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三世》林二一

39、年瑟魂体

　　亦瑶的平安回归使得东海陷入异常欢喜之中，毕竟其之前之所以离家出走就是因不满东北两海联姻之事，可如今她回来，这不是就说明她已然接受了嘛？东海龙王高兴都来不及，哪还会计较先前之事。

　　为此，东海太子东隅特意来了趟桃花岛致谢，并言明在五月初十那日希望十九能前去祝贺。

　　十九虽心中有些不舒服，到底应下了，这才送走了东隅。

　　清雾如纱，月色溶溶，满剩下一地浸染了月光的桃花。

　　十九自将亦瑶送回东海后，就回了桃花岛。彼时，丹青见他双目红肿，面色略带复杂地摇了摇头，并未多说什么便回了长梵。

　　而十九黯然失神了几日，才想起临渊上仙的嘱咐，忙将怀中半截桃木掏出，至于桃花深林繁盛桃树之下，亲手挖坑埋起。刨土过程中不幸指甲断裂，流出不少血来，滴至桃木之上，慌得他连忙扯起衣袖擦拭，却又发现那血渍早已渗进桃木中，不免有些无奈，只得掐了个咒诀，将伤口愈合，这才用法术刨土浇水。

　　此处灵气为桃花岛最为浓郁之处，将桃木放至此处倒是最为妥当的了。十九暗想，只盼年瑟芳主得灵气滋润，早早好了才是。

　　因有临渊上仙嘱咐，他着实不敢怠慢，至桃木植下后，日日均前往细心浇水照拂。

　　这日，他如往日一般前往桃花深林，欲为那半截桃花浇水。转眼已过二月之久，当初那半截桃木埋下，如今已发了绿芽。可见这些时日来的悉心照顾没有白费，年瑟芳主应也受了灵气滋养，好些了罢？

　　十九心下暗自嘀咕，御风下了朦山，却并未见到十里与陆柏。这两兽自一个月前掐架被抓之后，为表忏悔之意已有十来日陪他前去深林。

　　一路行来，岛上众兽未见几只。十九扭头问了在旁趴歇的一兽：“十里与陆柏二兽呢？”

　　这兽摇头晃脑答道：“那两家伙各率众兽掐架去了。”

　　他一阵扶额，这两只果然消停不了几天，且这次掐架还升级了。他一个气岔，又问：“你可知在何处掐架？”

　　“在席无歇处。”兽答，见十九御风便要赶去，续道：“十里与陆柏让我转告，他们此次掐架乃文斗，不会有伤兽破岛之举，望岛灵大人不必担忧。”

　　十九闻言，轻声一叹，谅那二兽胆子没那么肥，这才道：“你替我传个话，告诉它二只，斗罢便到深林来领罚。”毕竟岛有明文，岛上众兽禁止相斗，违者罚之。

　　兽领命前去。

　　十九便往桃花深林而去，刚至深林，一阵若有似无的哭声传来。他皱眉，难不成是哪只兽被它兽欺负了，躲这儿哭了？这般想着，越往林深处行去。

　　穿过棵棵桃树，一道身影落在十九眸中。

　　至十九开智幻化人形以来，所见女子屈指可数，虽个个貌美如画，各有千秋，若是除去第一美人晏殊柔，怕是眼前这人要最为惊艳罢？这人并非五官容颜如何绝三界之丽，但却秀雅绝伦，自有一股轻灵之气。她柔柔坐在树下石凳之上，身形婀娜，多一分则嫌肥，少一分则嫌瘦，一举一动颇有勾魂摄魄之态，又灵动万分。

　　这人似是察觉有人前来，不免抬首，柳眉轻蹙，神情悲怆，红唇微启，一副柔弱模样，直教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十九却皱眉道：“你是何人也？怎在此处哭泣？”

　　女子止了泪，反道：“你便是仙上新收的小徒儿十九罢？”

　　十九迟疑点头：“不错，你是……”顿了顿，忽见女子身躯在阳光下竟有几分透明，脑中豁然灵光一闪，脱口而出：“……你是花仙年瑟芳主？”

　　“不错。”年瑟颔首，正欲站起身来，不料有风拂过，刹时有些不稳。苍白着面色，她勉强笑道：“你所见乃本座魂体。”

　　他闻言，立即行礼道：“小灵拜见芳主。”

　　“你原身桃花，唤我一声芳主倒是对了。”她嫣然一笑：“初次相见，本该赠你物礼，只是本座遭难……想来只能过些时日再补予你了。”

　　“小灵惶恐。”

　　年瑟又是一笑，轻轻浅浅，并未再多言。

　　十九心中踌躇半响，这才问道：“……恕小灵逾越。不知芳主方才为何事所泣？”

　　“何事……”她喃喃低语：“就算本座告知于你，你也帮不上。”语毕，又含笑道：“多谢你这三月来的悉心照顾，才致使本座魂力得以凝实。”

　　他认真回道：“师父嘱咐之事，十九不敢怠慢。”

　　“到底是你有造化。”年瑟满意地颔首：“本座想静一会儿，你先退下罢。”

