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暖还寒》高纾悦

45、四十五

　　自从尹思忆察觉到林诗云对林寻的小心思，她就越来越不喜欢这个看起来乖巧懂事、眼神楚楚可怜的女孩儿。她只盼望着假期快些结束，林诗云早点儿回学校。可是她的心里还有隐隐的不安，林诗云在L大，随时可以找林寻，还可以利用林寻对学生的关心，提出各种要求，就像现在，她每天都要跟林寻用英语对话。尹思忆本来打算练练口语，但是看到他们两人默契地交谈，完全失了兴致，她蹩脚的英语只会让自己更难堪。她不想回家，不想看到林诗云，甚至也不想看到林寻，她只想自己安静地待着，却不得不强颜欢笑去寒暄。她的怨气越来越多，笑容越来越少。她晚上去健身房，不到关门不回家，而且只是上大课，从来不去器械区找林寻。她上班的时候常会唉声叹气，闫惠惠说她有点儿像个怨妇。当她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才恍然惊觉，不知不觉中，她竟然从一个积极向上的天使变成了一个怨气冲天的恶魔。尹思忆知道这样的自己只会把林寻推得越来越远，可是如果林寻不在乎她，她又何必去强求呢？原本，他就是一个浪子，从来不肯为谁停下来。
　　有一天晚上，尹思忆十点多才到家，林寻刚洗完澡从浴室出来，林诗云在书房拿着一本精装书翻阅。那些名著是林寻给尹思忆买的，她最不喜欢别人碰她的书，那些翻过的痕迹，总是让她心里别扭。
　　“思忆姐，你回来啦？”林诗云看到她回来，热情地打招呼。
　　“嗯。”她走向卧室，准备换了衣服洗澡。
　　“思忆姐，你这儿书真多，而且都是我喜欢的，林寻说这些都是他专门给你买的，你忙着考试都没怎么看。”
　　“嗯，是。”尹思忆面无表情地简单答应着。她知道自己应该大度点儿、礼貌点儿，但她就是做不出来那样的姿态。她潜意识里，希望林诗云能看得出，她很不喜欢她留在这里。
　　正换衣服的时候，林寻进来了，“思忆，小云住在这里，本来就觉得寄人篱下，你对她别太冷漠了，省的她心里多想。”
　　“我冷漠吗？”
　　“你说呢？”
　　“难道我上班累了一天，想安静一会儿，少说点儿话不行吗？我回到家里不能稍微放松点儿吗？白天笑得肌肉僵硬，晚上还得赔笑脸吗？”
　　“怎么我就说了一句，你这么多抱怨？她就一个十八九岁的小姑娘，你比人家大十多岁呢，就稍微客气点儿，让你这么为难？”
　　尹思忆看着林寻不说话，大十多岁，她怎么一下子就老了，林寻刚遇到她的时候，她也是十八九岁的年纪，现在，他嫌弃自己老了吗？
　　林寻意识到自己说的有点儿过分，补了句：“行了，她也快走了。”
　　尹思忆听着林寻的那句话，怎么都不觉得是宽慰，倒像是不舍。她再也忍受不了林诗云住在这儿，不，她是忍受不了自己住在这儿了。这本该是温馨舒适的家，现在只让她身心俱疲。
　　她深吸了口气，拿着衣服去了浴室，等她再出来时，林诗云举着一张很大的照片给她看，“思忆姐，这个是明星吗？长得真好看，是你的偶像吧？”林寻闻声笑吟吟地走过来，他担心尹思忆再给林诗云冷脸，两人闹得不愉快。
　　尹思忆看到那张笑脸时，整个人都怔住了，大脑一片空白。那是她搬家的时候发现的，当时没来得及处理，就放在《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的空盒子里，想着找个机会再说，可是后来竟忘了。
　　那是江寒笑得最灿烂的照片，她曾经当成宝贝一样，无论住在哪里都贴在墙上，每天晚上睡觉前看着道晚安。现在再次见到竟恍若隔世。
　　“后面还有字呢？是签名吗？”林诗云没察觉到尹思忆脸色苍白，继续说着。那是他们在热恋中的时候，两人在照片后写下誓言，现在看来像是小孩子的闹剧，她的是“今生只爱你”，江寒的是“永远不分开”。尹思忆走过去，想把照片拿过来，林寻却先她一步，看到了那些字。他的微笑在脸上僵住，拿着照片又看了片刻，然后不发一言地把照片拍在桌子上，径自回了房间。
