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花一世界》胭脂玖

86、哈利·波特（13）

　　第八十六章哈利·波特——莉莉·伊万斯（13）

　　回到霍格莫德的繁星下时，夜色正浓。莫璃浑身颤抖地靠在邓布利多身上，大口呼吸着干爽温暖的空气。毒药的作用正在迅速地从她的体内消散，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被毒药抽走的体力和意志，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重新回到她的体内。

　　“我带你去庞弗雷夫人那里。”邓布利多稳稳地搀扶着她。

　　“不，我没事。”莫璃深吸了一口气，“去能谈话的地方。”

　　“伊万斯小姐——”

　　“你不可能在几分钟内编出一个能够骗过庞弗雷夫人的理由，校长。”莫璃努力遏制着颤抖，让自己平静下来，“我已经好多了。里德尔的魔药没那么厉害，他总是轻视别人。他以为有让人暂时失去神志的毒药和湖底的阴尸，就足以保护他的魂器。”

　　“你需要休息。”

　　莫璃笑了笑，“我是不会把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的，校长。”

　　邓布利多看着她，评估着她的状况。

　　“好吧，”他说，“如果有什么不适，请你及时告诉我。”

　　他们通过密道回到了霍格沃兹，爬上楼梯，经过石头怪兽，进入了校长办公室。

　　这是个静谧的夜晚。细长腿的桌子上放置的银器旋转着喷出烟雾，发出轻微的声响。凤凰福克斯蹲在镀金栖枝上，头藏在翅膀里，安静地睡着。墙上历代校长的画像轻轻地打着酣。邓布利多点燃蜡烛的时候，画像里的某位校长不满地嘟哝了几句，侧了侧身，很快又睡着了。

　　莫璃在沙发上坐下来，接过邓布利多递给她的南瓜汁，轻声说了句“谢谢”。清凉的液体滑入咽喉，缓解了毒药带来的烧灼感，安抚了她的心绪。

　　里德尔的尸体已经被邓布利多藏在了一个稳妥的地方，短期之内不会有被人发现的危险，但食死徒很快就会发现他们的主人失踪了。接下来的处置方式至关重要，稍有不慎，事态就会驶向失控的边缘。

　　“里德尔死了，”莫璃双手环握着玻璃杯，轻声问：“迟早会有人发现异常，你打算怎么办？”

　　“这件事我很快会去处理。先说说你自己吧。”

　　“里德尔是自己来的？”莫璃坚持道，“没有人知道他今晚在哪儿，对吗？”

　　“是的。”邓布利多妥协了，“他是自己来的。汤姆是个多疑的人，他不信任任何人。他不会把自己永生秘密告诉他的仆人，更不会告诉别人他去了藏魂器的地方。我们是安全的。没有必要为一个已经死去的人担心。先说说你自己吧。”

　　“你在山洞里的时候都听到了。”问题是他听到了多少。

　　“一部分。”邓布利多目光灼灼地望着她，“我想从你这里听到更完整的版本。”

　　伏地魔勾兑的药水除了能够混乱人的神志之外，还有部分吐真剂的作用。莫璃知道，她想要的也正是这个结果。邓布利多的疑虑从来没有消除过，要不然，今晚也不会眼看着她喝掉毒药而不加以阻拦。

　　在她的参与下，魂器在短短不到两年的时间内就已经全部销毁，即便他们今天没有在岩洞外意外遇到前来查看魂器的伏地魔，今日之后要彻底剪除伏地魔和他身后的势力，也只剩下时间问题。那之后，邓布利多就会将视线转移到她身上。他不是十几岁的小男孩，很快就会发现莫璃根本不是什么从未来回来的灵魂。

　　智者多虑。比起让邓布利多怀疑她，调查她，还是莫璃自己主动将毫无防备的一面暴露出来，让他认为自己发现了真相，更容易取信于他。

　　“……一套七本的故事书？”邓布利多的眉毛高高地挑起，不过惊讶的表情只在他的脸上停留了一瞬就很快消失了，“那么在这本书里，最终由谁打败了汤姆？”

　　“一个现在还没出生的人，詹姆斯·波特和莉莉·伊万斯的儿子——哈利·波特。他的父母将死于里德尔的杀戮咒，而你会将他送到莉莉的姐姐佩妮那里，等到他成长到11岁，带他进入霍格沃兹。他将在你的关注中渐渐成长为能够独当一面的人。”

　　“‘他的父母’——那么你又是谁呢？”

　　“我……”莫璃看向手中环握着的南瓜汁，五月下旬的夜晚还不算炎热，凉意透过玻璃杯，一直蔓延到她心底。

　　“我很抱歉。”邓布利多说，“我似乎问了一个让你难以回答的问题。”

　　莫璃抬起头，邓布利多的目光中有着深深同情和……理解。莫璃笑了笑，他们的童年和青少年有着同样令人不堪回首的过往。而她在毒药的作用下透露出来的信息，可能比她所认为的要多得多。

