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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朱利尔斯(三) ...

  •   拉泽尔在屋里等了好一阵也不见朱利尔斯把药草送过来,他看了眼正小心地把红晶粉倒在称量纸上的佐隆,决定还是自己去把那个忘了时间的小混蛋叫回来。

      “朱利尔斯!”还没走到门口,他尖锐难听的嗓音就透过厚重的橡木门冲了出去。

      朱利尔斯听到他的名字时立刻像被火烧了屁股一样弹跳了起来,他痛苦地抱着头叫了声老天,意识到他把拉泽尔先生交代的事情忘了个一干二净。幸运的是,当拉泽尔看到他时他已经恢复了勤勤恳恳工作的模样,拉泽尔看到他才进行了一半的工作,指着他的鼻头骂了一通废物,然后怒气冲冲地回去了。

      朱利尔斯摸了摸鼻头,想他并不是个废物,至少因哈鲁先生找上了他。这时候他才发现其实他心里还是有点小高兴的。朱利尔斯在太阳完全落下之前干完了手里的活,屋子里传来的饭菜香味让他抽动了一下鼻子。今天的晚餐是莎莉亚做的,炖白菜、土豆汤还有抹上甜酱的面包片,没有一样混进了朱利尔斯讨厌的东西。迈尔斯称赞了一声莎莉亚的厨艺,随后用手肘悄悄捣了捣朱利尔斯。

      “很好吃。”朱利尔斯腼腆地笑了笑,附和地说道。

      莎莉亚听后骄傲地扬起了头,就好像要故意遮掩面上的绯红一样,不过谁都看得见她的耳朵已经红透了。

      吃饭的时候,拉泽尔突然点了朱利尔斯的名字,他吃饭的时候一贯不太爱吭气,更何况他今天的脸色看上去不太好。朱利尔斯有些惶恐地看着拉泽尔,橘黄色的烛光一点不明亮,拉泽尔皱巴巴的脸一半隐藏在黑暗里一半被火光照亮,就好像故事里描述的不怀好意的巫师一样。

      “朱利尔斯,梅利那个老混蛋来找你了对么?”梅利是因哈鲁的名字,拉泽尔一提到他就直哼哼,他毫不客气地对朱利尔斯说,“别听那个老混蛋胡说八道,伊泽瑞拉就是个魔鬼窟,你要真脑子被磨盘碾了就尽管去吧,不过我保证那里都是你脑子被驴踢过的蠢蛋同伴。”

      说完他又哼哼了几声,就不再搭理朱利尔斯。快速扫荡了盘里的面包之后又一个人躲进了他的炼金房。

      餐桌上只剩下他的五个学徒,炼金师与他们之间就隔着一扇木门的距离,但是谁也不敢越过这道门槛。莎莉亚坐在朱利尔斯身旁,似乎是害怕被拉泽尔听到,她把脑袋凑到朱利尔斯旁边小声地问道:“发生什么啦,朱利尔斯?伊泽瑞拉是哪,你要去伊泽瑞拉?”

      朱利尔斯摇了摇头,含含混混地说了声他也不清楚之类的便不再解释。莎莉亚气鼓鼓地嘟起了脸,她感到自己好像有什么事被朱利尔斯排斥在外了,就算过去朱利尔斯不明白她的感情但也从来没什么事瞒着她。

      难道朱利尔斯有了恋人?莎莉亚在心里不安地想着,可是她问不出口。她整顿饭都吃的有些心神不宁。

      莎莉亚当天晚上没有睡好,朱利尔斯也一样。只不过前者是因为恋爱的烦恼,而后者是白天受到了刺激。也许朱利尔斯的反应总是比常人慢上一拍,兴奋感珊珊来迟,他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满脑子都是因哈鲁的话,连拉泽尔不太友好地劝告都忘掉了脑后。

      但是原谅他,他毕竟只是一个没怎么见过世面的16岁大男孩,他的人生阅历还浅浅地像一页薄纸。朱利尔斯想他怎么会遇上这样的好事,他的过去实在太普通了,普通得他找不到任何一个给这件事带来合理解释的契机。

      “这就是伊泽瑞拉的选择。”

      “伊泽瑞拉……”他小声地念着那个被教会憎恶的名字,好像被烫到了舌头一样含混不清。朱利尔斯抱着枕头,一边傻笑一边反复的念着“伊泽瑞拉”。

      伊泽瑞拉伊泽瑞拉,是的,伊泽瑞拉。

      模模糊糊地有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说:“伊泽瑞拉,为什么你听不见我的声音了。”

      朱利尔斯是被婴儿的哭声从半睡半醒之中拉出来的,之前的兴奋劲过去之后,他感到全身都疲惫不堪,上眼皮耷拉在下眼皮上,似乎随时都会紧紧拥抱在一起再也不分开。

      不过很快他就发现,那个哭声其实是猫叫。那只猫似乎为他终于迎来的发情期而欢呼不已,叫声一声一声比一声清亮,高亢地好像奏响了一只小号。朱利尔斯捂着耳朵也起不了丁点作用,他睁着一双疲惫地充满血丝的眼睛,光着脚走到屋外要把那只惹人厌的野猫驱逐出境。但是当朱利尔斯来到屋外的时候,却并没有找到那只野猫,反而是被小树林里隐隐约约的火光吓呆了。

      他哆嗦着想起了小时候常常听大人们说的强盗的故事,那群无恶不作的混蛋会在深夜里避开村民们的视线潜入村庄,抢走人们的金钱和漂亮的姑娘,然后他们会大摇大摆地带着自己的战利品回到领地,一边享用着用金钱换来的美酒,一边把哭泣着的女人换成大把金钱。

