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龙镇女人（又名：女汉子）》罗卉

82、第 82 章

　　第八十二章

　　天色大亮了。初阳的辉光洒在罗龙镇连绵的房檐砖瓦上。

　　海家堂屋的门“吱呀”一声打开，海镇长神清气爽地走出来，边走边扽了扽身上的衣裳，又整了整头上的帽子。
　　周里金带着两个保乡团团丁已候在院中，一见海镇长出来，立刻迎上去。
　　周里金弓着腰笑道：“镇长，我们接你去广场观刑。”
　　海镇长点头，指着自己的衣裳问：“咋样？我这身新衣裳看着可还行？”
　　周里金忙竖起拇指：“精神！”
　　海镇长喜上眉梢：“哈哈，好。我这是有讲究的，过了今天，就是罗龙镇全新的开始。除掉杨田田，掀翻双花寨这块悬在头上的大石头，往后那些啥子寨首、文家就是群龙无首，收拾他们轻松得很。而我，就是罗龙镇的主人！”
　　周里金拱手相贺：“恭喜镇长！”
　　海镇长清了清嗓子，摆出威仪的姿态，问：“刑场准备得哪样了？”
　　周里金：“你放心，从大牢到刑场一路上，都加强了戒备，保管万无一失！”
　　海镇长想了想：“小心驶得万年船，都到最后了，千万莫再出差错。押解犯人这一路很关键，最好你亲自去督办。我这里，你就不用跟着了。”
　　周里金：“要得！”
　　海镇长一挥手，痛快地：“走！”
　　海镇长带着俩团丁，周里金跟在一旁，都向门外走去。

　　手戴镣铐的田田和冉天放被一队荷枪实弹的士兵押着走出来，郭木墩随在一旁，一齐向大门口的岗哨走去。
　　岗哨旁的国军士兵分两层把守，而周里金也带着保乡团的一队团丁守在出口，等着押解队伍走近。
　　周里金拦住押解队伍，递给郭木墩两副脚镣：“给犯人戴上。”
　　郭木墩不解地：“他们已经戴得有了。”
　　周里金斥责地：“喊你戴上就戴上！海镇长特别吩咐了，多加防范多道保险，要不然出哪样差错，你我全体都要掉脑壳的！”他把镣铐往郭木墩手里一扔。
　　郭木墩木然接住，为难又不忍心地回头看了看田田。
　　田田善解人意地向他伸出双手：“加上吧，都是要死的人了，莫再连累你们。”
　　郭木墩只得叹了口气，走到田田身边。：“大少奶奶，得罪了！”他蹲下，给田田锁上脚镣。
　　另一个团丁则上来给冉天放上镣铐。
　　郭木墩站起身，对那个团丁说：“这是死囚，钥匙用不上了，我拿去扔了。”
　　团丁没有多想，随手把镣铐钥匙交给郭木墩，郭木墩拿在了手里，对团丁殷勤地点头。
　　周里金向出口挥了挥手：“快走。”
　　两旁的士兵重新押着田田和冉天放，继续往前走去。
　　郭木墩看了看手上的钥匙，悄悄揣在了口袋里，匆匆去了另一个方向。

　　五岭十九寨的乡民们已早早围在路两旁，踮起脚、伸长脑袋张望来路。保乡团团丁们用枪拦着众人，维持秩序，国军士兵五步一哨地守在路两旁警备。
　　随着石板路上的粼粼车轱辘声传来，押运田田和冉天放的两辆囚车一前一后从镇上驶过，渐渐驶向刑场。
　　囚车摇摇晃晃，田田站在囚笼内，看着前方熟悉的乡民们，向他们微笑。
　　路两旁的乡民们看见了被锁链捆绑的田田，顿时骚动起来，纷纷前涌。
　　当初受过双花寨劫富济贫的老弱妇孺相携在人群中——
　　病汉颤巍巍丢开拐棍，跪下向囚车里的田田磕头……
　　抱着孩子的妇人一手捂住了嘴，难过地悲泣，孩子也跟着一起哭起来……
　　佝偻着腰背的老太婆在孙娃搀扶下，随着囚车不舍地踯躅跟着往前……
　　文家的厨娘福嫂不顾一切想要靠近囚车，拼命喊着：“大少奶奶！大少奶奶！冤枉啊——大少奶奶是冤枉的！”
　　周里金赶紧向保乡团下令：“挡住挡住！”
　　保乡团用力往外驱赶骚动的人群，押解的国军士兵也端起了枪，边走边戒备地对着人群。
　　乡民们推推搡搡间，向田田伸出手去，人群中喊冤求情的声音不绝于耳：“他们没有罪，放了他们吧！”“那是好人呐，是我们的大恩人！”
　　囚笼里的田田感动地看着乡民们，随着囚车队伍经过人群，渐渐远去。

