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水寒/顾铁]云间万里》扭扭猫

3、第三章

　　雪裹小城。风过，寒意更胜落雪时。
　　夜将至，冬日少见的霓彩与地上皑皑白雪辉映，冰天雪地间的五色绚烂，似恍惚可见那银瓶乍破、铁骑突出的金戈铁马，雄壮如侠士长歌，凄艳似湘妃泣血。
　　那一刹那的瑰丽风情，如诗似画。

　　没有人可以抵挡这大千世界的妖娆的风姿。

　　顾惜朝面映红日，轻声慨叹。眼中流光浮动，似是霞光映闪又似是火焰跃越，青衫下手指情不自禁微微颤动，压抑在平静下的激越。
　　铁手眼扫过顾惜朝，理解的微微一笑，面对如此大好河山，谁人能不心潮澎湃？他提气一声长吟，绵密不绝，远远传开，声音若蛟龙升空，长河不断，直荡入人心，激起滔浪。长吟一歇，他便翻身下马，回头道：
　　“如此美景，错过便也可惜了，反正离前面小镇不远，我们慢慢走过去吧。”
　　“好！”脱口而出就是一个“好”字，顾惜朝脸上再也压不下那兴奋之色，俐落的一跃下马：
　　“大哥，好风景。”他脸上露出破云见日的笑意，目光远眺浏连忘返，一手拉着马绺，紧跟在铁手身边，踏雪而行：
　　“……雪色玉轲迷晓骑,霓光霞动晃寒衣……怎生以前没有见过呢？”
　　铁手环视四方，微微一笑：“好一句‘雪色玉轲迷晓骑,霓光霞动晃寒衣’，顾兄弟信口一句便道尽美景，足见胸中学识丰沛。”
　　顾惜朝一笑，眉宇着飞扬着丝丝自傲：“兄弟不才，也只是信口开河，登不得大雅之堂。况且……”
　　他落寞一笑：“一个连过去都不记得的人，再有学识又有何用？更何况据大哥所言，小弟过去诸多恶行，只怕天下无容身之所才是……”
　　铁手沉着笑着，不徐不慢的前进：“话不能这么说，顾兄弟一身才艺，文可金榜题名，武可千军之中夺敌将首级。现在忘记过去，是福是祸未尝可知才是。”
　　他停下了话头，放眼平川：此时夕阳已将余辉收敛，满天的云彩暗淡下来，留下卷卷金边。又过了一会儿，就连金卷也淡去了，留下雪光映得天色清明，整个大地仿佛坠入一汪幽蓝。
　　此时距离前方小镇还有颇长一段距离。
　　铁手回过头向顾惜朝看去，双眼在黑暗中闪亮，说道：

　　“天黑了。”

