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青梅》卟叱

85、韧禅的到来

　　施叶回到客栈的时候，吃得饱饱的桑结正躺在床上养膘，虽说桑结的食量一向很大，但施叶看到她时仍然被她鼓鼓的肚子吓了一跳。
　　“你到底吃了多少东西？”
　　桑结揉了揉肚子，笑道：“是吃了不少，不过，有一半倒是假的，”说着桑结撩开了衣服，给施叶看了自己一晚上的“杰作”，“脸和身材我都要伪装一下。”
　　施叶“嗯”了一声。桑结虽说是女子，可是她的嗓音却是可男可女，可老可少，如今将样貌和身材稍加改动，再配合她飘忽不定的嗓音，恐怕还真的可以瞒过寻常人。
　　“那小子到底找你做什么？”桑结忽然问。施叶摇了摇头，满面困惑之色：“我想，他应该是不希望我去草原吧。”
　　桑结撇撇嘴：“想想其实也不错啊。就算在安国当不了郡公，去北唐做个太子妃也不错啊。”
　　“……你真是……还能不能愉快地聊天了……”
　　“好吧，他虽然不是太子，可是有韧禅当靠山，如果你也帮他的话，当上皇帝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情？”桑结仍是严肃认真地满口胡话：“所以，如果你想做皇后的话……”桑结平躺在床上，在半空中摊开了双手，“So easy~~~”
　　施叶顺手捡了只空茶杯便朝床上丢了过去。桑结哈哈大笑，拈起两根手指便轻轻松松地将之接住。
　　“我才没兴趣。”
　　“嗯？对他没兴趣还是对皇后没兴趣？”
　　施叶气极反笑，但仍是又丢了第二只茶杯过去：“都没兴趣。”
　　“那……自己当皇帝也不错，虽然可能稍微难了点，但应该也不成什么问题。千军万马咱们杀不尽，但是暗杀个把个皇帝还是没啥难度的。”
　　施叶玩笑道：“哎，那吐蕃的那两位，还真是该感谢你的不杀之恩啊！”
　　桑结撇了撇嘴：“那两个人啊，对自己的亲儿子都像养了条狗似的，更别说那些微不足道的百姓了。所以，根本不需要我动手，早晚有一天会有人反了他们的。”
　　施叶记起那日初至吐蕃时的情景，倒也不得不信。
　　“我知道你恨不得现在就启程草原，不过，看在韧禅老头儿都已经一脚踏进土里的份上，咱们就别让他白跑一趟了，在这儿多等他几天行吗？”桑结难得软言相求，施叶本也希望有她相陪，所以此时虽然心中忧急，但还是同意了桑结的提议。

　　韧禅赶到的时候，已是三天后的事情了。
　　当时桑结一如往常，正在床上睡着回笼觉，突然间，一个机灵坐了起来，快速地整理了下衣服与脸皮，便跳到了门口。随着门的敞开，施叶看到了那掩藏在巨大的斗笠之下的佝偻的瘦小身影站定在后院之中，在呆愕的几秒中里，李青也飞身轻落在院中。
　　桑结站在门边，拱手将那两人迎进了屋内。李青只在进屋错身的那一瞬间，深远幽长地看了施叶一眼，便不再与她有任何眼神的交流，一副冷冷淡淡的样子，仿若前几日屡屡来访的人根本不是他一般。施叶也知今日并非谈论这些私事的好时机，所以并没有说什么，只是顺着李青的态度，扮演着毫无交集的陌生人。

　　“理应是我去拜见您的。”桑结开口时已恢复了那个客气有礼的声调。
　　“幸好国师此番离开了故土，不然真不知何时才能与你一见。”
　　桑结哈哈笑了笑，嗓音仍是伪装后的中性，辨不清是男是女：“年前那状况，咱们见与不见倒也没多大区别。”
　　施叶听着这意思，心里一惊：难道韧禅一直想要见桑结、但桑结一直避而不见？施叶偷瞄了桑结一眼，却见她面不改色、淡定如常。施叶又转念一想，之前便是因为有了要结盟的消息，她才南下捉了李青回京，所以她实在不该为此而感到意外。但是……这两个人在自己这个安国的人面前谈论结盟的事情真的好吗？就算她武功不济、打不过他们，也不能这般堂而皇之地视她如透明人吧？
　　不过，她本就不太清楚眼前的形势，索性便真的乖乖地匿了自己，偷偷打量着面前的这两位大宗师：一位易了容、变了身形；一位戴着顶大帽子挡住了整颗头颅，也不知道这样互有保留的会谈到底存了几分诚心？

