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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第 8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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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兵营门口一片忙碌景象,门内门外的士兵们几乎都是小跑着进进出出……
两辆大卡车停在门口,士兵们扛着一箱箱弹药,往卡车上装……
兰兰从外面回来,与正往外走的一队士兵交肩而过,她停下脚步看着他们的背影出神,半晌才转身走进门去。
兰兰走进屋,没见王定远,只见桌上放着一口大皮箱,里面已经装了几件衬衫,桌上散放着一些诸如文件、皮带、手电筒、枪套之类的物件。
兰兰径直走到皮箱前,帮着把桌上的东西往皮箱里收拾。
王定远匆匆从外走进门来,看到兰兰,愣了一下。
王定远:“兰兰?你不是要上山看你爹妈和你姐吗,这么快回来了?”
兰兰摇了摇头:“我没去。我还是想留下来帮你收东西。”
王定远笑了笑:“我说过不用,常年在外,我已经习惯了。”
兰兰:“刚才你去哪儿了?”
王定远走到兰兰身边,从衣兜里掏出一支钢笔,递给她:“我回团部拿这个。这支笔是我考军校那年买的,跟了我很多年,现在送给你吧。”
兰兰惊喜地:“真的?!”她马上接过笔,想了想,又还给他:“我不能要。”
王定远惊讶:“为什么,你不是很喜欢这支笔吗?”
兰兰:“我是喜欢,可我拿着也没你的用处大。你字写得好看,也经常需要用它,还是你自己留着用吧。”
王定远淡然一笑,拉过兰兰的手,把钢笔放到她的掌中并替她合上手指。
王定远意味深长:“打仗,就用不着它了,留给你可以做个纪念。有它在,你就当成是我还留在你身边,永远陪着你。”
兰兰猛地抬头,紧紧盯着王定远的眼睛,她隐约有了生死诀别的感觉,不禁被深深撼动,而一时呆住了……
“吱呀”房门关上,兰兰靠在门上,有些心事重重。好一会儿,她才慢慢走到挨着床边的一张桌子前坐下。
桌上的镜子里反照出兰兰深锁眉头的脸——她张开手掌,看着那只钢笔,陷入过往种种的回忆之中——
兰兰在武汉万国医院邂逅王定远的时刻,俩人非常惊喜……
王定远想尽办法替兰兰弄到船票,拉着她奔向武汉码头,要送她走……
来到罗龙镇后,因冉天放的突然出现,王定远急切地向兰兰求婚……
兰兰被冉天放再次拒绝后喝醉,王定远照顾她,并向她表达心意……
在牢房外,兰兰唱着花灯调泣不成声时,王定远默默将她拥入怀中……
镜中的兰兰抬起头来,原本脸上迷茫的神情已渐渐褪去,她思索片刻,握紧钢笔,有了决定。
兰兰立刻打开桌子抽屉,在里面翻找起来……很快,她找出一块红布看了看,满意地放到桌上,又找出绣花针和几支彩色线。
兰兰开始动手缝制,她全神贯注,灵巧的手指牵引着针线飞快舞动……
一张地图摊在议事堂的桌上,田田俯身在桌前查看,片刻直起身轻叹口气。
坐在一旁擦拭大刀的朝天椒看了看她:“当家的,你老看地图叹气做哪样?现在国军不来找麻烦,海涌老贼也不敢捣乱,我们还走八卦岭的老路护商嘛。”
田田听她一讲,显然并不是自己心中所想的事,不由愣了愣。
倚在门口的赛凤仙“扑哧”一笑,回头嘲弄朝天椒:“说你是个粗人,你还偏要装细心,张嘴就开黄腔。”
朝天椒吼她:“滚开。老娘跟当家的说话,你个妖精十八怪的少来搭腔。”
赛凤仙不理她,懒洋洋地劝田田:“当家的,莫看了,地图里蹦不出你的天放哥。”
朝天椒这才恍然,又扭头看田田。
田田被说穿心事,索性坦然承认:“我晓得,就是忍不住。他去的地方肯定就标在地图上,这地图还没有一张桌子大,我却找不到他。”
朝天椒不忍看田田难过,却不知该说什么,着急地冲赛凤仙使眼色。
赛凤仙瞟一眼朝天椒,摊开双手表示自己也无话可说。
朝天椒气得瞪她一眼,小声嘀咕:“平时废话多,关键时候就哑巴了。”
这时水鱼儿匆匆走进来:“田田姐,我回来了。”
田田急忙问:“咋样,山下这两天有啥动静?劫法场的事,兰兰没遭牵连吧?”