　　罗龙镇广场上正中央搭起了一方行刑台，俨然被布置成刑场的样子，前方正对来路，押运犯人的囚车将从那个方向驶来。
　　刑场后方是观刑台，摆着一排座椅。海镇长神气活现地坐在一侧，文孝义和文七叔公、文九叔公等文家长老，以及杨树伯、田五叔、乔山伯等寨首们面色严肃地坐在另一侧，他们与海镇长之间空着两个位置。
　　文家家丁在邻近观刑台的地方站着。
　　王定远和兰兰带着一队国军士兵走向观刑台，士兵们小跑着在左右站定。
　　海镇长站起身，指着中间两个空位：“王团长，杨副官，请。”
　　文家人和寨首们也纷纷站起，对王定远表示礼貌。
　　王定远则一边拱手回礼，一边走向位置就坐，兰兰则紧随其后。
　　路两旁已拦着木桩，国军士兵和保乡团团丁将广场控制起来。但刑场外依然挤满了各寨的乡民，甚至还有人在不断涌来。
　　吵吵嚷嚷的人潮中，双花寨众女乔装混在人群中。贴着胡子扮算命先生的秀秀举着布幡、斜跨百宝囊；扮老太婆的赛凤仙住着拐棍；扮少年伢崽的水鱼儿斜挎着鱼篓；扮农妇的朝天椒背着装菜的背篼。而扮成乞丐或农夫、猎户的文孝信、文孝忠、文孝智以及其他双花寨寨兵，也潜伏在人群中。
　　押送田田和冉天放的囚车出现在前方的来路，渐渐接近刑场。
　　水鱼儿踮起脚关切地张望；朝天椒两眼冒火就要伸手到背篓里取武器，被赛凤仙一把死死拉住；秀秀向不远处的文孝信等人使眼色，文孝信等人会意，挤向最靠近刑场的地方。
　　另一侧的人群里，乔装后的水上飞和小吴带着游击队的李队长，以及其他游击队员们也到来了，密切关注着国军和保乡团的动静。
　　囚车押运队伍到达刑场前停下，周里金一溜小跑上了观刑台，到海镇长身边听候发令。
　　海镇长瞄一眼王定远、兰兰和各寨首，故作姿态地请示：“王团长、杨副官，各位寨首，时辰差不多了，我们这就开始吧。”说完，不等人家表态就向周里金一扬下巴，示意开始。
　　周里金会意，立刻转过身，向押运队伍大喊一声：“带囚犯！”
　　“当啷啷”的镣铐声传来，广场上的喧闹一下静子了，人们纷纷看向囚车。
　　田田和冉天放走下囚车，被押解士兵簇拥着向刑场走来。
　　田田一脸从容，冉天放神色淡然，俩人看向前方，一步步登上行刑台。
　　兰兰看着台上的俩人，手下意识移向腰间，握紧别在皮带上的手枪。
　　王定远微一侧头，不安地注意着兰兰的反应。

　　刑场上。田田和冉天放被押到位，二人并肩站着。
　　田田和冉天放彼此相视，冉天放向田田微笑，田田也会意一笑，毫无惧色。

　　观刑台。海镇长站起身，往前走了几步，双手下按示意人们安静。
　　海镇长：“各位乡邻，今天是一个重要的日子、一个好日子。我们英明神武的国军抓获了潜伏在罗龙镇的□□冉天放，还有一贯危害四方、犯有通共罪行的女匪头子杨田田。你们看，这两个作恶多端的死囚，马上就要遭到法办，这就是和政府作对的下场。”
　　王定远不动声色，兰兰憎恨地瞪着海镇长；文孝义、文家长老们和寨首们的面色都是愤愤不平。
　　海镇长依然自鸣得意，清了清嗓子继续说：“乡邻们，以往你们饱受匪徒作乱之苦，他们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你们是有苦不能言、有冤不能伸。我海某在此向大伙儿保证，从今往后，你们就会过上太平日子了。请乡亲们记住，罗龙镇上有青天！”他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

　　刑场外。乡民们听到海镇长的话，都面露鄙夷，别过头不愿再听。
　　藏身人群中的朝天椒不屑地冲海镇长的身影“呸”了一声；秀秀盯着刑场动静，伸手到背上的百宝囊中；赛凤仙和水鱼儿相□□点头，也时刻准备着行动。

　　刑场上。田田听了海镇长的不实之词，突然也向着乡民们发话了。
　　田田：“各位乡邻，我杨田田相信苍天有眼，也相信大伙儿心中自有一杆秤。今天我们死在这里是很冤，但大伙儿莫为我们难过，因为就是到了阴曹地府，我也会向阎王爷讨个公道，叫这位白日里讲瞎话的镇长大人恶有恶报！大伙儿也莫担心往后，只要你们跟双花寨抱成团，就不会再受恶人欺压，就会在我们祖先扎根的这个地方好好活下去！”

　　刑场外。乡民们顿时都激动起来，纷纷往前涌。
　　人群中，各寨的青壮们望向观刑台上的寨首，接收到杨树伯等寨首使眼色的暗示。各寨青壮立刻奋力推攘前冲，并高喊起来——
　　青壮们：“不许杀人！”“放了他们！”
　　乡民们也跟着喊：“放人！放人！”

