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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太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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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李芸随着太子搬到了春和殿,我们看着留在仁寿宫的宫人们羡慕不已,我们这一去只怕是和伺候太皇的宫人一样,难有重见天日的机会了。皇上把春和殿看的很紧,因为是在宫中,皇上不能像对太皇那样把洪庆宫周围的树都给砍了,他派重兵看守春和殿,伺候太子的奴才不准出春和殿,外面的人想要进来也要经过层层排查。戒备森严的春和殿与我幼时牢狱景象渐渐重合,夕阳打在红墙上的昏黄,和牢中暗淡的烛光一摸一样,我没能从诸城的监牢里出来,我一直困在那里。
我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但李芸都出不去,只能偶尔靠纸条和罗鹤通信,我一个无依无靠的宫人更是无计可施,只能先尽心照顾太子,我们是一条线上的人,一荣俱荣。我整天提心吊胆的伺候着他,就怕太子有的三长两短。
我和李芸还未进屋,就听到太子在屋中朗朗的背书声,太子很聪明,师傅教他的东西很快就能学会。李芸撇了撇嘴,低声咒骂道:“背的再好又能怎样,还不是个泥菩萨太子?”李芸狠狠的盯着窗户,看样子是恨极了太子。
我被李芸狠毒的表情吓到了,春和殿之中除了我和李芸是太后赐给太子的,余下的宫人都是皇上的人,稍有行差踏错就会丢掉性命。我轻轻的握住李芸的手摇了摇,让她不要乱说,且不说皇上的人在暗处盯着我们,就算太子的地位再不稳,他还是太子,想要弄死一个说错话的宫女比打死一只蚊子还要简单。
进屋后我和李芸服侍太子穿好衣服,我看着太子光光的头顶,猛地回忆起我进宫后将头发剃下大半,只在两侧各留一绺的样子,直到十岁才开始留发,这么一晃十多年都过去了。李芸见我发呆,不着痕迹的用手肘撞了一下我的胳膊,我缓过神来,赶忙替太子戴上了爪拉帽。
太子越聪明表现的越优秀,皇上看太子的眼神就越阴鹫,太子也发现了这一点,他有意无意的开始结巴起来。他的结巴可害苦了春和殿的宫人,皇上看他的眼神不再充满杀气,但经常责打下面的奴才,说底下人没有照料好太子才会让太子结巴。
我和李芸都是太后宫里跟来的人,打狗还要看主人,皇上对我和李芸倒不是经常打骂,只拿剩下的奴才们出气。那些个奴才本就对太子不甚恭敬,又因受了责罚,对太子心更有怨气,所以伺候的更不尽心了。李芸还有个罗鹤可以依靠,对太子也不过是面子上的事,春和殿中我算是对太子最好的。
今日轮我替太子守夜,我坐在椅子上迷迷糊糊的睡着了,不过一会的功夫就被冻醒了,屁股坐的生疼,四肢也都僵硬了,轻轻一动就发出“啪啪”的响声。我轻手轻脚的活动一下身体,生怕吵醒了太子,寂静的夜里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声响,我凝神一听,是太子再床上不停的翻动。我温声劝道:“太子快睡吧,明还要早起呢。”
床上翻滚的声音突然停止了,寂静无声的黑夜又回来了,过了好一会我以为太子已经睡着了,才听到帐子里传来稚嫩的声音,“知道了。”太子的声音很小,带着一丝的哭腔,就像小猫在叫一样。
秋香色的帐子里陆陆续续传来太子压抑的哭泣声,黑夜之中听到无助的哭声,让我突然间意识到,他小小年纪就明白了自己的处境,自从皇上登基后,生母的疏远,奴才们口中的闲言碎语,这些他都一清二楚。我不禁想到,他是否每晚都这样夜不能寐,那些守夜奴才是不是熟视无睹呢。太子只能忍耐奴才的不恭,现在的他不能再背上暴虐的名声了。
