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世轮回》月见樱草

42、第四十二章

　　『陆离领着其他门派的人前来阻止打斗。』得来的回答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若不是知道他平时说话较为简洁，我都以为他在敷衍我。

　　“我来说吧，”陆离移开视线不再看着我，他微微低头，绷紧的双肩仿佛压着什么沉重的东西，“我带着人过来阻止打斗的时候，前去堵杀的人已经死去泰半。对不起，若我早到半刻就……”

　　“不用道歉，继续说下去。”我的语气极度不耐烦，“对不起”这三个字只会激起我心中的厌恶感。

　　两下粗鲁的敲门声止住陆离将要说出的话，门外的人还没得等到屋内的回应就急忙推门而进。我一看，来人是段七，他背着一位老者大步走了进来。

　　“大夫来了。”段七放下老大夫就自觉站到一旁。

　　一室人都安静了，所有人都看着这个由段六火速背来的大夫。或许段六请人的方式过于粗鲁，老大夫的脸色不是很好，一脸惊魂未定的神情。

　　“你们为难大夫了，我本是医者，哪里需要你们这样请人来？”我不满地皱眉，抬起右手要为自己把脉。

　　段鸣苍上前按住我的右手，道：“有劳大夫了。”他沙哑的声音怔住了我，在我把审视的目光从段鸣苍脸上移开时，段鸣苍已经收回了手，老大夫的脸色也恢复正常，正坐到床边的凳子上仔细地为我把脉。老大夫思考的神情，令我想起自己醒来后那虚弱的状况。这实在是不对劲。

　　“夫人醒来后有什么感觉？”大夫问道。

　　“身子乏力，肩上有些痛，喉咙干渴。”我想，既然大夫也请来了，让他看一下诊也是好的，免得他白受惊吓了。

　　一会儿老大夫收回手道：“身体没什么大碍了。只要依着老夫之前写的方子喝几天药，休养得当就会很快痊愈了。”

　　我轻叹一口气，闭目道：“宝宝没事就好。”心里的烦躁感一下子消失了大半。罢了，其他事尚为其次，最重要的事宝宝平安。

　　半晌，老大夫的声音再次响起：“切记，休养期间不可劳心伤神，心境平和才利于休养。”

　　我睁眼，对着老大夫露出醒来后第一个微笑，道：“是的，我明白了。谢谢大夫。”

　　“小绵，你送大夫出门吧。”陆离吩咐道。

　　“是的。”小丫鬟乖巧地应声，领着老者离开房间。

　　“刚醒来觉得饿吗？”陆离的语气又变了，语气中没了方才的疏离感，“厨房一直备着粥，这个时辰大概已经把药煎好，待会儿让人把粥和药一起送来吧。”

　　“好……”陆离那可以说是温柔的态度让我觉得不自在。我看一眼段鸣苍，他也在看着我。他好像没察觉陆离的变化，只是看着我，如常的没有表情，没有言语。他周遭的气氛很怪异，仿佛压抑着什么。

　　“这里是我友人何善的府第，他虽然是位商人，但因为他爽直好客，他在江湖上颇有名气，也算是半个江湖人。你若是有什么需要，就直接吩咐府上的仆从吧。”

　　“嗯……代我谢谢主人家……”我轻声说着，缓缓闭上眼睛。

　　“你……好好休息吧，我不打扰了。”陆离依我预料那般离开了房间。我一听到房门开阖的声音便睁开了眼睛。房间里并非只有我一人，段鸣苍站在陆离原本的位置上一如之前那般看着我。

　　“对不起。”段鸣苍真实的声音还是如此沙哑。这世上还有谁可以听到段鸣苍的道歉？他用真实的声音跟我说话，能说明他诚心诚意向我道歉吗？他为哪件事道歉？为绑架我的事道歉，还是为我这次受伤道歉？

　　“不用道歉，”我直视他的黑眸道，“无论你有没有错，你也当自己没有错好了。世间上所有的道歉也不能改变犯错的事实。道歉只不过是犯错者求一个宽心罢了。”因而以前的我绝不会原谅别人，而从今以后我会努力让自己不去憎恨别人。

　　“你出去吧。我不怪你。”我本不想说后面那句，只是……

　　良久，段鸣苍也离开了。我成功把所有人打发走了，心底剩余的烦躁被房内的安静吞噬。我躺在床上，闭上眼睛慢慢回忆着。我到底是怎么回来的？

　　最近又最清晰的记忆在哪？我俩在月神前执手起誓？不是，那不是最近，即使它很清晰。脑海中的记忆都浸在黑暗的海洋中，而关于佑荧的片段就好像是一场梦，在记忆的海洋中浮浮沉沉。