　　观刑台。海镇长一看乡民们被田田煽动，顿时有些慌神，指着田田喝斥。
　　海镇长：“看看，看看，死到临头还不晓得悔改。各位乡邻，你们要认清形势，莫再受到蒙骗！来人，行刑！”
　　周里金等人要往上来，兰兰突然大叫一声：“让我来！”
　　所有的人一愣，立即安静下来。
　　王定远一愣：“兰兰。”
　　兰兰已站起身。
　　海镇长马上说：“好，让我们大家都看看杨副官大义灭亲！”
　　人群里的双花寨众人都看着兰兰。
　　兰兰走过海镇长身边，侧目狠狠瞪了他一眼，掏出手枪。海镇长心虚地退后一步，但马上意识到失态，赶紧挺胸掩饰。
　　兰兰拎着手枪，慢慢走到田田和冉天放跟前。
　　田田微笑了：“兰兰，有你送我走，我高兴，来吧，开枪吧。”
　　冉天放也微笑：“兰兰，听你姐姐的话，开枪吧。”
　　兰兰内心挣扎着，慢慢举起枪，对准了田田的脑袋。
　　台上台下所有的人都屏住呼吸看着兰兰。
　　田田和冉天放闭上了眼睛。
　　兰兰举枪的手有些微微颤抖，她伸出另一只手托稳枪，努力克制自己，坚持着瞄准……突然，她把枪往上一抬，打了一枪。
　　这枪声像是发令枪，混在人群中的游击队李队长发出一声尖利的呼哨，接着，在刑场四周传来“啪、啪”的枪声！
　　海镇长一惊，被吓得连连倒退，一个趔趄跌坐在椅子上。
　　王定远以及其他观刑台上的人都闻声从座位上站起。
　　观刑台两旁的士兵跑到台前，挡在王定远和兰兰前面进行护卫。
　　文家长老们和各寨首退到了椅子后，但他们显然并不惊慌，似乎早知如此。
　　文孝义趁趁乱没人注意，立刻将手中的两把钥匙交给迎上来的文三儿，低声道：“快去救人！”
　　文三儿会意，离去。

　　刑场外。文家家丁们和各寨青壮故意用力往前挤，装作站立不稳，一把抓住维持秩序的国军士兵和保乡团丁的枪，把他们往人群里拖……
　　水上飞故意在人群中大喊：“游击队打来了！共产党游击队打来了！”
　　人群已经纷乱不堪，乡民们胡乱奔突，撞翻了拦住刑场的木桩……
　　士兵们马上端起枪阻拦场外的乡民往里冲；保乡团也扑上去，牵手形成围栏。

　　观刑台。王定远看着台下骚动，立刻喊着：“不要乱，乡亲们不要乱！”
　　可却没人理会。

　　刑场外。秀秀从百宝囊里掏出自制的竹管烟幕弹，一个鬼笑，拔开塞子，往刑场上一扔。

　　刑场上。顿时有阵阵烟雾从烟幕弹里散出来。田田和冉天放非常机灵，彼此默契一点头，立刻抓住时机就要往场外跑，却被两名追上来的国军士兵死死抓住，田田和冉天放奋力挣扎。
　　刑场上的其他士兵把烟雾弹踢飞，可马上又有好几枚烟雾弹接连被秀秀扔上来，烟雾越来越多地弥漫开来……

　　刑场外。朝天椒从背篼里面抽出大刀，“唰唰”挥舞着，杀开一条路往刑场上扑去……
　　水鱼儿从鱼篓子里抓出一把面粉，撒向面前的保乡团丁，团丁们被迷了眼睛，捂着脸辨不清方向，还呛得直咳嗽。水鱼儿趁机溜进刑场……
　　赛凤仙捞起拐棍敲打拦住她的士兵，秀秀从士兵后面用布幡套住士兵脖子，勒得他丢了枪去抓扯布幡。赛凤仙赶紧捡起枪，一枪托敲晕了他。赛凤仙和秀秀马上也跑进了刑场……
　　文孝信和文孝忠、文孝智等双花寨寨兵跟刑场外维持秩序的士兵和保乡团扭打起来……

　　刑场上。游击队员们正在跟刑场上的士兵们打起来……
　　水上飞和李队长扯开抓住田田和冉天放的两个士兵，三拳两脚夺下他们手中的枪……
　　文三儿已赶到刑场，在烟幕中找到田田，飞快用钥匙替田田解手铐……
　　朝天椒已冲到田田身边，激动地拉住田田：“当家的！”
　　赛凤仙和水鱼儿、秀秀也来到田田身边，赛凤仙扔过来一把枪。
　　赛凤仙：“当家的，接着！”
　　田田立刻接住，向姐妹们感激地点头。
　　这时，文三儿把冉天放的手铐脚镣也解开了，与拿着枪的水上飞和李队长汇合了。
　　这边，田田向冉天放那边看了看，朝天椒催促：“当家的，赶紧走！”
　　田田点头：“走！”
　　双花寨众女拥着田田就往外走。
　　而水上飞和小吴拉着冉天放，李队长断后，游击队员们也开始往人群中撤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