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三世》林二一

35、半截桃木

　　在桃花岛修生养息了三四日左右，十九这才跟着秦音回了碧霄清微境。

　　二人刚踏上长梵，便见丹青正迎面走来，一看二人便道：“你们再不回来，我可就下去找了。”

　　“有何事？”秦音斜着眼瞥他。

　　丹青素来是怕了她的，只得规矩回道：“师父命我来寻小师弟。”

　　“师父要见我？”十九双眸一亮，几步就窜上前去，蓦然又想起什么停了下来，眸光转黯，抿了抿唇才问：“不知师父找我何事？”

　　丹青刚想瞪他一眼，又见秦音正盯着自己，老实道：“师父在越术阁里等你，想来是有意要传你术法，你快随我前去罢。”

　　后者拍了拍十九的头，笑道：“去罢，这等机会寻常人是求之不得的。”

　　十九点头，这才随了丹青往越术阁而去。路上，丹青偷偷拿眼瞥了他几眼，却又收回视线，摸了摸脑袋，一副困惑模样。

　　十九不免好奇道：“师兄，怎么了？”

　　“啊？”丹青一咽，尴尬之下，难得地笑了笑：“没什么没什么。”

　　话虽这么说，仍不断去偷瞄十九，他怎么觉得他这呆傻小师弟今日有些不同了？

　　藏袖阁旁坐落的另一座书阁便是越术阁了，前者是包含三界百万藏书文物的书阁，后者却是一座容纳了长梵自诞生之日起便创立炼制的术法仙器的阁楼。

　　丹青在阁外停步，指了指阁楼，道：“我还有事，你自个儿进去罢，师父已在里头，你踏进便能瞧见。”

　　十九点头，见丹青已然离去，回首望了眼越术阁，心中忐忑，少顷，深吸了口气，双手成拳，踏进阁内。

　　相对于藏袖阁的宽广辽阔，越术阁倒显得有些精致小巧。一眼望去，除书格、多宝格、香几、长条桌、半圆桌、月牙桌、琴桌、椅墩、方案等物外，墙壁之上还有挂有绢、玉简、山水、花鸟等插、挂屏，质地多为紫檀、雕漆、珐琅边框，内用玉石、宝石、珐琅、青玉、点翠等材料镶嵌，另有玉、瓷、竹、木、珐琅、牙、角等材料雕琢而成的珍玩文具，且不失黑漆描金、漆地嵌螺钿等物。

　　十九心中暗暗惊叹，这越术阁竟比藏袖阁还要大气精致几分。

　　“来了？”

　　一道优雅淡然的声音自前头响起，平平淡淡的口气没有一丝波澜。

　　是师父的声音！十九心中一震，双拳紧握，脑中又浮现起昏迷前师父看他的那一眼。

　　......终究是要来了么？

　　他收回肆意打量的目光，深吸一口气，不自禁地整了整衣容，这才又往前走去。

　　越过几扇插屏与书格，才得以瞧见那白衣如雪的仙人。

　　年轻仙人斜躺在卧椅上，一手撑头，一手捧卷，如墨长发似绸似瀑般迤逦于地，清冷眉宇上是化不开的清高傲岸，温和日光透过窗户直照进来，撒在他的身上，似是镀了一层金膜。

　　眼前的师父竟是他从未见过的慵懒闲散。

　　十九呆呆凝视着他，直至仙人将手中书卷又翻了一页，才缓然回神，上前行礼道：“师父。”

　　“嗯。”

　　临渊上仙微微颔首，静默须臾，方才将手中书卷放至一旁团花圆桌上，端坐起身子，柔和了面容，朝着十九道：“过来。”

　　十九依言上前，乖巧地立在一侧。

　　临渊上仙袖袍一挥，一座椅墩自一旁飞来，停在十九身后：“坐。”

　　十九却踌躇道：“……师父。”

