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第三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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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的寝殿外静悄悄的，经过殿门的宫人都特意放轻脚步，小心翼翼地无声离开。据说这几天来哥哥心情很差，弄得宫殿里人心惶惶，生怕惹陛下生气。我挡下宫人的通传，悄然走进寝殿。
高悬的布幔把寝殿前后分开两部分，前面是哥哥平时阅卷的地方，固定放着一张宽阔的座塌和案几，后面则是供哥哥休息的大床。座塌上并无哥哥的身影，案几上空无一物。我压低声音问殿内的一位宫人：“陛下在休息吗？”
宫人摇头，无声指了指那布幔。我屏退殿内的宫人，悄悄拉开布幔。床几上一卷卷竹简堆成小山，几上还备有笔墨、檠灯。而哥哥竟就这么躺下了，也不管大腿上方的长几会不会碍着他翻身。这些天来哥哥是看累了就直接躺下休息？
“荧荧……”哥哥的声音中充满疲惫感，听得我有点心痛。
“哥哥最近很忙？”我上前跪坐在他身侧，看着他闭目养神的样子，有些怀疑他刚才是不是在说梦话。
“是呀，最近西靳部落侵扰烈月边境，正烦人呢……”哥哥缓缓睁开眼，侧头看着我，“荧荧又因何事来这里？”他捉住我一只手问道。
我抿一下唇，道：“难道荧荧不可以来关心一下哥哥？”
“哼，荧荧回宫也有四天了。朕可是第四天才见得着荧荧啊，亏朕在母后面前为你说尽好话。”哥哥埋怨道。
“说起那无缘的小侄子，”我看了看哥哥的脸色，“我到瑾和宫探望瑾妃时，瑾妃跟我哭诉是有人下毒害她流产的，不过现今还找不到证据。哥哥你怎么看？”
他嗤笑一声，道：“还能怎么看？月氏的子孙在未出生的时候，就开始经历这种汰弱留强的竞争，只有母妃够聪明、强大，子女才能获得出生的权利。你我也不是这么过来的？”
怎么哥哥好像比我印象中更无情？虽然他说的是事实，我亦很是认同。我奇怪地问道：“哥哥不伤心、不生气吗？”想当年他看着我沉默不语，我还以为他很生气呢。
“除了荧荧，还有谁可以令我伤心、生气？”他笑了笑，看了我一眼后又闭上双眼，“先帝曾教导朕要时刻保持冷静。”
是不是可以冷静地生气？这两种情绪好像没有很大冲突。
“难道失去了孩子，哥哥一点儿感觉也没有吗？”假如我是瑾妃，面对这样的夫君我定会伤心欲绝。
哥哥听到我认真的语气，睁开眼想了半晌道：“有些失望吧。毕竟孩子还没出生，我跟孩子没什么感情。”
“荧荧，”他的手握紧了一些，眼内有着期待，“下一世，你我不是兄妹，我们就做夫妻吧。然后给我生几个孩子……”
他的眼神好真挚，看得我说不出话来。古镜是他命令望铸造的吗？他知道这辈子我们无法在一起，所以只能把所有希望放在下一世。
“好。”我笑着回答他。没有了这一世的记忆，下一世的哥哥也不再是哥哥了。如果这个承诺能让他在这一世活得快乐些，那我答应又如何？我对那古镜的怨恨消失了，回来也没有什么不好的，至少能解开这个令人心痛的结。
他闭上眼睛，唇线弯着幸福的弧度，似是想象着下一世他想要的生活。他放不下，十多年的感情不会因为谈一番话就轻易放手吧。日子久了，他就不会这样子了，时间可以冲淡感情。我想，这样的结局是最好的，抱着希望活下去，即使这个希望有着绝望的气息。
哥哥，下一世假如我真的认出了你，我绝不会让你取回今生的记忆。
我们的一切停留在这里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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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是否不会改变？
自瑾妃流产以来，这个问题就困扰着我。距离红月祭的日子越来越近，瑾妃一事终于赶在这喜庆日之前了结，就在今早母后给那位凶手赐毒酒了。整个判罪的过程我都在一旁看着，又或者说，重回这一世的我一直是用旁观者的身份去看着这件事。这令我忍不住去怀疑，这被处死的妃子就是凶手。当年也许不只有我去下毒，这妃子也在同时动了手脚？
真相怎样已经不重要了，结果还是没有改变。正如哥哥所说，烈月皇宫是汰弱留强的地方，皇宫里多的是手段了得的人，皇子皇孙们自小就得学会怎么除去敌手而不露破绽，她没能活下来也只能算她无能。我所担忧的是另一件事……
