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路同归》九州攸同

30、死局

　　自上次被戍翎卫带走，衡阳就被接到了宫中。实则也没人为难这位未来的侯爷。偶尔或有人来盘问两句卢霖的去向，也是毕恭毕敬。一有人盘问，衡阳便说不清楚不知道没一起，头要的拨浪鼓一样。每日间还是好菜好饭的送来，并不曾怠慢。
　　衡阳假装浑不在意，好吃好喝好睡，其实心里忧心忡忡，生怕霖儿找到宫里来。进宫的时候是被蒙了眼睛带进来的，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具体位置。门也是终日关着，糊上了厚厚的窗户纸。
　　总该想法子给霖儿报个信才行。衡阳这样想着，却一时片刻琢磨不出什么法子。有一宫人每日给衡阳送进来饭菜，只是低头垂眉地送进来，目不斜视，一句话不说，放下便走。衡阳几次想与她搭话，都不得法。
　　宫人每次送进来的时候，门都是大敞，外面的侍卫防贼一样防着。就这样不声不响过了三日，衡阳打开食盒，发现送来的并非米饭，而是馒头。
　　他心中自知有异。衡阳不动声色，等人走了后才小心翼翼扳开馒头，其上有一张纸条，写着：五日后，宫变，有人接应。
　　衡阳觉得蹊跷，也不多理论，不知是不是送饭的宫人是有人安排的，更找不到机会对送饭宫人套话。
　　五日后的清晨，衡阳果然听到外面哀哭一片，心内诧异，想着宫里怕是有什么贵人殁了。忽然，门口过来一个人影，轻轻敲了门三下，就走了。
　　衡阳犹豫片刻，上前拉开了一直紧闭的门，居然打开了。门外放着一套侍卫的衣服和出入宫门的令牌。两边的侍卫依旧目不斜视，不做计较。衡阳换好侍卫的衣服蹑手蹑脚的踏出门，侍卫权当看不见，由着他一路小跑逐渐跑远。
　　宫内有些混乱，大多宫人皆着缟素，又有一部人急着准备什么仪仗。
　　一列宫人恰巧行过，衡阳躲在墙角，无意中听到他们的谈话。
　　“如今先帝去了，倒是立了刚被抄家的钰贵妃的儿子为新帝呢。”一名浅蓝色衣衫的小宫女悄悄的跟旁边的粉色衣衫的小宫女嘀嘀咕咕。
　　“这是为何，是怕母族过于壮大，怕外戚干政吗？”粉色衣衫的小宫女回应道。
　　“嘘！小点声儿！小命不要啦！”蓝衣衫的小宫女赶紧捂住了她的嘴。两个人四处环视了一遍，又开始叽叽喳喳。
　　“钰贵妃还被关着呢，但是贵妃的头衔、宝印一应都留着呢。”
　　“先帝是要全陛下的孝道吧。”
　　“我倒觉得，我们先帝，待娘娘倒是有不一样的心呢······”
　　两个人渐行渐远，衡阳听得惊诧，原来先帝已然仙去了吗？
　　又听到钰贵妃被关，若是霖儿知道，恐怕会担心。想到这层，衡阳决定先去确认钰贵妃安好，再想出宫的打算。他根据自己心中的印象，一路摸索到瑛辰殿，殿外果然重重侍卫把守，一只雀儿都飞不出去。
　　突然，远远有侍从报：“陛下到——”
　　一时，宫内外的人跪了了一地。衡阳悄悄的跟上队伍的末尾，一起进入殿内。殿门缓缓打开，昏暗的殿内逐渐明亮起来。钰贵妃遥遥坐在主位上，阖着眼撑着头歪在椅子上，像是刚刚睡过去。
　　“母妃倒是平心静气，怎么，也不为母家担心吗？”赵栩行了礼，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钰贵妃微微抬了抬眼睑，冷淡地瞥了下底下的人，又继续闭目养神。
　　赵栩等了片刻，见她没有反应，接着道：“母妃好生凉薄，自己母家也不在意了嘛，那么，卢霖呢？母妃也不在意了吗？”