水鱼儿:“杨副官没事,王团长也好好的。不过,那些国军都在把家伙往外搬,好大动静,不晓得又有啥子行动。”
田田有些诧异,低头琢磨。
赛凤仙立刻站直了身子,猜疑:“不会是国军又反水了,还要来打双花寨吧?”
朝天椒赶紧问田田:“当家的,你看呢?”
田田想了想:“应该不会。”她叮嘱水鱼儿,“你继续盯着山下,有情况随时来报。”
水鱼儿点头:“好。”
“吧嗒”文件夹被合上了。王定远站起身,准备离去,他回身打量屋子四周,视线定在墙上的地图。
王定远走到地图旁审视——地图上宜昌的位置已经被红笔圈了起来,划了一个红叉。王定远看着那处,陷入沉思……
敲门声打断了王定远的思索,他转过身,看见兰兰正站在门口。
王定远:“兰兰,你还没睡?”
兰兰双手背着身后:“教官,明天一早你就要走,。我……还有话想跟你讲。”
王定远回到桌边,指着凳子:“来,进来坐下说。”
兰兰走进来,没有坐下,而是把藏在身后的东西递给王定远:“送给你!”
王定远一看,是个非常漂亮的红色荷包,上面还用金线和银线绣着一枝藤上开出的两朵花。王定远高兴地接过来:“呵呵,这是我送你钢笔的回礼吗?”
兰兰摇头:“不全是。”
王定远:“那,还有什么?”
兰兰看着他,烛火映照的眼中闪烁着柔光。兰兰:“教官,不,定远,你应该晓得罗龙镇的传统,女娃送伢崽荷包代表啥意思。”
王定远一顿,立即明白,震惊地:“兰兰……!”
兰兰:“定远,你娶我吧,就现在。”
王定远怔怔地看着兰兰,仔细分辨着她的神情。
兰兰迎着他的目光,没有退缩,神情十分认真。
王定远温柔但又坚决:“不行,兰兰。虽然我很想现在就娶你,我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但是我现在不能跟你成亲。”
兰兰:“为啥?”
王定远:“兰兰,你现在突然说这些,是因为我马上要上战场吗?我不想在你心软的时候,趁虚而入。”
兰兰一愣,但她想了想,还是说出了心里话:“定远,我晓得我的决定太突然,你明天也确实是要上战场。但是,你也要相信我的真心,如果只是同情,我不会做这个荷包,你看,这荷包上绣的鸳鸯藤就代表了我对你的心意。”
王定远看着手中荷包,又抬头看兰兰,有些动容:“听到你这样说,我很感动,我也相信你。但是兰兰,你知道我明天要去哪里,一上战场生死难料……我希望你明白,作为一个男人,我不愿拖累自己喜欢的女人。”
兰兰:“不,不是拖累,是我自己愿意的!就像你愿意为我做任何事一样,我也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王定远笑了笑,手指轻划过兰兰的脸庞,感动地:“谢谢你,带着你这些话走,我已经知足了。我们来做个约定吧,等打完仗,到胜利的那一天,我一定来娶你,我还要为你办一场盛大的婚礼!”
兰兰明白了王定远话里的意思,但她握住他的手,态度也很坚决。
兰兰:“定远,来,跟我来!”她不由分说,拉着王定远往外走去。
兵营兰兰屋,房门一打开,王定远就被眼前的情景给震住了——
原本素净的营房,现在到处点着红烛,把屋子渲染得红彤彤的;屋中间的桌子上摆着一碟菜,一壶酒,还有两副碗筷、酒杯;床帐外牵起了一条红绸,并在中间结着一大朵红绸花;床上的军用被上,覆盖着一张大大的红色“囍”字。
兰兰关上房门,拉着吃惊不已的王定远走到桌前,按着他的肩让他坐下。
王定远:“兰兰,这些是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兰兰笑而不语,给他斟上一杯酒,也给自己倒上,然后举起酒杯。
兰兰:“这就是我们的婚礼,虽然仓促了些,但这的的确确就是一场婚礼,一场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婚礼!我不想去请别人,我不想让别人来打扰我们,因为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我只想好好跟你在一起。”
王定远把兰兰手中的酒夺下,放到桌上,还想再劝她:“兰兰,你听我说……”
兰兰伸手一下捂住王定远的嘴:“不,你听我说!这几天我一直在想,从武汉重逢到现在,你已经为我做得够多了。我不是木头人,我有感觉,只是我刚刚醒来不久。这时候,你突然说要走,我的心就乱了。我想,是在我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对你……动了心。”
王定远听了兰兰的话,不禁感慨万千地看着她:“……兰兰!”
兰兰:“定远,不管你能不能回来,要是就这么让你走了,我往后肯定会后悔。后悔在我能为你带去快乐、带去安慰的时候,错过了机会!所以定远,请你成全我,让我今晚做你的新娘。好吗?”