　　“太久了。”莫璃轻声说，“我在各个世界中度过了太长时间，长到我以为自己已经彻底忘记了原本过着怎样的生活。”

　　细脚桌上的银器无声地旋转着，只有烟雾喷在空气中发出细微的“嘶嘶”声。邓布不利多耐心地等待着。

　　“我父母在我出生前就分开了，”莫璃艰难地开了口，“妈妈为了挽留那个男人而生下了我，但是并不成功，他还是走了。我妈妈因此患上了郁躁症，从我童年开始直到成人的十几年里，一直生活在随时失去母亲的恐惧里。在我二十岁的那一年，她终于成功解脱了。然后……我也不记得是怎么开始的，忽然就进入了书里的世界。我像个没有规律可言的粒子一样，在一个又一个的故事里出现又消失。没法控制自己来去的时间，只能等待着时机到了，自然离开。”

　　纤巧的银器在桌上自如地旋转着，发出轻微的噪音。邓布利多沉默地望着她——真相过于耸人听闻，反而像是临时拼凑起来用于搪塞他的故事。

　　“可是每次你都可以改变故事进程，”他终于说，“而不受到这种改变所带来的负面影响——我是说，对灵魂的负面影响。是吗？”

　　莫璃摇了摇头，“没有人真正认识过我。我曾经以不同的身份重复出现在同一个故事里，所有人对我的态度，都因为我的身份不同而天差地别。我想这就是对我灵魂的负面影响。”

　　“贝森和波琳是……？”

　　“是我在之前几个世界里遇到过的人。”

　　“他们对你很重要。”邓布利多说。

　　“……对。”莫璃把南瓜汁放在面前的茶几上，双手交握，试图从自己身上汲取温暖，“他们是……对我很重要的人。”

　　“可以讲讲吗？”校长轻声问，“你经历过的那些世界。”

　　莫璃抬起头，在校长的眼里看到了单纯的好奇。

　　“好吧，”她说，“从哪里讲起呢？”

　　烛光在圆形的房间里轻轻摇曳，为莫璃青春年少的脸庞镀上了一层陈旧的色彩。

　　“就从我发现自己无法从这个看似华丽的永生牢笼里挣脱开始吧。”

　　长夜漫漫，女孩的声音和光怪陆离的故事交织在一起，为这个夜晚染上了奇异而又沉郁的色彩。画像里的人渐次醒来，他们先是不满地嘟囔着，然后一个接一个地被她所描绘的世界吸引住了。

　　夜色淡去，晨光微熹，东方的天空露出灰白的颜色。没有人插话，所有人都津津有味地倾听着。

　　“你也许知道那个故事。”莫璃说，她的嗓音因为长时间的说话而有些暗哑，“有一头小熊发现了一片已经熟透的玉米地，它开心地跑进去，直立起来顺着田埂摘起了玉米。它先抬起右爪，摘一个玉米夹在左腋下，再抬起左爪，摘一个夹在右腋下，就这样左摘一个右摘一个，一路走一路摘，一路摘一路丢。等它从玉米地里出来回到家时，已经两手空空，所有的玉米都被它遗落在了身后。”

　　“你认为自己是故事里的小熊？”邓布利多摇了摇头，“恰恰相反，伊万斯小姐。你收获的，比你所认为的要多得多。”

　　莫璃看向满头白发的老人，岁月在他的身上留下了令人羡慕的痕迹。而此刻坐在他对面的自己，年轻得仿佛一个荒诞的笑话。

　　“最珍贵的东西往往是无形的，”邓布利多说道，“你收获了很多弥足珍贵的感情——请听我说完。”他温和地制止了莫璃将要出口的反驳，“围绕在你身边的人对你的感情，固然受到你的身份所带来的影响，但你的行为同样决定了他们对你的态度。你获得过贝森的支持，波琳的友谊，也得到了小乔治·威克姆的敬爱，而所有这些感情，都源自于你，而不是你的身份。我喜欢你对乔治说的那句话：‘你用自己的行为，在他们面前为自己赢得了尊重’。伊万斯小姐，你同样用自己的行为，在所有人面前为自己赢得了尊重。”

　　清晨来临的速度比预计的要快得多，黎明前的灰白色，已经被金红的朝霞所取代。一缕阳光穿透霍格沃兹校长室的窗户，照在了他们身上。

　　邓布利多的眼睛在晨光下显得格外清澈，“你知道你离开之后的世界会发生什么吗？”

　　“……我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邓布利多眨眨眼，“但是一定会比你没有出现过的世界，变得更好。”

　　未熄灭的烛火在阳光里轻轻摇曳着，像是和着晨光舞蹈。她获得过贝森的爱，波琳的友谊，也改变过许多人的命运。

　　她因为身份的转变而失去过很多，但也得到了很多。

　　莫璃笑了。曙光落在她绿色的眼睛里，像一汪波光粼粼、充满生机的湖水。“谢谢你，校长。”