　　这时变故突生。
　　也就是一眨眼的时间，雪地就忽闪出一道雪光，夹着锐气、杀气、决不回头的凛然，向顾惜朝而去。
　　雪光映着扬起的雪花，真假难辨。
　　就在雪光几乎沾上顾惜朝青衫时，一道青芒从他手中卷出，像是冲了天的瑶鹰，划断幽蓝夜色，激起一地碎玉。
　　刹那间，雪光遇青芒，立被卷入，寂灭无影。只留下青雪相击时的轻响，清灵、清澈、清而悦耳，悠然不绝。
　　青芒却遇雪不减，青色惨然，薄如烟霭向雪光忽出之地而去。
　　“住手！”一声厉喝如焦雷硕电，伴着一声轻哼，震得青芒骤停。
　　一柄利剑映着雪色，青青惨惨，正握在顾惜朝的手中。
　　剑刃一抹腥红，雪地点缀艳红一滩。
　　血染雪白。
　　他回头，扬眉，似是不解：“大哥？”
　　铁手快速扫他一眼，上前几步，从雪地里拖出一个人来。
　　雪光下，刺杀者面目须毫毕现，铁手一看到他的样子，就不由得愣了愣、呆了一呆。
　　——清秀、稚嫩，还只是一位并未成年的孩子。
　　他脸色发白，映得一双眼睛益发的黑白分明，似是雪寒入骨。眼里尽是不甘、仇恨和懊恼。
　　他一被铁手拖出，就抿起嘴唇，先是用漫天的恨意瞪了顾惜朝一眼，然后一双眼睛都钉在了铁手身上。
　　铁手不语，疾点那孩子伤口边几处穴道，那胸口正慢慢扩大的血渍明显的慢下来。
　　“你是铁手？”他的声音微微打颤，底气不足。看来果然是内力修为不够，已被寒气侵袭。
　　“我是。”铁手微微点头，也不抬头，拿出之前给顾惜朝治伤时剩下的金创药，快速的给那孩子包扎起来。
　　那孩子居然没有拒绝，正想说什么，忽觉一股热气从铁手手掌拍击的地方传来，寒意立刻退去不少，四肢百骼如在温水之中，舒服之极。
　　他立刻知道铁手在帮他运功驱寒，一阵感动，正想说些什么，一抬眼就看到顾惜朝支着剑站在一边，闲淡的盯着自己。
　　一瞬间恨意涌出，也不顾什么舒服不舒服，感动不感动，用力甩开铁手的手，不顾自己胸口的伤势，指着顾惜朝，盯着铁手负气道：
　　“你才不是铁手！铁手铁二爷是个大英雄大侠士，绝对不会与这狗贼同流合污！你若真像你说的是铁手，应该早就杀了这个背信弃义、惨害忠良、屠杀妇孺的败类！！”
　　话一说完，他就忍不住的呛咳了两声。
　　顾惜朝的剑刃虽然只给他留下了皮肉之伤，但剑气却带是给这孩子留下了内伤。
　　铁手一皱眉，对他的话避而不答：“你寒气入体，又被剑气所伤，再不运功治疗，只怕会大病一场。”
　　那孩子听他一说，马上就接口道：“生病就生病，如果生病就能让这个恶贼死掉，就算生他个十七八场病也没有关系！”
　　铁手莞尔，正待说话，顾惜朝却听得干笑一声，接了话去：
　　“只怕就算你生了十七八场病，我还活得好好的，岂不让你遗憾？”
　　“你！！”那孩子一听想也不想就向他扑过去，但手臂被铁手牢牢抓住，又怎么挣脱的了？
　　“你做的坏事，让你死上千次百次也不够！总有一天，我会为雷家庄报仇！”
　　铁手眼底闪过一丝愕然，他扶着孩子的肩，声音温和：
　　“你是雷家庄的孩子？”
　　少年余怒未息，兀自愤愤的瞪着顾惜朝，然后扭过脸道：
　　“不是！”他又瞪一眼顾惜朝，“顾惜朝不死，雷家庄永不重建！雷家庄不重建，我就永远不是雷家的人！”
　　铁手眉头一皱，柔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没有了。娘说了，如果没有报仇，永远不用雷家的名字！”
　　铁手心里一叹，暗想顾惜朝惹出来的事非还真是多得数不胜数。他看少年虽然修为不够，却依然在雪中把身体挺得笔直，那份倔强傲气如果是他生来就俱备还好，若是建立在这一份仇恨上，只怕整个人都会毁在上面。但江湖中事江湖人自有一套解决方法，“逆水寒”那一件事，造成的伤害已成，若说消弥仇恨，只怕也是泛泛空谈而已。
　　一想及此，铁手就忍不住的长叹出来：“那你娘叫你什么？”
　　“小甲。”少年傲然答道，转头盯着顾惜朝：“还有小乙、小丙、小丁……多得很。”
　　在他的瞪视下，顾惜朝垂下双眼，似乎认真在回忆些什么。
　　铁手也不再问，他像是在等着顾惜朝的回应。
　　一时间倒也静了下来。
　　片刻，那少年耐不作沉闷，盯着铁手嘟囔：“我记得去年铁二爷救了我们一家子，可是今天，却看到铁二爷与这个恶贼在一起，莫非铁二爷真的……真的……”那少年越说越小声，显然在他心目中铁手的确是他所敬佩之人。
　　铁手淡淡一笑，看了顾惜朝一眼，见他依然沉呤不语，转眼看男孩：“原因很多，若说起来，只怕时间太长，你的身体可就受罪了。”
　　小甲却目光熠熠，大有不问出结果绝不罢休的架式。
　　见他坚持，铁手温和的拍了拍他。
　　小甲被他拍了两拍，渐渐萎靡下去的神气一瞬间又恢复过来，内息居然在那两拍转来的热气中迅速运转，胸口的郁闷之意大大减轻，又觉四周虽然依然气温不变，但那夜寒却温暖不少。他敬佩之余，听到铁手柔和说道：“我以内力帮你驱了寒气，暂且调理了一下你的内伤，现在你先随我们进小镇，喝口姜汤，我再慢慢告诉你好不？”
　　眼看那小甲感动之余就要点头同意，顾惜朝的声音再一次响起来，一脸苦笑，短短的只说了几个字：

　　“你杀了我吧。”
　　[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