　　夏侯钰轻轻冷笑起来：“凭你也配提霖儿？”她缓缓起身，理了理绣金纹翠的长袍，缓缓走下主位的台阶。
　　“怎么，将我们一族全灭后，终于轮到本宫了？”夏侯钰走到赵栩的面前，略带嘲讽的说。
　　赵栩拱手，“怎会，您是朕的母妃，朕会让人好侍奉您，让您颐养天年。只要您——告诉儿臣骓纭国宝藏的下落，儿臣会好生待您······还有表弟的。”
　　钰贵妃眉眼昳丽生辉，“骓纭国宝藏？可惜我也不知道。”她话音未落便出手如风，一下扼住了赵栩的脖子，“统统不许过来！不然，你们怕是又要另立一位新帝！”
　　众人大惊，从未听说钰贵妃身怀武学，此刻只能四散开来，由着夏侯钰带着赵栩出去。
　　夏侯钰冷冷地说：“给我一辆马车！让我带着你们的皇帝出宫！到了安全的地方我自会放了他。还有你——”她一指衡阳，“过来跟我一起走，给我当车夫。”
　　衡阳楞了一下，赶忙跟上，原来夏侯钰早已发现他混进来，此刻也想把他也一同救出去。待得近到夏侯钰身边，赵栩也看清了他的面容，惊道：“是你？你怎么跑出来的？”
　　衡阳不知道怎么回答，“我也···不清楚啊···”
　　夏侯钰着急的问：“霖儿还好吗？不要告诉我他具体位置，告诉我他好不好？”
　　衡阳连连点头，“他很好，娘娘不需担心。”
　　夏侯钰勉强露出个笑容。突然背后传来一阵劲风，夏侯钰连忙把赵栩推到衡阳的怀里，反身接了一掌。
　　是个侍卫打扮的人，出手狠辣，全不是宫闱侍卫的武功，倒像是江湖路数，看了几招，越发眼熟，衡阳忽然惊觉，这不是月夕楼的招式吗？！
　　衡阳连忙提醒：“娘娘小心，这是月夕楼的人！小心暗器！”
　　话音刚落，侍卫就射出几枚短箭。夏侯钰一把扯下长袍，将暗器都尽数裹挟在内。夏侯钰拔出腰间短刃，欺身而上，刀法凌厉，竟逼得暗卫连连退步。
　　衡阳担心的不行，全然没注意另一个暗卫悄悄靠近。夏侯钰一回身看见了那个暗卫，一掌拍开和她缠斗的暗卫，飞身到衡阳身边，将他和赵栩推倒在一边。暗卫的刀便直直砍在她的肩颈处，一时间血涌如注。
　　衡阳也不管赵栩了，连滚带爬靠到夏侯钰的身边，将她抱起。用手摁住她的伤口，企图止血，可温热的血还是源源不断的从衡阳指尖流出来。
　　夏侯钰咳嗽了两声，已然说不出来话。她如云的乌发已经散开，金簪掉了一地，可她此刻的神情却从来没有的放松和自由，看起来更像个年少的女孩，她意识已然涣散，分不清周遭的人。她轻轻伸手去抚摸衡阳的脸，发不出声音的唇，轻轻的蠕动着。衡阳怕极了，低下头想听清她说的是什么。可她早就发不出声音。
　　看着她的口型，衡阳明白，她是将自己当成了卢霖，他点点头，轻声答应着，“我在呢，姨母。”
　　夏侯钰终于露出了最后一个笑容。她转头看向宫墙外边，喃喃自语，渐渐地，瞳孔也涣散了。
　　衡阳呆呆的看着怀中逐渐冰凉的夏侯钰，很久才反应过来，她念了一个人的名字——卢湘尘。
　　赵栩已经被人扶起来，他神色阴晴不定的看着夏侯钰的尸体，一时间心绪起伏。他突然间很恼火，恼火一切，原来皇位是要踩着这么多尸体才能上去的。他气的四下找出气筒，侍卫们都远远躲开一边，只有衡阳还满脸是泪的抱着钰贵妃的尸体。他怒火中烧的指着衡阳，“好啊，好好的地方你不呆，既然出来了，也别回去了。来人！给我把这个奸细吊在城门上！看看卢霖还出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