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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   这几天郁子衿正无聊,可巧今天那川来了。
      那川是子衿表姨妈的女儿,比子衿晚早生三天,小时候总嚷嚷着要子衿叫自己姐姐,郁子衿留洋前与那川同在上海圣德玛女校念过一年书,又加上这曾关系,两人自很要交好。

      郁子衿一见着那川就抱怨道:“那天从车站回来你就赶回家去了,到底是什么事竟急成了那样?”
      那川娇羞一笑,一副欲言又止的姿态。
      子衿闪亮亮的大眼睛差点没掉出来,捧腹大笑道:“天哪,到底是出什么事了,看我们疯若脱兔的那小姐竟然脸红了。”
      “是不是脸红了?还是今天胭脂涂多了?快让我仔细看看。”

      那川瞪了一眼子衿,恢复了平日里大大咧咧的姿势,道:“姐姐我不容易贤良淑德这么一回,你个西洋花点子叭儿狗就不知道说句中听的话。”

      子衿“噗嗤”一笑,她就喜欢这样牙尖嘴利的那川。
      “嗯、那川小姐今天眉眼含娇,德性温存,春心摇荡……”
      “停停停,我怎么就’春心摇荡’了?难道真有那么明显?”

      郁子衿早笑弯了腰,“快给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那川很豪迈地素手一挥,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我要结婚了。”

      “啊?怎么没听到消息,这么快要结婚?”
      子衿蹦起来叫着,她着实惊讶,更是欣喜。

      “我的二小姐,是我要结婚,你至于这么兴奋?”
      那川双颊微红,笑着用手扶了扶头上戴着的笼花大草帽。
      那川本就穿着一身粉色长裙,脸颊上扑了香粉,这一笑,整个人都浸在一团喜气中。

      “日子可定了?”
      “下月十七。”
      “下月十七,这么快?”
      那川能得到幸福,郁子衿打心里替她高兴。
      子衿仿佛看到了洞房红烛下娇羞的新嫁娘。

      两个女儿家就这样簇在那花园子里玩笑,那川给郁子衿仔细讲婚事是怎么来的,只有院子里一排排花儿低低地听着两个女儿家各自的小小心事,竟也似笑弯了腰,羞答答的贴在那鹅卵青石子花圃上。

      中午吃罢饭,子衿便陪那川往街上去了。
      那川要给她母亲买枚戒指,两人来到了南街的一家珠宝行。
      中午时分,珠宝行里却是冷冷清清,稀稀零零来几个人也都是看看,眼下世道,谁还顾得了置办这些东西,子衿和那川进到店里,那伙计也只当又是做看客的,便不去理睬,在柜子后头自顾算账,气哼哼地把那算盘珠子拨的老响。

      “子衿,看这个戒指。”
      那川隔着玻璃指着一枚祖母绿戒指。
      郁子衿望去,那块宝石足足有蚕豆那么大,懒懒地躺在锦盒里,胭脂红绸缎衬在周身下愈发显得雍容华贵。
      子衿点了点头后道:“这个好,大小颜色都合适。”

      那伙计一看这光景,才觉着这两女子可能是个大主顾,忙丢了算盘把那笑容堆在脸上,凑了过来捋出一串话道:“两位小姐好眼光,这枚宝石戒指可是本店的镇店之宝,正好衬小姐的贵气。”

      一听就是不会说话的人,还势利。
      那川最见不得这样弄虚作假的人,撇了一眼有意给他难堪:“既然是镇店之宝,哪这么容易摆在这里。”

      这伙计也是笨嘴,被那川这么一说竟也不知怎么接话,不过想着刚才自己盛气无礼的态度,也不招呼人家,活计脸上红红的,看来也倒不是那脸厚心黑的无耻之徒。

      “这位小姐,这确是本店的镇店之宝,今日才刚刚请出来。若是小姐喜欢,可以试戴看看,不过这祖母绿与小姐年纪不大相符。”

