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三世》林二一

36、耀君何人

　　对方能出现在长梵并来去自由且不被临渊上仙所察觉，本身道行定然不俗，再加上方才一番话语，更让十九心中骇极，当下便迈起腿，欲回禀临渊上仙，却又止了步伐，面上一阵青白交加，好半响才恢复神色，回身进了藏袖阁。

　　刚踏上二楼，便见丹青那孩童身影如往常一般，一会儿拧抹布，一会儿擦书格，窗外的日光暖暖地照进阁内，竟将他忙碌的身影衬得有几分宁静。

　　十九傻站在原地，直至对方转身瞧见他。

　　“你是哑了么？半丁点声音都不出，是打算吓谁？”

　　“……师兄。”

　　“师父传你作甚？”丹青道：“是传了你怎样的法器，给师兄我瞧瞧。”

　　他摇首：“十九愚钝，待自身灵力有所提升，再跟师父讨要不迟。”

　　“当真没有？”他挑眉，一脸不信。

　　“当真。”十九点首，后蹙了眉头，踌躇片刻才迟疑道：“……师兄方才可曾闻见别的声响？”

　　丹青摇头：“未曾。”顿了顿，又道：“怎么？”

　　“……无事。”十九心下波涛汹涌，面上不免一阵红一阵白，隔了好久才道：“……师兄，耀君何人也？”

　　这话一出，他便瞧见丹青神情很明显地僵住，遂凝眸盯住他，目光炯炯，竟是少有的凌厉，语气亦跟着有些咄咄逼人：“你是如何知晓这名字？谁人告知于你？”

　　他一吓：“……师兄……”

　　“说，你是如何知晓的！”

　　“……我……”他心思急转，咬唇道：“……我我我曾听二师姐提起过，故而故而便将这名记记下了，今日想起……便想问问师兄……”

　　丹青仍是一脸不信，双眸牢牢盯着他，须臾才软了神色，道：“你二师姐是如何说与你听的？”

　　“……师姐未曾多言。”十九顿了顿才道：“师兄便告知我了罢。”

　　“罢了。”他轻轻叹了口气：“此事我不说，你日后亦会知晓，既是如此，我今日便一并告知于你——耀君乃你大师兄之名。”

　　“什么？”十九一脸错愕：“大大大大师兄？”

　　“是，此事要追溯到五万年前，那时我还未入长梵。”丹青转眸望向窗外，幽幽道：“耀君原身星痕貂，在师父一次游历间得了师父眼缘，便成了师父坐骑。他天赋异禀，福泽深厚，很快就道行修满，承受天劫后便挤入仙班，师父心悦之下收入长梵，成了师父座前首席弟子，也便成了你我的大师兄。”

　　“……那……”

　　“岂料大师……耀君竟做出那等惊世骇俗之事……”

　　“……惊世骇俗之事？”

　　丹青颔首，神色似难以启齿，默然一会才道：“……耀君他——爱上师父了。”

　　十九脑中大震，耳畔一阵轰鸣，少顷才回神，喃喃道：“……爱上师父了？”

　　“然也。”

　　“怎怎怎会……”

　　“原本这事耀君藏在心底，自然是无人知晓。哪知在蟠桃盛会上多吃了几杯玉液，当下便说漏嘴了。师徒相恋乃不伦之恋，天帝当场就怒了，招来天兵天将欲要拿下耀君，怎想耀君竟会出手打伤了不少仙家且逃离仙界，师父一怒之下将耀君逐出长梵，遂便传出耀君坠入魔道。”

　　“……之后呢？”

　　“之后啊。”丹青摇首叹了叹，又道：“之后耀君成了地界魔主，并一手组建反天势力，欲与天界对抗到底，终是爆发了两界之战，那场浩劫使得三界生灵涂炭。最后，师父不得不出手，亲自灭了耀君，反天势力也随之毁灭殆尽。”

　　“……”