　　“那如今呢？”韧禅又问道。他的声音一听便是历尽沧桑的苍老，但语气却是平淡如水，听不出半分悲喜，仿佛他所说的事情如吃饭喝水便便一样寻常。
　　桑结摇摇头，说道：“如今……却也没有什么太多的不同。”
　　韧禅这时候，才微微动了动，似是朝着施叶的方向看了一看，又道：“安国与吐蕃刚刚结成盟亲，所以国师此刻才有了这游山玩水的闲情逸致吧。”
　　桑结又是一阵笑，但只要不是傻子便都听得出那笑声中的冷意，施叶不禁有些担心，万一这两位大宗师一言不合打了起来，她与李青是否能够阻挡得了……
　　“这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即使是你我这样的人，就算有朝一日能够强灭敌国百万人，但又能霸占这万里江山几年呢？况且，我也不喜欢战争。”说完，桑结便给了韧禅一个痞气十足的冷笑。
　　“难道我李唐的人便喜欢战争吗？”李青忽然开了口。
　　桑结瞥了李青一眼，撇撇嘴：“既然大家都不喜欢打仗，那么，维持现状不是最好的选择吗？”
　　韧禅非常非常轻地“哼”了一声，施叶几乎以为他只是在叹气：“这现状……国师所说的那种平衡，已经被打破了不是吗？”
　　“哦？”桑结一副懂装不懂的样子。
　　韧禅这时，终于扭头看向了施叶，干哑着嗓子呵呵笑了笑：“郡公以为呢？”
　　施叶心中莫名有些紧张，但仍是佯装镇定地淡笑道：“前辈所指，我也不大明白。”
　　韧禅没有立即回答，屋子里寂静一片，施叶晓得这位大宗师想必已经被她与桑结气坏了，但是就算此刻并无皇上的人在旁窥伺，她也不能在如今这复杂的局面下不管不顾地就站了北唐的队。与桑结一同出游，至少还有吐蕃与安国先行联姻做借口，可北唐……终究还是敌国，虽小、虽不足为惧，但仍是敌国。
　　“李唐虽不如贵国兴盛强大，但老朽却是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护它周全。”
　　施叶的面色此时渐渐冷了下来：“我们自是有自己想要保护的人。可是，若是我再要相帮贵国，将来却要如何去面对那些因贵国而死去的手下，以及他们的家人？”
　　“万事皆有因。若非安帝一直想要将我李唐赶尽杀绝，我们也不会想尽办法求生而连累到更多无辜的人。”
　　施叶忍不住冷笑了一声：“贼人杀了您的亲人，您心中不忿，便跑去杀了其他无辜的路人。前辈竟然觉得这叫万事皆有因？”
　　“那些人固然是因为我们而死，但最终挥下屠刀的却并非我们。”
　　在常焱的事情上，施叶虽然心里也是有些怨怼皇帝，但她此时却不能在外人面前表露出来。韧禅见她沉默不语，便又继续说道：“贵国的皇帝想要统治这片大陆的野心一直未灭……”
　　“前辈，”施叶打断了韧禅的话，“您不妨直说吧，我不喜欢转弯抹角。”
　　韧禅呵呵一笑：“听闻郡公心地善良，待人亲厚，想必一定不愿见到无辜百姓陷入多年的战乱之中。”
　　“……”
　　“战乱一起，即便郡公心里不想涉入其中，想必也无法做到真正的置身事外。”
　　“您该不是想要我去暗杀了我们的皇上吧？”施叶笑了笑。
　　韧禅摇摇头：“老朽既然希望郡公出手相助，自然不会让郡公身陷险境之中。”
　　“那您究竟想要我、想要我们做什么呢？”
　　“老朽希望郡公能够将媖亲王毫发无伤地带回安国。”
　　施叶心中大骇，在她的推测开始之前，韧禅已抢先为她解了惑：“媖亲王也是慈悲心肠，这些年来若非有她，想必杀戮早起。”
　　施叶看向李青，李青先是专注地目视前方，但最后终还是将视线落在了施叶探寻与惊愕的目光上，然后冷淡说道：“近些时日，草原里那些部落，也忽然起了争斗，若郡公决定前去搭救媖亲王，在下必会派些人暗中相助。”
　　“母亲的事情，不必两位费心。”施叶明知这件事情她应该好好考虑一下，但冲动之下竟然想也未想便拒绝了。
　　韧禅却是和颜悦色地笑了笑：“郡公不必急着拒绝。这两日我们会城中小住，郡公若是改变了心意，老朽随时恭候大驾。”
　　韧禅师徒的离开，如来的时候一样悄无声息，施叶送走了这二人之后，心情从紧张变成了纠结，桑结显然并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转眼便躺回了床上，闭目养神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