王定远深情地端详她,终于伸手将兰兰拉进怀里,动情地拥抱、亲吻她。
兰兰脸上洋溢着幸福,体会着临别前的缱倦。
乡民们在路两旁围观,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路中间,两辆军用卡车开道,随后是长长的行军队伍,蜿蜒地走出罗龙镇。
王定远策马走在队伍的一侧,当他来到了罗龙镇的路口,看见地界的石碑时,忍不住停下,回头望了一眼——
兰兰在后方的不远处,正向他挥手作别。
王定远看着兰兰微微点头,然后一牵马缰,继续向前行。
兰兰缓缓放下手,目送王定远的背影随着队伍渐渐远去。
山路上。独立团的官兵沿路行进,一名士兵往队伍后方跑,来到王定远前面。
士兵:“报告团长,前方有人拦在路边,说要见你。”
王定远勒马止步,问:“什么人?”
士兵:“说是你的学生。”
王定远猜到是谁,说:“嗯,知道了。队伍别停下,继续往前。”说完一甩马鞭,纵马往队伍前方驰去。
河边树林。一个穿男装的人等在树林边。见王定远走来,刻意压低的斗笠抬起来,露出田田的脸。
王定远也看到了田田,走近后下了马,把缰绳拴在树上。
田田:“王教官。”
王定远:“杨田田,大当家,你胆子不小,从法场逃走,现在还敢出现在我的大军面前。”
田田拱手一礼:“教官曾于我有授业之恩,那天又放我一条生路,田田不能不来送行。”
王定远微笑,他指不远处的山路,又指河对岸:“我可记得当日我带兵初回罗龙镇,你在这里给我的见面礼,挖坑设陷阱,把我的队伍搞得狼狈不堪。”
田田也笑了:“不打不成交嘛。”转而又正色道,“王教官,听说你们这是要去打仗?”
王定远点头:“对,日本人已经占领了湖北湖南的大部分地区,直逼四川,战事越来越紧,要不是奉令来这里剿匪,我和我的士兵们早就上前线去了。”
田田轻声点头:“哦,怎么没看见兰兰?”
王定远:“我让她留守了,这里不太平,你们可以相互照应,以免海镇长之流再起祸害。”
田田:“谢谢王教官,我替罗龙镇的百姓谢谢你。”
王定远:“田田,说实话,我一直想劝你,劝你能放下内部争斗,把眼光放长远些,做更大的事。”
田田:“更大的事,你指什么?”
王定远:“很早以前我就看出来,你有勇有谋,是个帅才。眼下国难当头,如果你这样的人能不拘在一隅、发挥长处,定能为抗战做出贡献。”
田田摇头:“抗战?抗战的事离我们太远,罗龙镇的事却近在眼前。从我进文家,到后来建双花寨,我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继承先祖遗训,守土保乡,带领族人享平安求丰收。罗龙镇是小,但这是我们的家,我不去别处。”
王定远:“好,那我们就说罗龙镇,罗龙镇是什么地方?三省交界,运输要道。日本人的野心是要占领整个中国,你觉得他们会放过罗龙镇吗?”
田田坚决地:“罗龙镇的人,不论男女,都不是好欺负的。要是他们敢打来,我杨田田决不手软,拼死也要灭了他们!”
王定远:“恐怕到那时再打就已经晚了。田田,你肯定知道唇亡齿寒的道理,如果湖北、湖南、四川都保不住,你们又怎么可能保得住罗龙镇呢?”
田田无言以对。
王定远:“以前孝礼就说过,你们的先祖骁勇善战,曾经出兵抗倭、抗辽,为国家打过仗。那你何不效仿女将军秦夫人,带领族人,再出去打鬼子!”
田田叹道:“罗龙镇杆兵为历代朝廷出征,流过太多血,好不容易才保存下这些子孙,我不能再让他们去送死。”
王定远:“也罢,人各有志,我不勉强。不过,希望你和你的族人能够早些觉悟,抗战不是某个地方的事,也不是某些人的事,是全体中国人的事。”
田田微笑:“教官,你是条汉子,我敬重你,望你此去旗开得胜。等你再来罗龙镇,我必沿街设流水席,犒军三日!”
王定远:“好,未尽之言,待重逢时再把酒畅谈。田田,就此别过。”他回身从树上解下缰绳,准备离开。
田田:“教官,多保重!”
王定远翻身上马,牵着马头打了个转,又笑说:“另外,还有件事办得匆忙,没来得及上山禀告二老,兰兰说她要亲自向你们说明,我就不多嘴抢先了。保重!”
王定远双腿一夹马肚,纵马而去,与行军队伍汇合。
田田望着王定远远去,然后转身潜入树林,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