　　“谢谢你，莉莉。”邓布利多微笑着，“你帮了我很多忙，在过去的这一个晚上尤其如此。虽然我还有很多问题，但是我想你现在需要的是好好睡上一觉。而且为了以防万一，最好让庞弗雷夫人给你检查一下身体。”

　　“故事讲的不错，小姑娘！”离开校长室时，一副画像上的人对她的背影喊道，“不过下次你们要讲故事的话，最好还是等到白天再来。我做了半个晚上的梦。梦里不是凑在一起跳里尔舞的麻瓜，就是身体僵硬到处乱跑的吸血鬼，我甚至梦到自己变成了人鱼。”

　　“好的，菲尼亚斯。”回答他的是邓布利多，“你可以趁现在再睡一会儿，我要晚点儿才回来。”

　　汤姆·里德尔的毒药并没有给莫璃的身体带来什么损伤，正如他们所知道的那样，里德尔自大狂妄，眼里除了利益之外，根本看不见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和感情。他不相信有人在喝下他特制的毒药后，还能在同伴的帮助下走出山洞。

　　伏地魔死了。他的尸体被藏匿起来的第三天，邓布利多和魔法部达成协议，并由魔法部对外宣布了这个消息，他们隐去了打败了伏地魔的英雄的名字。只说有人在伏地魔意图折磨和杀死无辜的巫师之际成功地阻止了他，并且给了他“正义的一击”。

　　消息一出，巫师界震动了，人们纷纷走上街头庆祝这值得纪念的一刻。而就在消息公布之前的那一个夜晚，傲罗们便以雷霆之势着手清理伏地魔的跟随者们。食死徒纷纷落网，而作为死忠的贝拉特丽克丝·莱斯特兰奇和阿布拉克萨斯·马尔福甚至没能站到审判台上——伏地魔赶往藏着斯莱特林项链的山洞前，就已经亲手结束了他们的生命。因为他们竟敢辜负伏地魔大人的信任，弄丢了他交给他们保管的物品。

　　树倒猢狲散，汤姆·里德尔以欺骗、威胁、恐吓建立起来的帝国，在他死去之后，一夜之间分崩离析。

　　不过，这些都是莫璃从校医院里出来之后才发生的事了。

　　那天早上，她倒进校医院柔软的床上沉睡了很长时间，醒来的时候，房间里还黑着。她茫然地盯着昏暗的天花板，过了很久，才想起自己睡着之前经历了什么。

　　她坐起身，不期然在自己的床边发现了一个正在沉睡的身影。

　　是西弗勒斯。他一定是趁庞弗雷夫人不注意的时候溜进来的。

　　穿着校服长袍的黑色身影蜷成守护的姿势，身体随着呼吸微微起伏。莫璃轻轻碰了碰他的头发。指间传来的触感温暖而柔软，像小动物的绒毛。

　　“莉莉？”少年醒来了，在臂弯中睡眼朦胧地望着她。

　　莫璃轻轻应了一声。

　　“你醒了？”西弗直起身，目光恢复了清朗，“感觉好些了吗？”

　　“好多了。”她对他微笑。

　　西弗舒了口气，“你没事就好。校长说你在禁林的麻棘树下救了一头独角兽。莉莉——”

　　“你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庞弗雷夫人的质问突如其来地打破了静谧的气氛。

　　西弗吓了一跳，飞快地站了起来。

　　“庞弗雷夫人，早上好。”他礼貌而温和地笑道，“门没关好，我没敢打扰您，直接进来了。”

　　庞弗雷夫人看他一眼，挥了挥魔杖，遮住阳光的厚窗帘徐徐升了起来。“第一节课已经开始了，斯内普先生。你打算让教授因为你的迟到而给斯莱特林扣分吗？”

　　“我请假了，夫人。”

　　庞弗雷夫人挑起眉，目光在他和莫璃的脸上转了两圈，忽然放缓了语气。“好吧，不过请尽量保持安静。伊万斯小姐，你睡了一天一夜。一会儿我要再给你做个检查。如果没事，你就可以出院了。”

　　庞弗雷夫人离开了，西弗重新坐了下来。

　　“晚上的禁林很危险。”庞弗雷夫人走远后，西弗才轻声说道，“如果下次你遇到什么事，你……一定不要自己一个面对。你要记得叫我。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不是吗？我……”少年的耳朵泛起了红晕。黑眼睛望着绿眼睛，“我担心你。”

　　遮住阳光的窗帘已经完全升起来了，金辉洒满房间，暖意融融地将他们包裹其中。

　　她不能控制自己穿越和离开的时间，但她仍然可以在别人的故事中，成就独一无二的自己。

　　莫璃向西弗伸出了手，“是的，西弗。我会记得，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她落入了温暖的掌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