　　“坐罢，现下你师兄师姐皆不在，你便将这当做桃花岛上，不必拘礼。”

　　他只得坐下。

　　临渊上仙又道：“一切可还顺利？”

　　十九先是一愣，后反应过来，立马起身拱手回道：“弟子不负师命，已将宁国三皇子安全送返人界，并辅助其顺利登基。”

　　临渊上仙颔首，薄唇微扬，似笑非笑，又道：“飞雪一术，你学得如何？”

　　闻言，十九面色涨红，结巴道：“弟弟弟子愚钝。”

　　临渊上仙却是难得一笑，轻轻浅浅，譬如昙花一笑：“是不勤，而非愚。也罢，你性子本就活泼，现下又是正喜动好玩之时，你亦不必慌张，为师不会责罚于你。”

　　十九心下大松一口气，又听得他道：“你自拜入为师座下，为师虽有授你术法，却也不多。今日你便在这阁中挑个法器，为师连并术法一同教与你。”

　　十九默然，片刻，方才摇头道：“学艺在精不在多，弟子愚钝，待将飞雪一术学实，再向师父讨要术法仙器不迟。”

　　“你能如是想自是再好不过，看来藏袖阁里没有白待。”

　　十九面色红光大涨，蓦然想起什么，自袖中取出一把白玉折扇，递上。

　　临渊上仙一怔：“怎么？”

　　“……师师师姐告知弟子，此物乃师父心爱之物，君君子不夺人所爱……弟弟子……还与师父……”

　　十九垂首，他心中定然不舍，只是秦音已将玉扇来历告知与他，他亦知晓了这玉扇于临渊上仙意义非凡，他自是不能自私。

　　“为师既将它赠与你，岂有讨回之理？”临渊上仙将视线从玉扇上收回，伸手撩起十九的额前碎发，呼吸轻轻浅浅地抚着他的面孔：“这三界万物，为师给你的才是你的，为师不给的，你不能抢。”

　　十九脑中一轰，遂抬头看去，那双空旷的眸子直刺进他双眼，刹那浑身一颤：“……弟弟弟子自当谨记。”

　　“好，好。”

　　年轻仙人连道两声，薄唇扬起，眉宇柔和，看着他的双眸微微弯成月牙儿形，虽仍旧波澜不惊，眸内却似有流水，星星点点迤逦流转。

　　师父他——竟是笑了。

　　十九痴痴地看着，心跳如雷声，他抚上胸前，神色染上几分落寞。明明是这般的鲜活，师姐却说这是敬仰之情，到底……何为情爱？

　　临渊上仙蓦然想起一事，自袖中取出半截桃花木，并着一枚玉简，递给十九：“你前些日子提出想回桃花岛一事，为师允了。这玉简除可保你入霄通畅外，亦是仙人两界的通行牌。此物与这半截桃木你一并妥善收着。”

　　“弟子领命。”十九欢喜地将玉简挂于腰带一侧，仔细地打量起手中半截桃木，并未觉得有何异状。

　　临渊上仙又道：“此桃木乃年瑟芳主香魂寄住之所，你且善加保管，莫使桃木生机断绝，否则芳主便得魂飞魄散。”

　　花仙年瑟的魂魄？十九双手一抖，当下看向临渊上仙，神情似讶异似疑惑。

　　后者见此，便道：“你可还记得妖蛟沈砚？”

　　他点了点头，当初撞见妖蛟沈砚活活抽取凡人血液炼化一事他至今还记忆犹新。

　　“莫不是他与年瑟芳主失踪一事有关？”

　　“不错。”临渊上仙颔首，却是不愿多谈及此事，只道：“为师已寻回年瑟芳主，只可惜她仙身已毁，故而才让她寄住在这半截桃木。你将其埋于岛上灵气浓郁之处，日日仔细浇水照拂。桃花岛今时不同往日，让她回岛上暂且休养生息是再好不过。”

