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前人》sald

2、贰

　　停在原地又颇为感慨了一番之后，莫禾走了过去，这会儿他算是又回到了居高临下的位置上，就物种上来议论也是相同的。
　　然后他俯下身，捏着那一点后颈上的肉，把狐狸捡了起来，慢悠悠往自己山脚下的屋子行去。
　　这会儿的天，还末完全退去初春时的寒意，莫禾微凉的手半藏在那一丛软毛中，意外的温暖了不少，他瞅瞅自己露在衣衫外头的另一只手，末待犹豫便朝着毛发最细软的地方伸了过去。
　　一声满足的喟叹自口中溢出。
　　夕阳无限好，着实说的不差。
　　莫禾提溜着狐狸回了自己的小屋，扔在自己手造的那张竹椅上头，软垫铺的厚厚的，竟让团在上面的红毛在翻身打了一个滚之后，满意的发出了轻微的呼噜声儿。
　　凑得近了些，这才闻到狐狸身上的味道，却不是动物有的骚味，莫禾琢磨了又琢磨，只觉得那味道虽不至于难闻，却终归让他浑身不舒服，像是牵扯了什么，却无法即刻想起来，半吊在那儿让人委实难受。
　　莫禾在一旁站了好一会儿，他看看自己些微泛白的手，忍了又忍没再伸将过去，让人贪恋的事物纵然是好的，却也要记着莫要犯了上瘾的禁忌，他忽然很是挂念从前的那个手炉，小小的很是称心。
　　他还没端正好要如何妥善又不失礼节的处置，哦，不，是招待这位远到而来的客人，虽然他周身气息不得判别，莫禾却也不能就这般断定葉离不是那位九重天上的大人闲来发慌，用来探视自己善职与否的把戏。
　　思索中视线巧巧扫过狐狸的左后腿，有一截爪子刚好没能藏在肚皮下头，露出方才他用来戏谑莫禾的那根小破绳儿，想当然尔，莫禾瞅着甚是不爽气，伸手扯了扯，却没能将拉下来，倒是看到皮毛下头那一小点一小点的伤口，有的似是小石子划的有的又不似，他皱了皱眉，忽然生出些旁的念头，于是转身去药橱里翻腾了一阵，取出个小罐子，蹲在小小的竹椅前头慢慢给狐狸上药。
　　葉离悠悠转醒的时候已经入了夜，屋里点了一盏小小的油灯，火苗跳动着偶尔发出细小的灼烧的声音，莫禾恰恰给他抹完最后一道伤，端了杯茶水若有所思坐在桌边，一抬眼对上那双金色的眼珠子。
　　没来由，莫禾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却是甚不厚道的一句。
　　“你怎地这么脏。”
　　深深挫了狐狸不小的自尊心。
　　葉离从前就不喜在人面前展了自己狐狸的样貌，今儿个两次三番让眼前这人窥了去，前者是他莫可奈何，后者是他被逼无奈，不论自愿与否，都觉得甚是不光彩，而现下他虽是以最快的速度幻了人形却终究逃脱不过莫禾那一句嫌弃，只可惜他再难过得去，也单只会个化成人形的诀儿，再变不出旁的戏法。
　　不过诸多不得甘心，也只有他自个儿心底里清楚，表面上却还是要做出一派风流的做派的。
　　“呵，先生待人好生粗鲁。”在椅子上坐的端正，葉离手抚上额前的某一处，那一下在他看起来可是又准又狠，终究没忘了方才被眼前这人打晕的事儿。
　　“呵，”莫禾忽然想笑他，明明已是一副脏乱的模样，偏生还要装作一派无谓的形容，心底里悄悄被勾起一丝的兴致，却是想来自己方才确实是下手重了，也毕竟自己上头上难得来个客人，虽不说好生招待也不能太过为难，就没再去接着前头的挑衅，站起身来，他从桌上的篮子里拣一个柿子丢给葉离，“随我来罢。”
　　莫禾的屋子后头，摆着他平时用来清洗的桶子，同样是用竹子造的，这会儿盛了热水，随着氤氲升腾的热气一并散发出来的，还有竹子淡淡的香气，衬着月色缭绕在周身，当真是顶好的享受。
　　葉离这会儿还正端着那柿子对着月亮打量，那物什透过光来，像是个小小的红色灯笼，摸在手里软软的让人煞是喜欢，却是不想到莫禾会这般善待自己，愣了又愣还作不出任何反应，露在衣衫外头的尾巴已经不自觉摇晃起来。
　　“嘻，善药的仙君果真是个心地善良的人儿。”
　　他没留神，话已经漏出口来，正将手伸进水里试着水温的莫禾愣了一下，那是多久没被提及的名讳，才惊讶着一只小小的狐狸怎地知晓自己的由来，却又即刻自找了说法，毕竟当年那一出，他虽不得那人般声名噪起，十里八荒，三界之内，又有哪个不知道他莫禾是被贬来这荒坟乱岗的。也只他本想做着一副事不干己的样貌，却是一早便被识了出来，全全白费了心神。
　　“你也不问问我是如何识出你的么？”
　　见莫禾不答话，狐狸一副慎重的模样，端端将那柿子放在一旁半露的岩石上，衣衫退到一半又凑上来。
