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龙镇女人（又名：女汉子）》罗卉

75、第 75 章

　　第七十五章

　　罗龙镇街道。月光清辉映照的石板路上，密密的行军脚步匆匆而过……
　　街道两旁家家户户的房门和窗户都紧闭着，大队的国军士兵跑过……
　　小巷口。一队士兵跑过后，队伍中留下两个人把守在路口；下一个巷口，仍旧如此……
　　镇口。一群士兵抬过缠绕着铁丝的大木桩栅栏，横着拦住了道路……
　　山口。一队士兵跑到位，各自寻找掩体隐蔽起来……

　　文孝义和文六顺一人提着一盏灯笼从码头台阶拾级而上，慢慢来到平路上，走进一个巷子，边走边说着话。
　　文孝义：“明天有两个商队的货要走船，等这次护商回来，船队里有些船就该修一修、重新上遍桐油了。”
　　文六顺点头：“是，二少爷，这个事我记着。”
　　文孝义：“好些天没去看茂娃了，回头你准备些他爱吃的苞谷糖和叶儿粑，下次再送米盐上山的时候，我就带去看看他。”
　　文六顺笑：“好，茂娃最喜欢吃糖，每次给他的糖都藏在鞋子里面……”
　　文孝义：“嗯，我问他，臭了咋个办，他回答我，臭了也还是甜的……”
　　主仆俩说笑着穿过巷子，拐过弯、正要走上大路，突然文孝义停下，并赶紧拉着文六顺退回弯道的墙角后，“呼呼”两下吹灭了灯笼。
　　文孝义向文六顺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再悄悄探出头去，看着眼前的情形——
　　大批的国军士兵正在调防，一队士兵从文孝义主仆藏身处不远的路上跑过，往码头方向而去，还有一些士兵去向别的地方……
　　文孝义吃惊地看着：“国军又搞哪样名堂？”
　　文六顺很是担心：“不是冲着双花寨吧？二少爷，双花寨才解了围，国军难道变卦了？”
　　文孝义皱起眉头：“要这样可就糟了，双花寨还不晓得呢，肯定一点防备都没有。国军半夜调防，看样子是个秘密行动。”
　　文六顺忙道：“不管哪样，我赶紧去给大少奶奶捎个信！”
　　文孝义拦住他：“不，还是我去，我比你跑得快。而且，现在还搞不清国军到底要干啥子。你回家去让大伙紧急防范，留人守夜，以备不测。”
　　文六顺点头：“二少爷，那你自己千万当心！”
　　文孝义：“我晓得。”
　　俩人立刻分别从两个方向悄然离去。

　　双花寨田田屋，冉天放已经心急火燎：“我一句话两句话跟你解释不清楚，而且我们的行动是秘密的，有些事情不能对你讲。”
　　田田：“你连我也不信吗？”
　　冉天放不耐烦：“不是，这是组织纪律！”
　　田田：“哼，又是组织，组织是哪个人，组织在哪里？我看分明是你在找借口，你根本就不想和我成亲！”
　　冉天放由于太着急了，索性道：“好吧，随你咋个想，就算是这样吧，我再跟你讲最后一遍，我必须下山！马上下山！”说完，二话不说就向门口冲去。
　　“咣当”冉天放猛拉门，却发现门已经从外面锁上了。
　　冉天放急切地使劲拍门，向门外大喊：“开门，快开门！让我走！”
　　门被冉天放拍得震山响，田田见此，气愤地上前：“住手！你到底要做哪样？”
　　冉天放急怒不已，指着门口不择言地：“我还要问你呢，你们这是做哪样？抢亲？逼亲？——这样的亲怎么成？太荒唐了！今天要是不放我走，打死我也不成这个亲！”
　　田田惊得一步退后，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天放哥，你竟然对我讲这样的话？你觉得我是在逼你？成亲是我一厢情愿？”
　　冉天放也愣了，意识到自己说话过份，情急之下却没法开口解释，只是着急地“唉”一叹，捶向房门。
　　田田经这一争吵从强烈的激动中颓下劲来，顿觉疲惫不愿再争执，伤心道：“我没想到，你真绝情，天放哥！”说罢，不再看冉天放，径直走到门口，拍门向外喊，“外面有人没？开门——”
　　门外立刻响起开锁声，门“吱呀”一声打开了。朝天椒又惊又怒的脸出现在门口，她显然已听到屋内的争吵，愤然瞪着冉天放。
　　田田指着门外，不看冉天放，悲愤地：“你走，你走！”
　　冉天放看着田田，眼中有歉然和懊悔，但他此刻已顾不上道歉和解释，只向田田留下一句：“等着我。”夺门而出，飞奔离去。
　　田田看着他决然离去的背影，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

