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三世》林二一

67、禁足思过

　　天气渐凉，转眼就至秋末初冬了，柳树胡同的生意自然比春夏之时要冷清几分，即便偶有几位文人雅客出现，也大多是光临相熟的店铺。

　　宝翰居内。

　　留白窝在飞白身边，用眼瞅着正态度极为温和地给客人介绍字画的江缚生，用胳膊肘捅了捅他，小声道：“哥哥，你可否发现公子近日有些不同？”

　　飞白手下的算盘打得飞快，面上却因他的话而浮现一抹深思之色，他不由地想起近日来江缚生的异样。

　　自从昏迷中转醒后，江缚生的性子就变得格外的温和，以往冷清的模样全然散去，待人待物皆是三分笑颜。

　　三人起先还未察觉，即便是察觉到了一丝，心中仍是欢喜的，怎想到对方却完全变了个人一般，凡事皆要亲力亲为。

　　比如眼前这一幕。

　　以往客人来了，江缚生充其量把与字画相关的介绍一并说了，然后便坐到一旁喝茶了，哪像如今这般陪站陪笑的。

　　那客人亦是个老熟客了，在宝翰居里买的字画没有上百也有大几十的，哪里见过江掌柜的这番模样？当下是受宠若惊，连连大笑，临了还大手一挥，又额外买了几幅字画。

　　留白暗自嘀咕：“我的小心肝诶！公子要是每日来这么一出，咱们宝翰居还愁没得整修一新？”

　　飞白原想喝斥他几句，仔细想想却觉得他说的也没错，只得闭了嘴。

　　将客人送走后，江缚生在一旁的檀木雕花椅上坐下，飞白赶忙沏了杯茶上去。

　　他伸手接过，抿了几口，顿了顿，道：“小靖怎么说？”

　　飞白先是一愣，随后答道：“听说还被禁闭思过着呢，一直倔着不肯认错。”

　　江缚生手下一顿，遂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原来那一日，柳随风进了书房后，与二老说了几句便起了争执，柳述又气又恼之下唤来了下人，当下便给柳随风打了板子，扬言对方不低头认错便一直打下去，哪知柳随风倔意上来了，别说认错，哼都不哼一声。

　　眼见三四十大板“啪啪啪”的打，自家宝贝儿子冷汗直流，柳夫人别提有多心疼了，刚想出声劝一劝，又见自家老爷亦是面露不舍，可这院里下人不少，都看着呢，堂堂一家之主一介侍郎老爷的面子岂能不顾？

　　要说柳随风哼个几声认个错，给自家老头儿个台阶下，这事倒也这么一遮一胡也就过了，偏生得他倔得很，硬生生地又挨了十大板后终于支撑不住昏迷了过去。

　　这哪能再打？柳夫人当下也不管不顾了，赶紧唤了下人将柳随风往枕剑堂里抬，又连连唤回了王郎中查看了伤势又开了药。怎料夜里忽然又起了小烧，把枕剑堂给折腾得人仰马翻的，好不容易才回的温稳定了下来。

　　第二日巳时，柳随风才转醒，与此同时，柳老爷也下了死命令，在柳随风不低头认错之前就一直在通惠河畔旁的桃花筑里禁足思过，他人不得探望。

　　柳随风当下就让柳亦帮忙着收拾收拾，半个时辰后就出发去了桃花筑。柳述一听到消息，当下就气得吹胡子瞪眼，自家夫人轻声软语劝了几句才缓过来。再过了两个小时，枕剑堂里的折兰前来传话，说是冯妗婳醒了。柳夫人又连忙差了贴身丫鬟去库里取了上好人参一类补品，拎着就去了枕剑堂。

　　临到了枕剑堂，还没踏进就听见一阵瓷瓶摔碎声，伴随着冯妗婳歇斯底里的怒吼声一并传了出来：“滚！都给我滚出去！滚——”

　　柳夫人一听，当下只得深深地叹了口气，贴身丫鬟宽慰道：“少夫人是头次有孕，自然是盼着慎着，现下出了这事儿，心里定是不好过的……”

　　话语未完，柳夫人便摇首打断道：“这些我自是懂的，哎——”

　　儿媳是堂堂一国之相的掌上明珠，自家儿子能够娶其为妻，自然是有福有缘的。原想着两小夫妻恩恩爱爱和和美美过日子，自家儿子再争气一些，到时候有亲家相助，自然是平步青云，怎料到……

　　柳夫人连连叹气，暗自神伤，好半响，待院内怒声渐弱，这才整理了下仪容，领着丫鬟进了院门。

　　柳夫人如何相劝冯妗婳一事搁置一旁暂且不说，就说柳随风又被打板子了一事，当日晚上便传遍了江南城的大街小巷。

　　这传着传着自然就传到了宝翰居里。

　　江缚生得知之后并未多说，只让留白去喊了小靖，小靖来了之后，他仔细问了几句，又给了些银钱，让他帮他打听。

　　隔了小半日后，小靖回来回话，说是柳随风与柳老爷因些小事起了争执，将柳老爷气得让下人给了好几十下板子，没想到柳随风不认错，便被罚去桃花筑里禁足思过。至于两人到底是因何事而起的争执，小靖怎么也打听不到，于是只得作罢。

