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暖还寒》高纾悦

9、九

　　从家里回来的田静绝口不谈楚天，尹思忆看出她的反常，追问了几次，她才承认跟楚天已经是过去式了，两人从热恋直接过渡到互相厌倦的地步，连平淡都没有经历。
　　“你不是说他比林寻随和，比严肃稳重，比江寒幽默，一点儿缺陷都没有吗？”尹思忆对田静的评论倒是记得很清楚。
　　“那都是我自己想象出来的，以前我跟他也没怎么说过话，我对他的了解，都是从思忆那里听到的。”
　　“那你后来发现他什么缺点了？”
　　“他小气、吝啬、大男子主义、自以为是……我已经数不过来了。”
　　“这么多？那你原来喜欢他什么？”
　　“我可能是喜欢上了思忆眼中的他。他只有在思忆的眼里心里，才是完美的。”
　　“我发现你恋爱一次之后，说话都有深度了。”
　　田静开始了忙忙碌碌的生活，每天坚持去资料室看书，经常跟老师探讨读书的心得，还去校报当了记者，采访校园里的名人名事，充实得都没时间回宿舍。寝室里的四个女生中，尹思忆觉得只有自己是最没有目标和乐趣的，论家境，最应该努力的该是她，可是她却找不到方向和出口。
　　从寒假回来，严肃就一直如影随形，把尹思忆的课程表要过去一份，千方百计让尹思忆去C楼上自习。严肃在C楼占了个位置，不上课的时间基本就消耗在那里，尹思忆第一次走进C楼9层自习室的时候，严肃正低着头看书，还做着笔记，他看书的姿势很不规范，不只头低得有点儿过分，写字的时候嘴巴好像还用力一样，微微撅着。严肃发现尹思忆站在他桌子旁边时先是一愣，继而笑得像个傻子。他欠身坐到里面的位置，把外面的座位让给思忆。严肃的桌上铺了一张淡蓝色的桌布，上面放着一本书，一支笔，几张草稿纸，一个杯子，整洁干净。下面却是花样繁多，课本、杂志、零食、水果、充电器、手纸等等应有尽有，只是被桌布盖住了，外面看不出来。整个教室有桌布的人不多，像他这么讲究的人更是绝无仅有。
　　“你是不是想把家搬这儿来啊？”尹思忆小声地说。
　　“除了宿舍，我大多数的时间都在这儿了，不弄得舒服点怎么行呢？”
　　“你能看得进去书吗？光想着吃了吧。”
　　“其实我就是来这儿吃的。”
　　“真是不学好。”
　　他们怕说话打扰到别的同学学习，就走出教室到走廊尽头的窗户前聊天儿。
　　“你上次摔的好点儿了没？”
　　“好的差不多了，只是走路还得慢点。”
　　“那就好。对了，我知道这里有个特别好的地方，带你去看看。”严肃像个孩子献宝似的冲尹思忆眨着眼睛。
　　他们乘电梯到了十九层，那里的布局跟别的楼层不一样，拐角处简直是一个与世隔绝的小天地，窗台宽敞得像是一张大双人床。尹思忆也跟严肃一样翻身爬到窗台上坐下。
　　“我无意中看到这个地方，经常会过来待会儿，我可从来没带别人来过呀。”
　　“看来我在你心目中的地位挺高嘛。”尹思忆笑呵呵地说。
　　“那当然了，都排在我女朋友前面了。”
　　“你还有女朋友呐。那还总网聊，怎么不陪你女朋友啊？”
　　“唉，她上班呢，我一个月都见不了她几次，你不说呀，我都快忘了还有个女朋友了。前段时间我跟我高中的女朋友分手了，痛彻心扉呀，现在的女朋友就是个过渡期。”
　　“你的生活还真……复杂。”尹思忆横了他一眼。
　　“唉，算了，别提了，这些不重要。咱们俩的友情一定是地久天长的，爱情那都是过眼烟云。”