　　临渊上仙不愿多谈，十九自是不敢多问，虽具体如何不明，但定是自家师父下凡灭了妖蛟沈砚，并从其手中救下年瑟芳主。

　　他当下点头：“弟子明白。”

　　临渊上仙满意地扬了扬薄唇：“趁你师姐尚未回西天，你这几日便好好待在长梵，等她回去，为师再让你师兄送你回岛。”顿了顿，又道：“退下罢。”

　　“弟子领命。”

　　十九朝着临渊上仙拱手行礼，见后者似乏了一般阖了双眼，当下轻声退了出去。

　　一出越术阁，还未走上半里路，便见秦音正低头与飞翊两鹤柔声说着什么，并未察觉到他的出现。反倒是翊，远远地看见他的身影，仰首便是一声鸣叫。

　　十九赶紧上前，道：“师姐在等我？”

　　“废话。”秦音拍了拍他头。

　　眼眸四顾，他又道：“大师兄呢？”

　　“别提那家伙了，胆小得跟麻雀一般。”她撇了撇嘴，面上有些不满：“总之，你莫要跟他学了。”

　　十九讪讪一笑：“师姐又对大师兄做什么了？”

　　“你这话何意？”秦音明眸一瞪，双手叉腰：“他是大师兄，我怎可能欺负过他！”

　　“……师姐说的是。”

　　“哼哼。”她哼了几声，蓦然又恹下神色：“过两日我便该回西天了。”

　　“这么快？”十九一愣，后亦跟着愁了面容：“有西天使者来传了？不能再待几日？”

　　“嗯。”她微俯身子，拍了拍他的双颊，笑道：“因你的原由，我已多待了几日。你莫要愁眉苦脸，师姐过三千年再来看你。”

　　“啊？要三千年这么久？”

　　“三千年哪里久了？不过转眼即至。”

　　“……话是这么说。”

　　“好了，走罢，师姐送你回藏袖阁。”

　　“……”

　　“我听丹青小师兄提起你被师父罚阅藏书十万卷，你这是不认罚么？”

　　“……那便回了罢。”

　　二人说了几句便均坐上白鹤背上，一路回了藏袖阁。

　　十九刚着地，正欲与秦音多聊几句，便见她蹙着眉头道：“师父真会折腾人，时间抓得这么准。”顿了顿，又对着他道：“你自个儿进去罢，师父传我，我去也。”

　　还未点头，她就已驾鹤离去。十九不免抿唇笑了笑，蓦然想起什么，从怀中掏出玉扇，玉扇触手生温，润泽光滑，那清冷的玉光犹如临渊上仙眉宇间的傲岸。他伸手捂上胸口，里面那颗心脏还在有力地跳动着，一下又一下，彷佛下一刻就要从他嗓子眼中蹦出一般。

　　“想要他吗？”

　　耳边蓦然炸出一道阴寒尖锐之声，震得十九心胆皆颤，面色一变，他立即谨觉地查看四周，未果，冷声喝道：“何人？”

　　“桀桀。”那道嗓音怪笑一声，声线如同尖锐的刀锋互磨，刺耳入心：“不用找了，你找不到我的。”

　　“你到底是何人？”紧握着玉扇的手越发的用力，指尖泛白，他仍用目光四下搜寻。

　　“我是谁，你今后自会知晓。”怪音朗声大笑：“临渊啊临渊，兜兜转转五万年，历史重演，如今，我看你该当如何！桀桀，若他还在，定然也十分想知晓！”

　　十九大骇，心思几番急转之下，脱口问道：“他是何人？”

　　“何人？既然你想知晓，那便问一问你好师兄好师姐，耀君何人也。桀桀~”

　　那道声音怪笑几声便没了声响，十九连唤几声，亦未再闻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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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唔，师父出场了~ 撒花~~ 今日作者君居住区域全片断电，现在刚通上，赶紧把今天的更补上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