　　“如果可以，就让我来寻你吧。”

　　“好。”

　　允诺后，我躺在望温暖的怀里，静静地安睡。一夜无梦，然后醒来睁开眼睛，醒来睁开眼睛……我……

　　脑海中乍现一团白光，一阵头痛蓦然袭上我的脑袋。白光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迅速地闪动，我想看清那光里东西，那头痛却不断加剧。即使痛得表情都皱得扭曲了，我还是不敢睁开眼睛，我怕一睁开眼那白光就会消失。

　　直觉告诉我白光里的东西很重要，我忍着头痛也要努力看出白光里究竟是什么。它们闪得很快，我还没来得及看清就一闪而过。那是人影。那是山？不是好像也是人。森林？那是什么？

　　“言秀！”

　　我蓦地睁开眼，一双满眼担忧的眼睛出现在我面前。我还没从那白光中回过神来，喘着气，回忆着刚刚在白光中看到的东西。较为完整的一幕里有一道白衣白发的人影，还有两个模糊不清的黑影。白衣白发的是望，那另外两个呢？背景好像有很多树，一片模糊的褐色、绿色。神殿外？另外两个人是护卫。他们是太后派来护送我的。是的，我应该是这样的。

　　白光里的是我的记忆，那夜之后的记忆。那一幕里是早上望送我离开的场景。我不是在那夜一醒来就回来了，我只是丢失了那部分记忆。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我又努力回想白光里看到的东西，惊恐地发现——刚刚勉强看到的东西都想不起来了，像醒来后就会把梦境忘掉那样。我还看到了什么？

　　眼前的人一脸忧色的，不断张合着嘴说话。他在说什么？好吵。我闭上眼睛，竭力忽略耳边吵杂的声音，深深皱着眉头，努力地回忆。没有了，什么也看不到了。脑海中全是空洞的黑暗，那些记忆像是被吞没了，沉在我触不到的地方。

　　“哪里觉得难受？你等等，我去把大夫叫回来。”

　　这句话我听清了。我睁开眼，看到他的脸上出现罕见的焦急之色。

　　“不用。”我的声音及时叫住他离开的动作。疼痛早就随着白光消失了，我想要解决的问题大夫帮不了忙。

　　“你刚才……”他似乎很不放心，往房门方向踏出的脚没有收回来。

　　“刚刚有些头痛，现在不痛了。”我看着他的脸，心不再为他掀起波澜。他说“去把大夫叫回来”，他刚才一直都在？他是谁？萧仲轩还是轩辕晟宁？他用什么身份关心我？不重要了……

　　我们都不再说话。他的神色恢复正常，变回我所知道的萧仲轩。他在等我问他吗？我不想问，什么也不想知道。谁知道问题有没有真实的答案？对望承诺过的事我不会忘记，我已经不需要答案了。

　　沉默没持续太久，一个丫鬟敲门而进，冲散了低沉的气氛。丫鬟才踏进门，我就闻到浓重的药味。

　　“萧公子，宣姑娘的药煎好了。”丫鬟捧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两个冒着热气的碗。

　　“我扶你起来吧。”言罢，他伸手扶起我。那手的力度不像陆离那般温柔，而且……心猛地一跳，我甚至听到那一下猛烈的心跳声，我有些慌，不由得忘记左肩上的疼痛，双手撑着床想要拉开与他的距离。抬头对上他那深沉的黑眸，我咬唇忍着疼痛撇开了视线。他突然放轻了力度，扶着我助我倚着床柱坐着。刚才，我差点以为他要把我抱在怀里。

　　他命丫鬟把粥递过来，对我道：“先喝粥。”他态度强硬，有种令人不得不遵从的压迫感。

　　我勉强喝了几口粥，就借口说自己饱了。轩辕晟宁喂我喝粥，我觉得可以接受，可如果是他……我就觉得彆扭得很。无论他是不是轩辕晟宁，我只知道此刻在我面前的他只是代表“萧仲轩”这个人。

　　“再喝多几口就喝药。”他又舀一勺粥放到我嘴边。直到我喝了半碗粥，他才让丫鬟拿开那个碗。果然才放下装粥的碗，他又接来那碗药。看来他是打算喂完我吃药才走。

　　罢了，就当是为了宝宝忍受一下吧。我不言语，很配合地喝药。苦涩温热的药液流进我的口中，才喝了一小口我就抿着唇拒绝喝下去。

　　味道不对。

　　“药错了。”我不悦地道。萧仲轩闻言移开碗，转头看着那丫鬟，无言的威压逼得那丫鬟的刷白了一张脸。

　　“奴婢、奴婢没拿错，这两天来都是奴婢为姑娘煎药，药方一直没变……”丫鬟怯怯地辩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