　　“怪不得你把林寻当偶像呢，你们俩这生活作风倒是挺像。”
　　“我跟人家比的了吗？我现在才只有三个女朋友了。”
　　“你还把换女朋友当成荣耀啦？三观不正。那些女学生也是，明明知道他换女朋友换的那么勤，干嘛还往他身上贴？”
　　“都想当终结者吧。或者她们也喜欢换男朋友呢？也觉得换男朋友是种荣耀呢？”
　　严肃的一句话，终于让尹思忆说不出话了。
　　“好啦别提林寻了，人家除了花心点儿，也没别的缺点了。他可是不抽烟不喝酒不吃烧烤，早上天不亮就起来工作，如果再不近女色，那他真的不是人了。思忆，现在回宿舍有点儿早，回教室也学习不下去了，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严肃突然笑得有些诡异。
　　“好啊，我最爱听故事了。”尹思忆立刻正襟危坐。
　　严肃清了清嗓子：“在某个学校有一对情同姐妹的好朋友，住在同一个寝室一个睡下铺一个睡上铺，平时她们都是同出同进，从不分开。可是有一天，下铺的女孩儿突然不见了，上铺的女孩儿找了两天都找不到。只是在她睡着的时候，总是梦到下铺的女孩儿说：‘好朋友背靠背，好朋友背靠背……’第三天的时候，警察过来了，拉开了下铺女孩儿的床帘，发现失踪的女孩儿背朝天的钉在床板上，上铺的女孩儿跟一具尸体背靠背睡了两晚……”
　　讲完之后，严肃不再说话，仔细观察着尹思忆，只见她一直陷入沉思。
　　“不知道她是先死的，还是被钉在床板之后死的，那得多疼啊。然后呢，找到凶手了吗？”尹思忆好奇地看着严肃。
　　“大姐，你不会以为我给你讲的是侦探故事啊？”严肃惊异地看着尹思忆。
　　“不是吗？那你讲的是什么故事？真事儿吗？”
　　“好吧，我再给你讲一个拖把的故事。”严肃不死心。
　　听严肃连续讲了几个校园鬼故事之后，尹思忆兴致满满，可严肃却脊背发凉，他完全放弃吓唬尹思忆了。送尹思忆到女生宿舍门口时，严肃突然说：“思忆，我有点儿害怕，要不你送我回去吧。”

　　熟悉了C楼901，尹思忆偶尔也会过去看会儿书，严肃不在的时候经常会留下纸条，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诸如天气太冷多加衣服，每天一个苹果有助美白，多吃红枣青春不老之类的。不过大多时间，尹思忆还是独来独往。虽然尹思忆是个不拘小节的人，但是经常跟严肃来往，还是怕碰到熟人被误会。
　　这天吃过晚饭，尹思忆直接回宿舍了，她洗了几件衣服就爬到上铺看书，过了会儿卓琳、田静、李含香一起进来了，尹思忆跟她们打了个招呼就继续看她的历史书。
　　“最近怎么都没听你说江寒啊？”李含香一边削着苹果，一边漫不经心地问。
　　“嗯，我已经很久没看见他了。”
　　“是吗，我们刚才还见到他了呢。”
　　“哦。”尹思忆不想搭茬。
　　“我们回来的时候看到他正跟人打架呢，好像还挺严重，不过已经进宿舍楼去了。”
　　“啊？打架？”尹思忆蹭一下坐起来。
　　“好像是因为一个女生。”
　　“因为一个女生？不会吧？你们真的认识他吗？”尹思忆觉得她们是不是认错人了。
　　“不认识，应该挺漂亮的吧。”
　　“没问那个女生，我说江寒呢。”尹思忆冲李含香直嚷嚷，人都已经被打了，她还这么慢条斯理的。