　　十九依言退下，直至出了桃花深林才轻吁了一口气，举起双手，伸了个懒腰。他最烦咬文嚼字这事了，眼下得以放松，又想起十里陆柏二兽文斗之事，御风便前去凑热闹。

　　众兽满满地挤在席无歇处，你方唱罢我登场，好不热闹。十九心下一动，在一旁树下隐了身形，打算好好欣赏这一场文斗。哪知这文斗最是咬文嚼字的了，他只听了片刻便失了兴致，回了朦山。

　　桃花岛上浓郁的灵气使花仙年瑟魂力得以凝实，她如今仙身已毁，但施几个小法术还是绰绰有余的。过了几日，她传音召来了十九。

　　十九礼数周全：“不知芳主今日召十九前来所为何事？”

　　年瑟仔细将他注视了半响，才道：“我有一事需你相助。”

　　十九耳尖地抓住了她话语中的自称，心下已知只怕她要他相助之事不简单，面上仍恭敬道：“十九力所能及之内自当尽力。”

　　“好个狡猾的小家伙。”年瑟笑道：“你无需多忧，我只是想让你带我去往百花林一趟罢了。”

　　百花林？这不是年瑟芳主与众花仙仙居之所么？十九微蹙眉头，道：“……不知芳主……”

　　他欲言又止，年瑟心下了然，语中难掩悲戚：“我只想见他一面罢了。”

　　能让花仙年瑟这番模样的，怕是只有那名凡人了。十九也曾听闻她与那名凡人之间的纠葛，不免有些感概，点头道：“十九尽力而为便是。”

　　他的应允成功地让她转悲为喜，露出了笑容，不由多道了几声谢。

　　择日不如撞日。

　　十九当下唤来十里与陆柏二人，言明他将离开桃花岛半日光景，并仔细嘱咐了二兽一番，得到二只拍胸保证，这才带着年瑟往百花林方向而去。

　　桃木已然发芽，十九自是不可能将其拔起，只得另寻了半截桃木让年瑟委屈一会儿，先且寄至其中。

　　百花林位于紫霄夷桦境，十九根据年瑟指示，到了夷桦境境口。后者掐了个隐身诀，将十九身形隐藏起来，这才让其进入境内。进了境内后，一路往百花林而去。

　　路上几句闲聊中，十九得知那名凡人被年瑟妥善放至于百花林内的玉河台。然，百花林外有百花迷宫，唯有通过才能到达林中。十九在迷宫前仔细观察了一番，遂发现这迷宫类似他在藏袖阁内的一卷经书上所见的奇门八卦阵，未等他破解，年瑟已直接道了破解之法。十九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与他同来之人便是这百花迷宫的主人，自己还耗费脑力破解什么迷阵？

　　过了迷宫，穿过百花林，十九原先猜想放至凡人尸身的必是个死气沉沉的墓室，却没想到竟是一方偌大的洁净无比的水池，且水中遍种各种不知名的花朵，或粉或黄，或白或紫，说不出的烂漫娇媚。

　　萦绕鼻端的花香清晰无比，年瑟当场便落了泪。十九不知该如何安慰，便索性闭了嘴，充当起哑巴来。

　　“……元易。”

　　年瑟颤着声音轻唤一声便疾步上前去。

　　十九心中怜她，并未阻止，反倒随着她奔去的方向看去。遥遥望去，偌大的水池正中有一圆台，这圆台四周伫有六根石柱，却无室顶，台上正中浮有一颗海碗大的明珠，照亮了整个水池。

　　而圆台之上则放着一口通体透明的水晶棺材，在明珠光芒的照射下波光流转，十九不过看了一眼，便已料到，那凡人的尸身应就是被放在其内罢。

　　年瑟对着水晶棺说着些话，嗓音轻柔，就似情人间的呢喃。

　　看着这一幕，十九不知为何，竟觉得有些惊悚。而这时，年瑟忽然转首向他看来，眸光幽暗，神情莫辨，那将他从头到脚仔细打量的目光使得他一阵头皮发麻。

　　“你过来看看他可好？”

　　年瑟轻声问道，十九正欲拒绝，身子却不受控制地向前飞去，不过片刻就来到圆台之上。

　　水晶棺洁白无瑕，通体透明。年瑟一个挥手便将棺盖打开，而十九整个人就像是被施了法术一般，身子不由自主地往水晶棺挨去。

　　水晶棺中，男子一袭蓝衫，相貌平庸，明明该是惨白的面颊却饱满红润，唇边更是噙着一缕云淡风轻的笑意，似乎只是睡着了。

　　种种异常让十九心中早已大骇，年瑟却伸手来拉起他的手，柔荑不知何时已多了一把小刀，正欲对着他的食指割去。

　　“不——”

　　十九滚动着喉结，双眼哀求地看向年瑟。对方一接触到他的眼神，眼中的愧疚与挣扎一闪而过，然，她看了眼静静躺在水晶棺中的男子，贝齿轻咬薄唇，似下定了决心，顺便便划破了十九的食指。

　　血液争先恐后地从划痕中涌了出来，一道鲜甜的血腥味立即充斥四下。年瑟捉着十九的食指便往男子的嘴唇靠去。

　　在十九惊骇欲死的目光中，男子似有所觉地启唇含住了十九的食指，吸允起他的血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