我无声的叹了口气,道:“太子快睡吧。”除了这句话,我不能再多说什么了。
太子从下面的奴才嘴里,听到了废太子的传言,他吓得脸色惨白,抓住我的衣裙不住的哭闹,无论我如何哄劝,太子就是不肯撒手。他再聪慧,也不过是个孩子,遇上事只会哭的孩子。
我抱着太子坐在了椅子上,给他擦干了泪水,柔声对他说道:“太子放心,奴婢有办法帮您保住太子之位。”我和李芸是太后给他的人,他对我俩颇为信任。
安抚好太子后,一出屋李芸就沉不住气了,有些责备看着我道:“万姐姐,这太子之位是包不住的,您又何必多此一举呢,回头被上面知道了,找您的麻烦。”
我侧过头见太子没有听到李芸的话,放下心来,压低了声音叹息道:“我又何尝不知道呢,但能争取一点时间也好,咱俩想个法子离了春和殿,总比跟这等死强。”太子如若被废,就会迁出春和殿,我也有机会摆脱这个孩子,但前提是我有足够的时间找人把我留下。
第二天汪皇后身边的何姑姑来探望太子了,汪皇后偶尔会来看看太子,不过大多数情况下,汪皇后只是派身边的人来走个过场。我明白过来,如今这时节,汪皇后不可能亲自前来,她能派得力的姑姑来也算不易了。太子看到何姑姑一脸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紧张的说不出来话,过了好久才结结巴巴的道:“何姑姑起吧。”
看到何姑姑的时候我微微一愣,随后心下大喜,汪皇后不来更好,何姑姑贪财之名满宫皆知,和她打交道比劝说精明的汪皇后容易多了。
何姑姑冷着脸,打量了太子几眼,道:“太子一切安好,奴婢就回了。”何姑姑说完抬脚就走,一点也不想在春和殿里多呆。
“何姑姑留步。”我抱着一只香楠描金匣子从里屋走了出来。我在见到何姑姑时,就进里屋收拾了一匣子的珠宝,这些东西应该够拉拢住何姑姑了。
我快步走到何姑姑面前,双手恭恭敬敬的把匣子递了过去,“太子感念何姑姑这些日子的照拂,让奴婢找了些玩意给何姑姑,还望姑姑不要嫌弃。”
何姑姑见匣子就如此名贵,知道里面装的东西必然价值不菲,抢一般的接过了匣子,放在手里轻轻的颠了颠,见匣子重量十足,一下子就笑开了花“奴婢谢过太子殿下。”何姑姑拿了东西,行礼时恭敬了不少。
我给太子出的主意是,趁汪皇后来时说服她,让汪皇后帮忙保住他的太子之位,但今日来的却是何姑姑,让太子有些紧张,说话也不利落了。如今室内气氛缓和了不少,太子也反应了过来,立刻说道:“何姑姑来了,哪能不喝杯茶再走呢。”何姑姑拿了太子的东西,也不好执意要走,只得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太子对竖立在一旁的李芸吩咐道:“去沏一杯龙井来。”
何姑姑屁股刚坐下就又站了起来,推辞道:“奴婢随便讨口水就够了,哪还当得起龙井啊。”
我笑嘻嘻的走上前,将何姑姑搀扶着坐下了,道:“何姑姑是皇后娘娘身边得力的人,这几日对太子也尽心尽力,一杯茶还是当得起的。”
李芸端着茶上来后,何姑姑泯了一口,脸上的神情又放松了一些,她是浙江人,如今喝到了家乡的茶,心情好了不少。
我对太子使了个眼色,太子会意,立刻对何姑姑说道:“我有一事想和何姑姑商量一二。”太子镇定下来后也不结巴了,板着一张脸坐在椅子上,眼中露出与年龄不相符的威严来,把何姑姑也给镇住了。何姑姑这么多年跟着汪皇后见了不少的皇亲国戚,自是不会被太子这么个小人给吓着,但宫里一直又传言,说太子性格唯唯诺诺,是个付不起的阿斗,所以太子的气势一上来,让何姑姑一呆,忘了回话了。太子见何姑姑不敢说话,胆子又大了不少,不像最开始硬着头皮装出来的老成,而真的有些太子的架势了,侃侃而谈,“何姑姑最近过的可好?”