“荧儿，你还在担心‘回去’的事吗？”望站在门外，身上白衣飘飘，雪发迎风，仿如不染尘俗的仙人。
“没。”我瞄他一眼，没敢继续躺在地板上，起来端坐着。那张塌早就给我丢到三尺以外。
“没有？”他进来坐下，也和我一样没坐在榻上，问道，“你特意来神殿睡地板吗？荧儿好像越来越不拘小节了。”
“望又不是外人，”我还是很难习惯长时间跪坐着，得放松时且放松，“而且望进来时也没有敲门。”
“我有敲门，”白眉轻拢，望打量着我，深思片刻，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你知道皇宫最近发生的事吧？历史上该发生的都发生了，你说，我会不会再一次在哥哥亲征期间死在永昼城里？”最近烈月和西靳闹得越来越厉害了，估计在红月祭之后哥哥就会宣布亲征。我离死期近了吗？
“你们没有……逾礼。太后不会置你于死地的。”望说着说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原本肯定的语气带上了几分不确定，“为何会跟永昼城有关？”
“太祖曾传下一密诏，是下令在永昼城竣工那一天殉葬所有参与修筑的工匠。这份密诏虽说只能给皇帝一个人看，但我肯定母后是知道这密诏的内容。当年母后就是把不知情的我给送到永昼城的。”
“让我抱抱你。”望张开两臂，把我纳入怀中。我任他抱着，无法抗拒人与人相拥所带来的温暖，我贪恋这样的怀抱。
“如果可以一直抱着你就好了……”他喃喃地道，把他心中的眷恋不舍传入我心里。他也在担心我吧。我回抱望的双手攀着他的后背，像猫儿撒娇一般用脸蛋微蹭着他的胸膛。我又何尝不眷恋？我深呼吸一口气，把他的气息牢牢记着，兰草桂香，清雅淡然。
“我常做梦，梦见自己每一世死去的场景。很痛，每一次都痛得极为真实，好像真的回到过去那样，”我闭上眼睛，埋首他的胸膛，无法止住自己声音里隐隐流露的恐惧，“我不知道现在的我是不是也在做梦。有一种可能是——我依着历史的脚步在永昼城死去，我就梦醒了。”
“别乱想，你我都是真实的。”他哄着我，像是肯定他的存在似的牢牢抱着我，不留一丝空隙。他没否定我的猜测。若我回去，佑荧就会死去。就是不知道佑荧死去，我还能不能回去。
“望，我不想去永昼城，不想看千人殉葬的可怕，”想起那血腥的屠杀，阵阵寒意冷得我手脚发僵。
“荧儿，看着我的眼睛冷静下来。”望扶着我的双肩，把我推离他的怀抱。涣散的眼神在对上血眸的那一刻终是恢复了正常，我紧捉住望的一只手，深深吸一口气，想借着吐息把胸口内的所有闷气一次过排出。
“我知道宫里发生的事，据我翻查典籍以及卜算所得，真正改变命运的契机会出现在陛下亲征期间，再加上你跟我说的那段‘过去’，我猜这所谓的契机就在永昼城里，”望心痛了，如血潭般的双眸内情澜隐隐，“就算荧儿要留下，恐怕也得在这契机里选择。”
也就是说，我一定得去了。我怅然沉默，抑郁之气缚住我的心魂。
“荧儿，命运是可以可变的。在你回来的那一刻开始命运就已有所不同了，你想想你和陛下那一次的谈话，这命运不就有所改变了吗？只不过有些事情你若没有特意插手改变它，它就会依着历史发生。”望跟我分析道，语意沉稳而肯定。
“改变……”我咀嚼着这两个字，“我可以改变永昼城内发生的事？”
“月神的引导是为了给你一个改变命运的机会。荧儿想不想在回去之前，救下永昼城的工匠？”望微笑着，红眸熠熠有光，令人不自觉去信服。
“想……”我说出这个字的时，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异样感。我久久地凝视着望的双眼，在他血眸内我看到了宽大和包容。我明白了一件事，哥哥和望都是一样的，他们的眼里不只有爱情。他们的心都要比我广得多，哥哥心怀作为国君的兴国大业，望心怀作为祭司的慈悲之情。我的心里就只装得下我自己，所以在说什么改变命运之时，我只想到自己，而望还想到那可怜的工匠。
我的心真的装得下东风望这个人吗？
这样的我有资格装下东风望这样的人吗？
原来有些东西一直都跟着我，我今天才无比清晰地感受到它的存在。
它名为自卑。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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