      这话真不像是个做生意的人说的,太过实诚,两个姑娘抬眼望去,只见一个上了年纪的人从那后房出来,并且将戒指从小格柜子里连着锦盒托出来递给那川。

      那伙计叫了声“老板”,老掌柜地使了个眼色,店伙计便小心翼翼地到了后房去。那川接了主人手中递过来的戒指细看。

      郁子衿对那店老板微微一笑,以示方才歉意。
      店主人见这位小姐如此大方礼待自己,便紧忙弯了腰致意。

      那川说:“我是为母亲买的。”
      店主一听,才笑道:“这就对了,这枚祖母绿最适合有些年岁的人戴。”

      那川又把店里上好的金银玉戒都看了一遍,最后还是决定买那枚戒指。只是戒指环子有点大,要紧紧,那川对那位老板说着尺寸,子衿站起来走到门前,半臂抵在那门框上。

      街上的人都是来去匆匆,郁子衿无意看一个人,怪熟悉的,可那人是谁她怎么也想不起来,鬼使神差地子衿赶紧出门一看,那人已远去了,只留下长长的背影,愈发熟悉。

      “怎么一个人跑了这么远?差点找不到你了。”回头看那川叫着。
      子衿回头,那川在身后嘟着嘴说话,原来自己已经出了那珠宝行走了好一段路了。

      郁子衿有几分失神地回道:“方才看见一个人,有些熟悉。”
      子衿自语着,像是一遍一遍问自己似的。

      “什么人?”
      子衿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对了,戒指买了么?
      “嗯,买了,掌柜的说了下午就差人给送回去。”
      两个姑娘说着便回郁府了。
      那家早已差人来接那川,子衿知道那川婚期在即自然不便挽留,只能与那川作别。

      —

      傍晚时分,宋明初倒是来了。
      郁义山在驿馆办公还没回来,安月贞这几日着了暑气有些感冒,也就没出来。
      姚芸兰见宋明初来访,自然欢喜,便同明初随便说了会话。

      宋明初刚刚从外头回来,姚云兰便问了几句宋家这些日子生意如何,其实宋明初并不乐意经手生意,可他父亲实在逼得紧,无奈之下他才这回跟着商队去了回日本。这会儿凌云还不得回来,姚芸兰想着明初肯定是来找子衿那丫头的,也就不与明初多说,只差人叫了子衿来,让子衿陪着宋明初坐着。

      原来宋明初是专门来请了子衿去看电影的,宋郁两家本就世交,双方又都是那开明人士,宋明初约上郁子衿自然也就不是什么难事。
      等着子衿简单收拾了一番后两人便出来了。

      子衿一路上感叹着,外出不过一年,可肃京好多东西都变样了。

      明初带着子衿先去北塘巷子吃了子衿最爱的珍珠鱼豆和玉蓉甜糕,然后才到了南街的华孚电影厂,华孚电影厂不久前才建成,是教会的一位德国人投资的,也是肃京的第一座电影厂。

      到了那里郁子衿发现四下无人,等到电影开场了,可还是只有自己和明初。
      “怎么没有其他人来看电影呢?难不成是这里的人们难接受这‘西洋影戏’?不应该啊,肃京不是各国通商贸易的必经之道么,够开放了吧!”

      听着子衿一个人分析,明初只笑着,半天才说道:“听说玉玲珑近几日在雅翠戏院,大概今天的人都去听玉老板的戏了吧。”

      被明初这么一说子衿忽地就反应了过来,肯定是明初使了手段。

      子衿想过来了便薄嗔道:“还真是个‘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只来看个电影,哪里还要费这些功夫。”子衿嘴上这样说,可心里却是甜甜的,尽是欢乐。

      明初将子衿满脸笑意尽收眼底,也只深深地望着着子衿一笑。
      影片一幕幕放着,默无声息,整个场子只有那一卷卷影带哗啦哗啦而过的声音。柔柔地灯光顺着子衿那弯弯的睫毛掠下来,把她静美的脸庞衬得分明,这样的场景像是定格了似的,霎时间,外头的一切纷乱与他们都是无关的,好像真到了天长地久似的。

      等电影放完两个人是一路走着来的。

      子衿张开双臂感受着空气里的温热,“还是肃京好,只是这里好些地方都同一年前不一样了。”
      “这有什么,明儿个开始,我天天带你出来。”
      子衿笑道:“好啊。”