      朱利尔斯想他从来就没有什么和歹徒搏斗的英雄气概,就算因哈鲁说他是伊泽瑞拉的子民,是战士……见鬼的战士,他只是炼金师因哈鲁没用的学徒而已。朱利尔斯想他没必要为自己的无能背负罪恶感,他什么也做不到,他只会被那群残暴的歹徒杀死,用他的骨头做成乐器演奏,除此之外他什么都做不到。

      但他还是有一点负罪感,他觉得至少他应该再去查看一下,没准那只是住在森林里的火熄鹿(一种角上会冒出像火光一样的荧光的鹿,它们常常靠这个威吓敌人但也很容易在逃亡的时候暴露自己),可是有那头鹿会在大半夜在森林里乱跑。不,不,那一定是强盗,他得把这个消息告诉小山坡下的村民们,即使他可能一出门就会碰上那群歹徒。但是他的身体擅自替他做出了决定。朱利尔斯哆嗦着回到屋里,用毯子把自己围城一团,靠着墙壁就这么睡了一夜。

      第二天,朱利尔斯是耷拉着脑袋去拉泽尔家的,他的眼睛底下有浓重的黑眼圈,但是谁也没有注意到他憔悴的模样。每个人的面色都显得很沉重,朱利尔斯的心“咯噔”一下,一下子就想到村里出事了。

      村子里果然出事了。

      佐隆的家就住在村头,他一边把绿魔石捣成粉,一边垂头丧气地说道:“真是太糟糕了,我一起来就看到我家的麦苗病倒了一大半。也不知道是谁干的,父亲扬言说如果被他逮到了一定要打断那家伙的手。”

      “薇娜恩也不见了。”迈尔斯说,“胡佐先生都快急疯了。”

      朱利尔斯手里的石杵一下就掉到桌上,桌子是木头做的,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把另外四个人都吓了一跳。拉泽尔骂骂咧咧的声音从房间里传来,就好像朱利尔斯打坏了他的珍宝一样。

      “嘿,你还好吧?”莎莉亚关切地问道。

      朱利尔斯只是摇摇头,脸色苍白地走了出去。他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阳光是如此明媚,但他却觉得自己浑身都在发冷。薇娜恩被抓走了,天哪这一定是他的错,因为他是个懦弱的胆小鬼,因为他像个乌龟一样缩在自己的壳里。

      朱利尔斯抱着自己也不觉得能暖和多少,他的嘴唇直打哆嗦,身体也在发软。当他意识到自己是真的病了而不是什么心寒的时候,他只能无力地蜷缩在地上剧烈地咳嗽。就在他觉得自己可能会被活活冻死的时候,一只汤勺粗鲁地被塞进了他的嘴里,紧接着粘稠的液体滑进了他的喉咙里,很难喝,真的,很难喝,但他连吐出来的力气都没有。很快,剩下的草药也被他全部都喝下去了,途中他咳嗽了好几次,索性他并没有被呛着。过了好一会朱利尔斯才感到身体暖和了起来,他坐了起来,发现拉泽尔正恶狠狠地瞪着他。

      “你这个脑子被猪吃了的蠢货!”拉泽尔用汤勺恶狠狠地敲打朱利尔斯的脑袋咒骂道,“你想让我们都被传染上死骸咳么?!”

      朱利尔斯有些反应不过来。他沉默不语的态度似乎又激怒了拉泽尔。

      “你难道要告诉我你他妈不知道在哪搞上了这么个见鬼的破病?!”拉泽尔的大嗓门似乎一点不害怕让所有人都听见这件事,只是他的声音就好像钉子划在玻璃上一样,实在不怎么好听,“老天我还以为这该死的病毒已经灭绝,又谁他妈的把他散播了出来?难道那个预言还不能让那群蠢货消停点么?!我真是要受够了!”

      他后来的话就好像是纯粹的自言自语,拉泽尔气急败坏地走来走去,把手里装药的小碗摔在地上。然而这好像还不解气似的,他恶狠狠地又看了眼朱利尔斯,怒气冲冲地甩上门回到房里,不到片刻,便听见一大堆玻璃器皿摔碎的声音。

      朱利尔斯缩了缩脖子,他想拉泽尔先生这次一定是气坏了。

      “朱利尔斯,你没事吧?”莎莉亚从屋子里飞奔了出来。她听说朱利尔斯患上了死骸咳时差点瘫软在地上,直到佐隆一再安慰她拉泽尔不会让朱利尔斯有事的,她才心神不宁地灌下了预防传染的汤药,一刻也不愿耽误地赶到院子里。

      朱利尔斯的心被莎莉亚的关切触动了一下,草药治不好死骸咳,只能让他暂时被抑制。死骸咳并非疾病,而是诅咒,如果施咒人不死,就永远没法痊愈,即使死了也仍旧要受病痛的折磨。莎莉亚紧紧抱着朱利尔斯,她一不小心就要永远失去这个大男孩了。她的体温让朱利尔斯觉得有点热,但是肩头的潮湿让他没有拒绝莎莉亚的拥抱。

      她哭了。朱利尔斯眨了眨眼,犹豫地回抱了莎莉亚。莎莉亚似乎因此受到了触动,她的肩膀忽然抖动了一下,然后捧着朱利尔斯的脑袋疯狂地吻了上去。莎莉亚从来没和人接过吻,只是笨拙地用舌头去顶朱利尔斯的嘴唇,在他的牙齿上舔来舔去。

      朱利尔斯只是任由莎莉亚主动地亲吻他,他有些被吓呆了,莎莉亚的泪水不断从眼眶里滚出落到他脸上,烫的吓人。朱利尔斯想他应该像个男人一样回应莎莉亚的吻,但他做不到,他做不到。

      他发现他一闭上眼就会想起,那个金发的女孩曾在同样蔚蓝的这片天空下,抱着羊羔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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