　　林诗云明显感觉到气氛不对，却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儿。她陪着尹思忆静静地坐了会儿，知道帮不上什么忙，就道了晚安回房间了。尹思忆不想回卧室，她不知道怎么面对林寻，任何解释都是苍白的，都只会加大他们之间的隔阂。可是她不能一直在客厅待着，这样有点儿像做贼心虚。她把江寒的照片拿过来，找了打火机点燃，看着他的微笑的脸慢慢消失在火焰中，尹思忆的眼泪也止不住地流下来。曾经的海誓山盟，在现实面前不堪一击，人的心，也经受不住时间的洗礼，她终究已经忘记了他，或许，他也已经不记得那些过去。
　　尹思忆轻手轻脚地进屋，避免把林寻惊醒，可是刚刚躺下，林寻的脸就到了面前。他沉重的呼吸声，已经表明了他的意图。
　　“林寻，我今天不舒服。”
　　“是身体不舒服，还是心里不舒服啊？既然心里惦记着他，怎么不为他守身如玉呢？”他一边说，一边脱尹思忆的睡裙。
　　林寻的话刺伤了她，尹思忆从未像现在这样感觉到耻辱，她拼尽全力去反抗，却丝毫挣脱不了林寻的禁锢。她不得不接受男女力量悬殊的事实，咬着嘴唇不发出声音，眼泪却不争气地流下来，浸湿了头发。
　　林寻一只手粗暴地抓着她的手臂，另一只手却无意中触碰到她满脸的泪水，“跟了我，让你这么委屈？”
　　他放开她，颓然地倒在一边。今晚发生的事，让从未服输的林寻受到了莫大的打击。他和尹思忆在一起的时间不短了，却总是尽量避免去谈论感情上的事。他们从未问过，自己在对方心里的位置。尹思忆从未直接或间接地表达过，爱他或者想他。在林寻的印象里，尹思忆是个内向腼腆的女孩儿，他以为她一定不喜欢说肉麻的情话，今天晚上才发现，她只是不愿意对他说。不管他如何优秀，只要那个人一出现，他总是毫无疑问地退后。
　　尹思忆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醒来的时候，林寻早已不知去向。这是林寻的家，她竟有了种寄人篱下的感觉，若是林寻不再搭理她，她住在这里只会觉得尴尬。尹思忆自己贷款买的房子已经交了钥匙，房子是精装并且带简单的家具，她已经通风了两个月，应该可以住人了。虽然房子很小很简陋，但毕竟是完全属于她的，她庆幸没有听从林寻的建议租出去。
　　尹思忆虽然已经打定了主意要搬走，可是怎么开口却有些为难。她其实只是单纯地想要安静几天，并没有想到后果。她和林寻之间，从未了解过对方的想法，单纯靠猜测去相处，他们都很骄傲，生怕自己被否定被拒绝。他们对彼此的感情本来就没有太多的信任，只是维持着表面的和谐平静，现在江寒、林诗云的出现，让他们的感情问题完全暴露出来。
　　林寻下午回来时，恰好林诗云不在，尹思忆决定将自己的打算告诉林寻，如果两人吵架，也最好不要当着别人的面。她深吸了口气，尽量表现出最平和温柔的态度，细声慢语地对林寻说：“我被借调到了一家新开的支行，离这儿有点儿远，我先搬到我那个小房子里，上班近一些。”
　　林寻却没有回报给她同样的好态度，他铁青着脸走到她面前，咬牙切齿地说：“我最讨厌你这样拐弯抹角地说话，你到底是想搬家，还是想分手？”
　　尹思忆却被问得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只是受不了家里的氛围，想要安静几天，她没想过分手，就算她不确定自己在林寻心里的位置，就算她怀疑林寻受到林诗云的吸引，她也并没有想过分手。她还没有做好这个心理准备。她下意识地不想讨论这个问题。
　　“你以前有过那么多女朋友，我从来都没有问过，而我只有一个前男友，你干嘛这么耿耿于怀，故意羞辱我？”