      已是傍晚,街头的生意收摊了,街角处的路旁华灯初上,其实路灯只是单一的光,肉黄色的光晕碎碎撒了下来,静静地铺在四周,颇有“深夜长廊静”的韵味,太阳早早落下,现在腾上来的暑气却是极为暖和柔顺。

      郁子衿看着高墙大院里的满堂红伸了出来,满江红也就是紫薇花,都说红杏出墙才算是一瞥景色,可这一处紫薇花也是别具风味,子衿过去踮起脚尖扶住枝桠,现在紫薇花还未到花期,枝上细细的一片绿叶簌簌拂在在子衿手上,明初慢慢地过来,在子衿耳边道:“紫薇花是情花,有句诗叫紫薇花死情不去。”

      子衿只觉得脖颈处温温的气息弄得人痒痒地。

      两人一路嬉闹回来已经八点多了,宋明初看着子衿进了郁府才转身离开。

      郁子衿算来虽是折腾了一天,可她却毫无睡意,看见父亲书房里灯亮着,子衿洗了洗换了身花裙便来了她父亲这里。

      “这整下午都是去哪了,姑娘家的,一整日都不见人影,真是女大不中。”郁义山见着爱女便假意板着脸问。

      子衿一听,只笑着转到他爸爸身后,嘟着嘴边捶背边道:“就去看了电影,等爸爸有空,我邀请您一起去看电影。”
      郁义山也是忍不住笑了,拉过了女儿的手。
      电灯有点亮,衬在黑夜里能看清更多的东西。

      顺着灯光,郁子衿觉着父亲苍老了许多,子衿不由得伸手将她父亲额前的几丝银发别了过去,安稳地交代道:“那川走后,先去问候了宋伯伯,然后和明初去看了电影。”

      郁义山看着眼前的女儿,以前老当她是孩子,现如今她已是个亭亭玉立、惹人怜爱的大姑娘了,又想起白天与儿子的谈话,郁义山对子衿道:“眼下国内太乱,子衿,也许爸爸就不该让你回来。”顿了顿又笑道:“那川都要成亲了,我的女儿长大了,爸爸也老了,明初倒是个好孩子……”

      子衿一听她爸爸这样说,并不难为情,反倒挽了他父亲的胳膊,道:“爸爸怎么这么说呢,你们都在这儿,我怎么能不回来。”

      郁子衿伸出一根手指,远远地依着桌上那山形玉笔架子的轮廓绕来绕去,半晌,才幽幽地又道:“我才不嫁人。”

      那语气像是团细绒,风一过就散了似的。

      郁子衿也是喜欢宋明初的,门当户对,宋明初更是将自己捧在心上。
      但心里总是少点什么,可是到底少了什么呢,子衿自己也说不上来。

      其实郁子衿是有些害怕,一提及谈婚论嫁,她便再不愿往下想了,难不成,这就是一个女子一生的宿命,守着一座深宅院府,任由如锦似花的年华一寸一寸消磨在流光年月里,那些看似幸福但却平淡琐碎的过往,一点一点地镂刻在心头,然后慢慢地沉淀在记忆力,而她呢,就要在这样平淡却又平庸的生活中老去。

      郁子衿有些迷惘,她抱紧了她爸爸的臂膀,柔柔道:“爸爸,自己就要一直守着爸爸,守着妈妈,守着大妈,还有采采、大哥、大嫂,反正一家人总是要一直一直在一块儿。”

      听了女儿孩子气的傻话,郁义山哈哈大笑了起来。“眼下形势越来越紧迫,再过几日,爸爸把手上的事处理完了,我们就回淮镇老家好不好?”
      “当然好啊。”子衿这一听可乐坏了。
      自打这次回来,她就发现爸爸是整日公务缠身。现在好了,等回到淮镇老家,一家人就能好好地在一起。

      接下来几日,风声更紧,各地战乱不断。
      郁义山去意已定,便常住行馆处理公文,郁凌云也在军中加紧训练新军,很少回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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