　　冉天放急急忙忙地冲出寨子，守寨门的寨兵疑惑地看着他，来不及询问他已跑出寨子。
　　冉天放刚向下山的路跑了两步又停下了，回身看着另一侧有些陡的林间坡道，马上转身，选择了从林间坡道穿过，快速赶往山下。
　　一会儿，山路上又跑来文孝义的身影，守寨门的寨兵认识他，马上放行，他匆匆进了寨子。

　　伤心愤然的田田边哭边猛力扯下身上的喜服，一转身，又上前撕掉了窗户上贴的“囍”字，红纸在她手中变成纸屑掉落地上。
　　朝天椒忧心而难过地看着田田。
　　田田颓然跌坐在椅子上。
　　杨巍山夫妇跟着赛凤仙、秀秀、水鱼儿等众女赶来，一到门口就看见屋内狼藉，愣住了。
　　任三妹连忙走过去，把田田的头揽在怀里安慰：“莫难过，莫难过……”
　　杨巍山：“田田，莫要这样，天放他一定有苦衷，你要相信他才是。”
　　众女眼见事情办砸，不知如何劝慰田田，面面相觑。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文孝义跑来，气喘吁吁：“不好了大嫂，快，你们快准备！”
　　田田从母亲怀里抬起头，擦掉眼泪，惊讶地看着文孝义：“孝义，你咋个跑来了，出啥事了？”
　　文孝义急切地：“镇上的国军和保乡团突然都在调动，码头、路口全被封锁了！大嫂，我怕他们又要对双花寨不利，你们要赶快防卫起！”
　　田田站起身：“我们刚跟国军有协议，讲过互不侵犯的，而且双花寨最近也没得啥子行动……”她突然停下，敏感地：“难道是天放哥被盯上了……？”
　　杨巍山急忙问：“天放咋啦？”
　　田田一拍桌子：“不好！天放哥有危险！”说完立刻就向门外跑，去追冉天放。
　　文孝义着急地在后面喊：“哎，当心！”
　　其他人神色紧张、焦虑……

　　天色已蒙蒙亮。
　　冉天放独自奔跑在下山的路上，穿过树丛、淌过小溪。
　　到了一个稍微开阔的地方后，冉天放停下来抬头看了看天色，神色焦灼，更加快了速度。
　　这时身后突然传来“哒哒”急促的马蹄声，冉天放吃惊地回过头——
　　田田骑马追上来，拦住了冉天放的去路。
　　田田跳下马，急切地：“天放哥，你跟我讲，你到底要去哪里？”
　　冉天放尽量让语气缓和：“田田，对不起，我真有很重要的事！不过你莫担心，等我回来一定跟你成亲。现在我得赶紧走，没得时间了！”说完转身又要跑。
　　田田一把拉住他：“我不是为这个追你。好，我不问那样多，我是来告诉你，你的事已经暴露了！王定远派人封锁了镇上的码头和路口，他们就等着你自投罗网，你不能去！”
　　冉天放惊讶，皱起了眉：“这么快？消息可靠吗？”
　　田田：“孝义亲眼看到的，这样兴师动众，他们要拦截的肯定就是你！”
　　冉天放急道：“但我必须得把货送出去！一来前方等着要用，二来就是留下那些货也藏不住了，早晚会被查到。”他毫不犹豫，决绝地说，“田田，我已经决定了，不管是外面的山匪还是国军封锁，我都要闯关！”
　　田田紧紧拉住他：“不行，太危险！”
　　冉天放：“眼下没别的法子了。”
　　田田：“不，你跟我回寨子，我们一起想办法，寨子里人多，总好过你一个人冒险！”
　　冉天放也拉住她：“田田，之前我是想让双花寨帮忙，可现在情况已经变了，我不能连累你们。”
　　田田：“我当然不想寨子里的人受牵连，但事情已经这个样子了，如果这批货真的那么重要，就该想个妥善的法子把它安全送走，而不是贸然硬拼。”
　　冉天放琢磨着权衡形势。
　　田田语气柔和地：“还有，天放哥，我也不想看到你出事，我，还想跟你成亲呢。如果你因为这件事丢了性命，那我也不活了。你还记得我们发过的誓吗？”
　　冉天放看着田田，很感动，慢慢说出来：“生在一起，死也在一起！”
　　田田含笑点头，然后翻身上马：“那还等啥子？”她一手拉住缰绳，一手伸向冉天放。
　　冉天放不再犹豫，拉着田田的手，也翻身上马，坐到田田身后，拉住缰绳。
　　马鞭一扬，二人飞马而去……