　　江缚生听完，挥了挥手，留白便跟着小靖退了出去到了一旁玩去。

　　接下来几日，江缚生依旧待人待事温和含笑，并未有什么反应。

　　飞白在旁斟酌了下措辞，开口道：“公子……”

　　这话还没完，便见江缚生已经起身，朝着居外走去，他一个愣住，等反应过来对方已经走出了宝翰居。留白见状，扔下鸡毛掸子，就要追出去，却被林芍素拦下，只见她含笑摇头：“罢了，便让公子去罢。”

　　一听见这话，飞白与留白当即反应过来，自家公子去的地方想来也就是桃花筑了。

　　话说江缚生出门雇了辆马车，一路便直往通惠河畔而去。

　　到了桃花筑后，守筑的下人一得知他是来探望柳随风的，硬是拦着不让进，说是自家老爷下了死命令，不允许他人探望少爷。

　　江缚生无奈之下，只得道：“若是想让你们家少爷一直禁足下去，你便只管拦着就是了。”

　　这话一出，愣是将那下人给唬住了。他又温声好语地劝了几句，终见对方神色动摇，当下再立了保证，这才将对方说动，放了他进去。

　　一入桃花筑，他便直往竹屋而去，果不其然地看见柳亦正百无聊赖地蹲在屋外的地上画着小圈圈。

　　许是闻见声响，他抬头看来，一见是江缚生，立马就喜形于色地喊道：“江公子！”

　　江缚生淡然颔首，眼神不由自主地往屋内飘去：“你家少爷呢？”

　　柳亦见状，连道：“少爷在楼上呆着呢！公子来了可好了！等会儿可要好好劝劝我们家少爷，哎，少爷这倔意一上来，十头牛都拉不动。公子要真劝不动少爷，那小的真的只得做好在筑里终老的准备了。”

　　江缚生闻言，眸底泛起一缕笑意：“放心罢，我保证你家公子明日就回了柳府。”

　　柳亦喜得连声道谢。

　　这会儿的空，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便朝着二人走来，下一刻果见柳随风的身形出现在了屋门。

　　见到江缚生的那一刻，柳随风的面上涌现大片的惊喜，一双眼眸更是亮得惊人，他咳了咳，故作轻松道：“我在楼上听见柳亦的声音了，没想到你真的来了。”

　　江缚生暗自失笑：“我能不来？”

　　他这话说的既非贬又非嘲的，柳随风却无端的一哽，连侧身让道：“既然来了，那便进来罢。进来再说。”

　　江缚生长腿一迈，当下就进了竹屋。柳随风让柳亦在屋外守着，烧了开水，又烫了茶杯，很快便煮起茶来。

　　白鹤沐浴，观音入宫，悬壶高冲，春风拂面，关公巡城，韩信点兵，柳随风一套动作下来，如行云流水，似春风拂面，分外悠闲自在。

　　江缚生接过他递过来的茶杯，低头看了看杯中的茶，将腾起的水雾吹散，姿态优雅地浅尝了几口。

　　好半响，他才持杯缓缓道：“我此番前来并非是为了喝你这一口茶水。”

　　闻言，柳随风右手微顿：“我知晓。”说着，他垂下眼眸，嗓音在不知不觉中低沉了几分：“……婳儿小产了。”

　　江缚生手下一颤，险些将杯中茶给抖了出去，他深吸了一口气：“怎么回事？”

　　“……是我失手将她打伤……以至于……”柳随风双眼泛红，将脸埋入掌心，低低的声音从指缝中溢出：“我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该动手！王郎中都说了婳儿怀孕刚过五月，正是该谨慎的时期……我……我怎么就……怎么就……”

　　说着，他的声音已带上颤意，双手更是懊恼万分地抓着头发，低声地哽咽着：“我真畜生！不！我是连禽兽都不如的家伙！虎毒尚且不食子，我我我……”

　　江缚生连忙拉下他的双手，温声宽慰道：“你先别自责，仔细将这事情告知与我。”

　　柳随风当下就将那日如何争吵如何动手一切始末完完整整地告诉了江缚生，只是掩去了二人是因他而起的争执这一点。

　　江缚生听完，长久未语，柳随风却忽然道：“容华可还记得休延？”

　　他颔首：“自然。”

　　柳随风便又道：“他在两年前离家出走了。”

　　“……离家出走？”他皱眉。

　　“不错。”柳随风颔首，顿了顿，才道：“说是修仙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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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刚睡醒，睡眼朦胧有木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