　　“这事后，天帝欲升师父仙位，师父不肯，天帝无奈之下只得作罢。耀君一名无人再敢提起。也于是，我成了师父座前大弟子，秦音居二，你为幺。”

　　丹青语毕，却见十九苍白着面容，僵立在原地，不免蹙眉道：“怎么了？”

　　十九摇首，抖着薄唇，憋了好一会儿才道：“为何……为何会如此？”

　　“为何？”丹青瞪了他一眼：“你还真是蠢不可及。因为师徒不可恋，因为同性不可恋。”

　　十九的脸色越发惨白，话语不知不觉中带上了几分颤音：“……当真不可？”

　　“不论是师徒之恋，抑或同性之恋，这二者本身已违伦理长纲，为世间所难容，天地之不容。”

　　——为世间所难容，天地之不容。

　　十九面无血色，眸光涣散，一时之间竟没了声响。

　　丹青眉头一蹙，难得担忧地看向他：“你今日是怎么了？”

　　“我……我无碍。”他勉强一笑：“……我只是被大师…耀耀君一事吓住了。”

　　丹青闻言，立即深有同感地颔首，并道：“你被吓着亦是情理之中，想当初我得知之时亦是错愕万分，真真是想不到耀君竟会做出这等荒唐之事！”顿了顿，似轻松一口气：“罢了罢了。我且去打扫书阁了。”

　　……徒弟爱上师父，便是为荒唐么？

　　十九蠕动着薄唇，想问却不敢问，算是明白秦音那句不要步他后尘为何意了。他看着丹青离去的背影，启着双唇，却始终说不出话来。

　　如若他真……师父他是不是亦会如同对耀君一般待他？

　　他不愿再多想，抿唇回了自个儿的专属之座，同样还是那些藏书，今日却是如何都看不下去。

　　十九在桌上失神趴了一整日，连秦音来了也未发觉。后者唤他几声，见他未应，气得伸手拧起他的耳朵，这才使得他抬眸看她几眼，却也不言语。

　　“你这要死不活的模样是做给谁人看？”

　　“……师姐好。”

　　“跟你说话呢。”

　　“……我在阅书。”

　　“是吗？师弟何时有了倒着书阅读这一本事，可否教教师姐？”

　　“……”

　　当场被拆穿，十九不由得一阵窘迫，当下亦不敢再无精打采，只得站起身来，讪讪笑道：“……师姐怎么来了？”

　　“昨日不是已告知你，我这两日就要回了西天么？现下有空便来与你聚聚，否则得等上三千年了。”她斜着眼看他：“岂料我一来就见着你这要死不活的模样了！”

　　闻言，十九心中又是一沉，面上仍带笑道：“师姐取笑我。”

　　“你这小家伙可把什么都写脸上了。”秦音一把捏起他的脸颊：“你心中不爽利，说出来便是，莫要对着我皮笑肉不笑的。嗯，是哪个不长眼的惹了咱们十九小师弟了？”

　　又被戳中。十九面上泛起一阵红晕，搓手道：“无人惹我，我就是……就是阅书时有些字词不识，恼自己蠢笨罢了。”

　　“当真？”

　　“十九不敢欺瞒师姐。”

　　秦音见他面色正经，倒也信了，心中微叹，面上又道：“若是丹青小师兄欺你，你只管来告诉我，我替你收拾了他！”

　　想起丹青每次见到秦音便一副老鼠见到猫的惊恐神情，十九不由一笑：“多谢师姐！”

　　她拍了拍他头，有些恨铁不成钢地道：“这么客气做甚？”

　　话音刚落，便见不远的楼口处，一人正探头探脑地往这边看来。可不正是丹青。

　　秦音与十九对视一眼，唇含笑意，声音却冷道：“鬼鬼祟祟的做甚？有事就过来。”