何姑姑不知道太子怎么突然关心起她来了,脸带不解道:“托太子的福,奴婢一向不错。”
太子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我怎么听说杭娘娘的未央宫近来门庭若市,皇伯母那里却是门可罗雀啊,何姑姑走哪也不想原先那般被人敬着了。”
这番话要是在何姑姑刚来时说,何姑姑肯定早就拂袖而去了,但一番茶喝下来,何姑姑和太子亲近了不少,再加上太子的气势,让何姑姑不敢动弹。
何姑姑有些尴尬的一笑,道:“太子说的哪的话,奴婢。。。。”
“你不用和我这打哈哈,我虽然是个泥菩萨太子,但宫里的事还是知道的。”太子不耐烦的打断了何姑姑的话。何姑姑听了太子的话,脸色微微一变,太子看着她黯然的样子继续道:“这踩低攀高的事,我见了不少,若是有朝一日朱见济做了太子,皇伯母在宫里的地位估计就一落千丈了吧。”
何姑姑被太子戳到了痛处,脸色大变,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大声辩驳道:“太子莫要胡说,娘娘乃一国之母。”
我轻声一笑,握住何姑姑的手,在她耳边说道:“到那时汪娘娘可还是皇后?”
何姑姑听了我的话,身子一僵,愣了许久,才缓缓说道:“娘娘无过,何以废之?”
我做悲天悯人之态,道:“当年静慈仙师也是无过而废,孙太后这才母以子贵荣登后位的。”我扶着失魂落魄的何姑姑坐下,轻声说道:“陛下如今专宠杭娘娘,皇长子若是立为太子,那汪娘娘的后位也坐不稳了。”杭妃有皇上的宠爱,这几年一直和皇后不对盘,若是儿子再当了太子,就算皇上不废后,汪皇后的皇后当得也不会痛快。
太子见何姑姑已有所心动,立刻在一旁说道:“若是皇伯母能帮我保住太子之位,我必侍伯母如生母。”
何姑姑沉着脸思忖片刻,才说道:“娘娘尚有两女,不会被废。”
太子不屑一顾的道:“静慈仙师尚有常德姑姑,依旧被废。就算伯母保住后位,以后生下了皇子,但国本已定,如何再改? ”
我对太子使了个眼色,让他不要再说下去了,我俯身在何姑姑耳边道:“太子能保储君之位,全靠皇后扶持,若是皇后真的生下了儿子,那是正统血脉,太子必然争不过了,何不让娘娘劝陛下多等几年,有了嫡子再行废立不迟。”我见何姑姑若有所思,接着劝道:“何姑姑到时候伺候太子从下到大,就算比不过奶娘,但一个封君也是跑不了的。”
太子见何姑姑深思的样子,知道事情差不多了,走上前来,从袖子里摸出一块玉佩,塞到了何姑姑的手里,道:“这是祖母给我的,今个送给姑姑,望姑姑在伯母面前替我说上几句。”太子给何姑姑的玉佩,我从来没见过,不过孙太后给长孙的估计是极品。
何姑姑摸了摸手里的玉佩,迟疑的神色一扫而光,笑眯眯的谢道:“奴婢谢太子赏赐。”何姑姑拿着满满的赏赐离开了春和殿。太子不安的看着何姑姑的背影,不知道她能不能劝动汪皇后。
回到屋后,我躺在床上喘了几口气,放松了一下,才催促李芸,“你赶快和罗鹤说,让他把咱们俩调走,皇上是铁了心要废太子,汪皇后撑不了多久。”
李芸刚才也累的够呛,浑身上下都被汗打湿了,歇了好久,才有气无力的道:“希望罗鹤能念着点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