　　应着那些陈年旧事被提及，莫禾忽的被他闹得有些不愉快，使起小性子来，扫他一眼，凉凉的说道，“你身上有青荇草的味道，那东西，天上地下仅一处有，平望的凤乾上神近来可好？”
　　旁的东西，莫禾自是没有能耐比得过他人，但只这一样与药沾边的事儿，却也无法让他人胜过一丝一毫，而说起这青荇草，也是因着这只有平望谷一处才有的东西，莫禾同凤乾才有了某一段因缘际会，却是两人都不大想要提起的。
　　这么一说，葉离却是忽然愣在了那里。
　　月亮在这儿忽然匿进云里头，葉离埋在阴影里的脸，没能让莫禾看见他微微闪烁的眸色。
　　大抵是同样踩着了他人的痛处，莫禾悄无声息的叹了口气，自顾自想要回到屋里去，衣袖却被拉住了，如同白天一样的，那一只沾染了水汽的手湿了他的衣角，晕开一朵花。
　　“呐，你知道了我的秘密了罢？”葉离的半身藏在水里，肌肤的纹理被月亮的余晖隐匿了起来，只有莹莹的光顺着水色在身上流动，悄无声息。
　　莫禾未能反映过来，只是就着被拉的姿势回望着他，微微蹙着的眉透出他的不解。
　　只是又有着直觉，告诉他有什么被拨到了原来相反的方向。
　　“你知道堵住一个人的口，最好的方法是什么么？”葉离低沉的声音蛊惑着人心，直到这时候，莫禾才真正相信自己是遇上了一只魅人心神的狐。
　　那个传说中有着美丽容貌善于迷惑人心的种族。
　　月亮又要出来，葉离的声音还在继续，终于他露出全部的狡黠，“是与那人共享这个秘密。”
　　“什么？”莫禾没能明白他话里的意思被那人手上微的一用力，拉扯了过去，温热的唇便这样贴了上来。
　　辗转反侧，辗转反侧，舌尖灵巧的滑进来，在齿间上颚湿腻的扫过一圈，要向着更深的地方游去。莫禾却无法去注意到，他看见那人原本金色的瞳孔变幻成了另一种色泽，那是令人生畏的只属于魔物的颜色。
　　“你……”好不容易挣扎出唇齿间的意思空隙，莫禾却只得吐露出单单的一个音节，有什么东西像要被拖拽出身体。
　　他没能注意到，脚上的镣铐在这时候发出了金色的光华，那是用来禁锢住他的东西，如今却是这般感应着，像是要阻止他的离去。
　　终于那人松开了他，恍惚间莫禾看见那人淋了水的尾巴，只有得通常时候的一半粗细，光亮毛色，温顺的下垂着，水的痕迹一点两点的梳理下去，视线模糊，他也总算是数清楚了，道是只八尾的狐狸呐。
　　然后他听着那人说着“莫怕，莫怕。”意识陷进混沌里。
　　没有一丝挣扎的被葉离拖进水中，温暖的液体立刻缠绕了周身，在皮肤外头摩挲之后慢慢渗入，在里面荡漾开不小的波纹，你这是在做什么？
　　水里的影子是变了形状的，只有那人妖异的瞳孔还在闪烁，他快要不能呼吸。
　　终究没让那人任意妄为了去，在清明与成眠之间，莫禾选择了前者，不为的什么，他只是看不惯，自己怎地有了这样放任的做派。而那会儿的葉离，仿佛是入了魔障，扣着他手腕的指腹都在微微颤抖着，他想要逃避什么便是要需索什么，紧紧含住莫禾的那一处锁骨，像是要吮出血来。
　　在连得呼吸都要失去的那一瞬，莫禾挣脱出他的制梏。
　　哗啦一声，温热的水有好些流出桶外，莫禾气结的同葉离一道立在那狭窄的空间里，浑身湿淋淋的滴着水，衣服甚是狼狈的黏在身上。
　　对面的葉离，依旧是一副亮金色的瞳孔，这会儿正捂着脸一副委屈的容貌，眼眶微微泛着红，手掌下面是一个同眼眶一般红润的掌印。
　　“先生好生粗鲁。”他不甚憋屈的宛若一个无辜的孩子，重复先前说过的话。
　　衣衫还半挂在身上，莫禾咬牙切齿竟是说不出一句话来，眼前的人是太过单纯还是真忘了自己前一刻都做了些甚，犀利的牙印还留在颈项间，风一吹，他被冻得一个寒颤。
　　“好！你好得很！”
　　丢下这么一句，莫禾爬出桶子，他怎地今儿个就这么安了好心，引了这只红狐狸来，却不想那竟是只白眼的狼，咬了自己这么凶猛的一口。
　　那厢的葉离，还愣愣站在水中央，见着莫禾急匆匆逃出视线的背影，忽的再忍不住笑出声来，也顾不得那人是否会听了去。
　　他坐回水里头，虽然已是被两人闹腾的堪堪只剩下半桶水来，他却忽的觉得万分的心情愉悦，嘴里哼着小曲儿，掬了一捧水来照天上的月亮。
　　刚出得门来，便是遇上这般好玩的人儿，自己须得小心再小心，莫要再教自己方才的样子吓了人去，毕竟他也是已打定了主意，要去好好腻歪这一位久负盛名的善药仙君。
　　这个柔软的，我同你相遇的时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