒不满：“死都死了，还难看好看？”
　　秀秀劝慰：“拿上吧，田田是为了我们好。”
　　水鱼儿：“反正不能让鬼子抓住，抓住我就宁愿意死。”
　　朝天椒对赛凤仙撇嘴：“水鱼儿都比你懂事。”
　　田田郑重地劝赛凤仙：“带上，这是命令，如果万一落到鬼子手里，还不晓得会哪样。”
　　赛凤仙不情愿地拿了回来。

　　文孝义正从小路上往小院门口走，抬头看见田田送王定远和兰兰出来。
　　王定远：“情况就这么多，田田，你们明天一定要多加小心、见机行事。”
　　田田点头：“晓得了，别担心。”
　　兰兰：“你们都早点休息吧，我们走了。”说着，她和王定远离去。
　　文孝义愣愣地看着兰兰和王定远的背影，神情低落。
　　田田扭身刚想回去，看见了孝义的表情，不禁叹了口气，喊了一声：“孝义。”
　　文孝义缓过神，叫了声：“嫂子”随田田走进院子。

　　田田走进屋子，文孝义也沮丧地跟了进来。
　　田田不忍心地看着文孝义：“看见他们一起的样子，心里不好受了？”
　　文孝义轻叹口气：“嫂子，你莫担心，我晓得有些事过去就过去了，不可能重来。定远大哥是个好人，兰兰嫁给他，我放心。”
　　田田安慰他：“孝义，我晓得你一直没放下兰兰。当初，兰兰的命是你救的，你的情义，她会记在心里的，记一辈子。”
　　文孝义点点头：“只要兰兰过得好，我就替她高兴。”片刻，他转移话题：“嫂子，我来是想跟你说，明天我也要去机场。”
　　田田：“你也要去？”她想了想，说：“为了兰兰？”
　　文孝义不回答，其实是默认了：“幺孃讲，你们连断魂散都带上了，又都是些女人，我……”
　　田田宽慰道：“你莫担心，都安排好了，天放哥他们在机场里也有人，会保护我们的……”
　　文孝义坚决地：“反正我要去，你就答应我吧，大嫂。”
　　田田望着文孝义期待的目光，点了点头。

　　汽车轮子碾过街道，直驶到当阳县戏院门口，“吱”刹车停下了。
　　“咣当”军用卡车后的车斗挡板被放下，几名日本兵从里面跳了下来，守在四周。
　　日本翻译官小岛坐在驾驶室，他已透过车窗看见了戏院门口的情形，神色满意地点点头，打开车门，从车上下来，走向门口。
　　戏院女老板的方英、冉天放穿着整齐地站在门口，对小岛毕恭毕敬、点头哈腰的。
　　方英（日语）：“小岛太君你好，我来介绍一下，这是表演队的老板，一会儿就由他带队给皇军做慰问演出。”说完向冉天放示意，“快来见过小岛太君。”
　　冉天放：“小姓冉，见过小岛太君。”
　　小岛用中文说道：“嗯，人都到齐了吧，到齐了就走吧。”
　　冉天放一指旁边：“哦，请先把这棵桃花带上吧。”
　　小岛一看，旁边一个巨大木桶里，用土栽培着一棵盛开的桃花树。
　　小岛立刻疑惑地：“带它干什么？”
　　方英连忙：“太君别误会，这是冉老板他们的一片心意。”
　　冉天放：“太君，我听说日本人喜欢樱花。可是我们这里没有樱花，就让人找来这盆桃花。一等会儿只要皇军看到桃花，一定会想起樱花，也一定能感觉到故乡的亲切，以慰皇军思乡之情。”
　　小岛顿时非常满意：“原来如此，哟西，难得你能想到，我看你这个戏班大有前途。”
　　冉天放笑：“那就请小岛翻译官在皇军面前多多美言几句！”
　　小岛：“哈哈，只要你们真心效忠大日本皇军，皇军是不会亏待你们的。”
　　冉天放、方英：“是是是！”
　　小岛：“走吧，把人请出来，跟我走。”
　　冉天放向里面喊：“来人，把花抬上车，把行头也抬上去。姑娘们，都出来吧，上车了。”
　　水上飞、文孝义扮作跟班的抬着一个装行头的木箱出来，往车上搬。
　　方英也指挥着手下把桃花搬上车。
　　田田、兰兰、秀秀、朝天椒、赛凤仙、水鱼儿穿着平时的衣服陆续出来了，往车的方向走。
　　小岛把经过身边的一个个看过来，非常满意，不住点头，然后对冉天放说：“你的花姑娘大大的漂亮，我的很喜欢。”
　　冉天放：“谢谢太君，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