　　秀秀、水鱼儿、幺孃、赛凤仙和文孝义，以及杨巍山夫妇都坐立不安地等着，不时看向议事堂门外。
　　门口，水鱼儿突然喊道：“回来了，他们回来了！”
　　田田和冉天放、朝天椒匆匆走了进来，田田径直往里走。
　　杨巍山夫妇赶紧迎上去，杨巍山急问：“没事吧？”
　　冉天放忙回答：“师傅，师母，我们没事，莫担心！”
　　田田已经坐到了椅子上，看着众人，坦言道：“我想好了，我要帮天放哥的商队运货，不过，看样子要冒点险，得从国军眼皮子底下过。”
　　朝天椒：“当家的，我们听你的，你咋个决定，我们就咋个办。”
　　秀秀：“对。不就是过哨卡吗，双花寨也见过大风大浪了，不虚那场合！”
　　其他人也都纷纷点头赞同。
　　田田欣慰地：“多谢大伙儿支持，我会想法子尽量保证安全，不让他们找双花寨的麻烦。”
　　赛凤仙点头：“那就好。我家元元从小就没爹，可不能再没了妈。”
　　朝天椒恼火地冲她嚷嚷：“就你话多！你要是害怕，就滚远点，莫参加了！”
　　赛凤仙瞥她一眼：“哪个怕了？当家的那么讲，肯定是有主意呗，你又何必瞎逞能？”
　　朝天椒还要再反驳，幺孃忙拉住她，摇了摇头劝她别再争执。
　　秀秀：“田田，事不宜迟，你就下令吧。”
　　田田：“刚才在路上我就想，其实这回不必搞大行动，也不用每个人都参加，最好让所有事看起来都跟平时一样。既然国军派重兵把守出镇的路口，不如我和天放分兵两路，我去引开国军的注意，天放哥就可以趁机把货运走。”
　　冉天放马上反对：“不行，不能让你去做饵！反正他们已经怀疑到我，还是我去跟他们碰面比较好，这样他们就会把注意力只放到我身上，你好脱身，我希望看到你人货两安。”
　　田田担心地：“可是，他们一定不会轻易放过你。”
　　冉天放：“莫担心，只要他们抓不到把柄，留下我也没多大用。”
　　文孝义思踌道：“嗯，冉天放讲得有道理。嫂子，我看不妨就照这样办？”
　　田田还有些犹豫，朝天椒看看她，又看看冉天放，站了出来。
　　朝天椒拍着胸脯道：“行了，当家的你要是不放心，我跟冉天放一队。双花寨一直都是我带护商队，这次我也会替你保护他，保护好我们双花寨的压寨夫君。”她拍拍冉天放的肩膀。
　　其他人笑了。
　　田田也笑了：“要得，这样更像一个正常的商队，你们就像往常一样护商运货。双花寨和国军有约在先，我想他们还不至于马上反悔。记得千万多加小心，莫起正面冲突！另外……”她又对文孝义道，“孝义，我还需要你帮忙。”
　　文孝义：“嫂子你尽管讲！”
　　田田：“好，我打算这么办——”她把一个盖碗茶拆散了，分别把盖子、茶杯和茶托放在桌上几处，又特别指向一处讲解道，“你们看，这些地方都有国军的哨卡，而这里是山路出镇的必经之处，多半会是重兵把守，我们就这样……”
　　众人围上前，听她安排。

　　八卦岭哨卡。缠绕着铁丝的大木桩栅栏已拦在路口；路两旁还堆起了装着泥沙的麻袋掩体，上面架着两挺机枪，国军士兵严阵以待。
　　兰兰站在掩体后，皱着眉头，神情严肃，王定远站在她旁边，都盯着来路。
　　王定远扭头看了看兰兰：“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兰兰摇头，坚决地：“我凭啥子要退缩？”
　　王定远不由得担心：“这是执行任务，没有私情可徇，你明白吗？”
　　兰兰挺直脊背：“你放心！”她举起望远镜查看远处……
　　王定远也不再说什么，把目光放到远处。

　　山路上。几匹马驮着货，还有些双花寨寨兵挑着箩筐，冉天放和朝天椒带着商队慢慢走向前。
　　冉天放对朝天椒说：“朝天椒，这是你第二回帮我护商了，我要再次感谢你。”
　　朝天椒嘴硬心软地：“行了，少讲这些没用的。讲老实话，我本来挺看不惯你的，不过，看在你还晓得为当家的着想，以前那些不痛快就算了。”
　　冉天放笑笑：“有你们在田田身边，又那么向着她，我也很高兴。你们双花寨，还真像一个家。”
　　朝天椒也笑了：“那是当然。”

　　哨卡。转过一道弯，哨卡已隐隐出现在不远处，也依稀可见持枪的国军士兵身影。
　　冉天放和朝天椒，以及队伍里的寨兵们都神色肃穆起来。
　　冉天放戒备地用手扶着货物，朝天椒不由握紧了身上缚着大刀的带子。
　　寨兵们也摸了摸别着的枪。
　　大家集中神情注视着前方。
　　商队渐渐接近哨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