　　十九眼尖地看到丹青身子一抖，一副惊恐不安的神情，不由地想发笑，被秦音一眼给瞪了回去，当下强忍笑意，看着丹青极不情愿又无可奈何只得龟速般地前进。

　　“……师师妹。”

　　声音竟带着一股颤意。十九不禁抬眸看向秦音，他真是不知在他还未拜入长梵之前，她是如何整蛊丹青的。

　　“你有何事？”

　　丹青身子又是一抖，余光瞟到十九，不愿在其面前失了大师兄的气度，便咬了咬牙，正声道：“他他在外想见你一面，哀我代为通传一声。”

　　他？十九蹙眉的同时，秦音亦问道：“何人？”

　　“……博博博远。”

　　秦音闻言，面上浮现两朵红晕，衬得她越发的肤如凝脂。又见十九与丹青一同睁大双眼看着她，当下扭捏道：“……我不去。”

　　“他望眼欲穿三千年，且你这两日就回西天了，你忍心让他……”

　　她打断他，有些不自在地咳了几声：“咳，他他在哪？”

　　“广玉台。”就是与长梵仙山连接石桥的那一片全由汉白玉铺砌而成的广场地面。

　　未等二人反应，她已化作一阵卷风，破窗而出。速度之快，直让十九咋舌。

　　他用胳膊肘捅了捅丹青，好奇道：“师兄，博远何人也？”

　　“这人与我是老相识了，且你也是见过的。”

　　“我见过？”

　　“嗯。”丹青颔首：“我们曾在东海龙宫与其相遇，你忘了？”

　　曾在东海龙宫遇见？十九脑中不由浮现起一身形挺拔，满脸笑意的青年男子，这人还曾揉着他的发，直道他有造化。

　　“是他？”十九多少有些讶异：“他找师姐何事？”顿了顿，又蓦然想起秦音方才那一番神情，不由又道：“他与师姐亦是老相识了罢？师兄，师姐与他这是……”

　　“你知道那么多做甚？”

　　丹青却是不愿告知他太多，显然是怕秦音知晓后找他算账。但十九心中通明，眼眸转动之间，便有几分明了，当下抿着嘴，偷笑几声。

　　待秦音再次出现时，十九难免认真地看她几眼，只见她眉眼携春，唇角含笑，肤若凝脂，面似芙蓉，一身红衣掩不住窈窕身姿，就连骨里的勃勃英气，此时也变得柔和婉约。

　　他心下惊叹秦音气韵转变之时，秦音已一把掐住他的脸蛋，扬唇一笑：“定是师姐我容貌绝三界之丽，才使得小师弟看得如此入神。”

　　十九嘿嘿一笑：“这博远师兄当真好本事，师姐不过是去见了他一面便……唉哟！疼疼疼！师姐，快松手！”

　　话语未完，脸颊上却是一痛，疼得他直龇牙咧嘴，秦音却似恼似羞道：“你还知道疼！谁人借你胆子编排你二师姐的？”

　　“我哪里是编排师姐你，这明明是事实，我……”十九喊冤未成，脸颊又是一痛，连连央告：“唉哟！好疼！师姐，我错了！我我我，师姐饶我这一回罢。”

　　“那你还敢不敢？”

　　“不敢了不敢了，好师姐，饶我罢。”

　　秦音手下一松，当下便饶了他，又道：“你大师兄呢？”

　　“师兄？”十九揉着疼痛的脸颊，含糊道：“在你来前便已离去。”

　　闻言，她不禁一笑：“想来我每回回长梵皆是他惶恐不安之日，罢了，待我回了西天，他自有得逍遥。”

　　“师姐言重了，想师姐还未回长梵之前，最惦念师姐的便是师兄了。”

　　“他是惦念我何时至，好掐准时头避了我。真是人小胆也小。”她摇首笑着，又对着他道：“我今日不走了，便在这监督你读阅罢。”

　　“啊？”

　　她眉眼一挑：“怎么？”

　　“……无无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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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有些过渡总是要的~ 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