　　“我们还不认识江寒吗？总看见你们俩一起吃饭。不过今天可是一点儿儒雅的样子也没有了，几个人打他一个，狼狈得不行。”一边说一边又撇嘴又摇头的，旁边的两个女生也是一脸的同情。
　　“还几个人打一个，他们怎么这样啊。”尹思忆已经从床上爬下来了。
　　“你不会想去帮忙吧，已经打完了。”李含香就是那种着火了还能从容漫步的性格。
　　“我去看看啊，万一伤得严重，也要有人送他去医院啊。”
　　“说的也对，不过你能抬动他吗？”
　　“没那么严重吧？我扶着他还不行啊？”
　　“哦，那你快去吧。”李含香又咬了一口苹果，没有想帮忙的意思。
　　“要是真的特别严重，我就给你们打电话啊。对了，你把红花油给我，要是不太严重，就让他先抹点儿。”李含香又慢条斯理地把红花油递过来，尹思忆拿了棉袄穿上鞋就匆匆忙忙下楼去了。
　　尹思忆一口气跑下六楼，都没顾上自己还不太灵便的脚踝，直接冲到江寒所在的宿舍楼，跟看门的大爷说了一声就奔进去了。在Y大，男生进女生寝室特别难，不只要跟门口的阿姨说尽好话，还得登记姓名、进出的时间等等，可是女生进男生寝室却是挺容易的。她记得江寒说过他住三楼，因为尹思忆以前经常抱怨每天要爬六层楼，而身为男生的他反而只需要费一半的体力。
　　上楼时碰到几个男生不断回头打量她，尹思忆忐忑地假装没看见。到了三楼，很多寝室的门都开着，好多男生咋咋呼呼地打闹。她站的远远地跟一个看起来老实的男生询问知不知道江寒住哪间，在问到第三个男生时，307的房间打开了，“小忆？”开门的人正是江寒，一身蓝色的秋衣秋裤，看着思忆一脸的惊讶。尹思忆赶紧跑过去，她觉得到了男生寝室，自己像是一只小绵羊进了狼群，只觉得恐怖。其实平时在外面并没有觉得见到男生紧张，但是到了男生堆了，就完全是另一种心情。
　　“你怎么到男生寝室来了？”江寒把她拽到屋里，他实在想不通她进来的原因，就算有急事打个电话就可以了。幸好这是冬天，要是夏天，男生光着膀子就穿条短裤走来走去的，还不把思忆吓死。
　　“你没事儿吧，我听说你跟人打架了，有哪里不舒服吗，用不用我陪你去医院？”尹思忆急切地问，可是后边的话就有些没底气了，她实在看不出江寒哪里像是刚打架的样子。
　　“谁说我跟人打架了？”
　　“李含香她们说的啊，说你跟人打架了，因为一个漂亮的女生，被几个人打了，而且打得很严重……”
　　“小忆。”江寒忍不住打断她。
　　“她们在骗我呢？”尹思忆突然大脑一片清明。
　　“恐怕是的。”江寒一脸的同情。
　　“天啊，她们干嘛骗我啊？”尹思忆瞪着眼睛，难以置信。
　　“这个，别生气了，既然来了就坐下歇会儿吧，我给你倒点水喝。”
　　“可是她们干嘛要骗我啊？”尹思忆嘀咕着，她现在觉得有些委屈有些气愤，面对江寒还很尴尬，说话略微带着哭腔。
　　“我不喝了，我回去了。”她站起来要走，被江寒拦住了。
　　“你这样急匆匆的来，又失魂落魄的走，别人还以为我欺负你了呢。就当她们是恶作剧，你也别生气了，我没事儿不是更好吗，难道你想我真的被人打了啊？”
　　江寒这么说，尹思忆更觉得无地自容了。她实在是想不通为什么李含香会说那样的谎话，而且田静她们也那么配合。
　　“还没吃饭吧，咱们一起出去吃，说实话，我还没见过你这么生气的时候呢。”江寒一脸的笑意。
　　“那我去楼下等你。”
　　“别了，我穿上衣服带你一起出去。”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