　　“我就算有几十个，比得上你这一个吗？算了，想走就走吧，省的留下来也是不情不愿的。”林寻说完就摔门走了，他原本打算跟尹思忆好好谈谈，却没想到回家以后就听到她说要走。只要江寒出现，哪怕是一个电话，一张照片，都足以终结他们之间的关系。
　　虽然尹思忆打定了主意要走，可是她是希望林寻挽留她的，到了这样的地步，就算他们没提分手，她知道也必定是分手的结局了。她强忍着眼泪收拾东西，在天黑之前拿了些生活必需品离开了。她不想再碰到林寻，也不想看到林诗云。剩下的东西，她想等下次休息的时候再来拿。
　　林寻几乎整整一天都在健身房，面无表情地挥洒汗水，他想起来尹思忆对自己的绝情，满心愤怒。他觉得自己长这么大，还没有对谁这么毫无防备，从他认识尹思忆起，总是尽自己所有去帮助关心她，到成为她的男朋友，更是一心维护他们之间的感情。没想到，他们之间的感情这么不堪一击。他不喜欢失败的感觉，所以他从小到大就比别人刻苦努力，他得到了周围人的认可，也不断让自己变得更好。可是他发现在感情上，努力根本没用，他比不上江寒吗？他从来都不会这么想，可是江寒却在尹思忆的心里，无论他怎么努力都抹不掉。
　　当他累得精疲力尽时，理智又恢复了，他想起来尹思忆自己搬东西，他竟然没有管她。他们没有分手，尹思忆没有说过要分手，她只是找借口离开几天，最终还是要回到他的身边。毕竟那个江寒，已经再没有资格回来抢她。其实自从他们两个走在一起，尹思忆从没有提起过江寒，她也从来没有让林寻感觉到，自己不被她喜欢。她是一个称职的女朋友，她让他有了家的感觉，她会尽量满足他所有的合理不合理的要求。他想起她为他跳的肚皮舞，想起她按照他喜欢的样子打扮，想起她的在他的怀里甜蜜的笑。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变得有些任性，有些冷漠，喜欢跟他冷战，大概就是从林诗云住进来之后。她越来越明显地表现出对林诗云的不喜欢，后来几乎不加掩饰。
　　林寻想起了这些被愤怒冲淡的记忆，赶紧换了衣服回家。他得让林诗云搬走，他得把尹思忆追回来，否则过了今晚，他和林诗云两人单独住在一个屋檐下，再想挽回思忆就更难了。
　　他回到家把自己的意思告诉了林诗云，并且打电话让桑柔过来接她。
　　“为什么要我走，思忆姐走了，我就一定要搬走吗？”林诗云一反平时娇弱的姿态。
　　“她不在这里，整个房子只有你和我，你觉得合适吗？”林寻尽量耐着性子。
　　“我来之前，你和思忆姐也单独住在这里呀。”
　　“你跟她怎么一样，她是我女朋友。”
　　“你以前不是也换过很多女朋友吗？我也可以做你的女朋友。”
　　“你别越说越不像话了，赶紧收拾一下东西，桑柔一会儿来接你。你先在她那里住着，等开学了搬回宿舍吧。”
　　“你干嘛守着尹思忆，她心里只有她的前男友。”
　　“你闭嘴！”林寻大吼了一声，哪怕他心里这么想，他也不能接受从别人的嘴里说出来。
　　胆小腼腆的林诗云却并没有被吓到，她继续说着：“她不会像我这么爱你的，从我来到学校就喜欢你，偷偷去操场看你打球，我明明不喜欢心理学，却专门跑去上你的课，为了多跟你相处，我报名拓展训练，桑柔那么骂我，我都不会掉眼泪，因为有你在我身边……”
　　“好了诗云，我要是知道你对我有这样的心思，我绝对不会让你住进来的。现在我自顾不暇，根本管不了你的孩子心思。”
　　“我不是孩子，你认识她的时候，她也是大一呀。我会长大的，我也会毕业的……”
　　“林诗云，你再这样，咱们连师生情谊都没有了。”
　　“她心里根本就没有你，如果她在乎你，为什么要打掉你的孩子？”
　　“你说什么？”林寻正被她闹得心烦，打算直接给她收拾东西送走，却听到这么一句让他震惊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