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青梅》卟叱

86、北上（三）

　　施叶虽然仍端坐在桌旁，但两只耳朵却是在仔仔细细地听着屋外的动静，生怕那位大宗师躲在什么地方偷窥着她们的一举一动。但看桑结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毫无忧心之举，便又放下心来，开始回想起刚才的那番对话。
　　屋子里安静了没一会儿，闭着双眼的桑结忽然说道：“呼吸不顺，心跳快慢不均，怎么？这件事情你还有别的想法吗？”
　　施叶闻声，立刻扭过头，望着桑结淡淡笑了笑：“没有。这件事情我不会让李唐的人参与进来的。而且，目前我也没有非与他们结盟不可的理由。救我娘已经是在违抗圣旨了，我可不想再明目张胆地添一条里通外国的罪状。”
　　桑结翻了个身，看着施叶：“目前？你的意思是将来也不是不无可能？”
　　“将来的事，谁说的准呢？”
　　桑结也笑了起来：“哎呀，那我刚才是不是该对韧禅客气点啊？哎呀！哎呀！你怎么不给我使个眼色呀？”
　　“我的眼色多宝贵啊，哪能随随便便用在这种时候，要留关键时刻。”
　　“那……既然你都有了决定，还在烦什么呢？”
　　施叶自嘲道：“被‘放逐’了这么多年，突然间成了香饽饽，有点不适应。”
　　“所以啊，你家皇帝竟然在这种时候把你送出来，不知道她是心大啊，还是另有所图。”
　　“她把我留在安国大家见了面也比较尴尬吧，倒不如把我派出来，倒还显得她宽仁大度。”
　　桑结意味深长地摇了摇头：“如果韧禅都知道了，你家皇帝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施叶一惊，瞪圆了黑溜溜的大眼睛：“你说什么？韧禅知道？知道什么？”
　　桑结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我不是说他知道现代的事情，我是说‘天之子’的事情。这是我能想到的他之所以把你当成香饽饽的唯一一个原因。”
　　施叶一脸茫然的看着桑结，桑结倒也不吊她的胃口，直接解释道：“在这个世界里，有一个关于‘天之子’的传说，传言中，‘天之子’虽然与常人无异，但却拥有着可以改朝换代的能耐。有时他们是成群的出现，有时只是一人。”
　　“可是，这与我有什么关系呢？”
　　“我最初也以为这只是个谣言。但后来成了吐蕃的国师之后，我才大概明白了‘天之子’究竟是什么。”
　　“是什么？”
　　“说的应该就是像咱们这样的人，从另一个更先进的世界来到这里的人。”
　　施叶眉头紧锁，低声问道：“你是说，在咱们之前，还有其他的现代人也到过这里？”
　　“应该是有的吧。穿过来一个是偶然，穿过来两个就……”桑结指了指自己与施叶，“有点意思了。”
　　“可是……可是这件事情我并没有告诉过他们，他们又怎么会知道呢？”
　　“这个我也不知道了，也许你一出生便异于常人，你娘无意中将这件事情告诉了韧禅，而你家皇上肯定也是知道这件事情的……”
　　“我还以为我与我的姨妈皇上之间还是有些亲情的，原来她留着我竟是为了这个原因。”
　　桑结坐了起来，挑了挑僵硬的假眉毛：“不过既然大家都没有撕破脸，就还有的商量。接下来呢？还是一心不改地要去草原救你娘？她可是与北唐真的……”桑结努努嘴，想了一个没那么刺耳的词语，“结盟了……”
　　“当然要去啊。我娘与韧禅的事情是真是假我不想管，爹和娘我都只有这么一个，无论如何我都得要把他们救出来。”
　　桑结心中有所触动，沉默了几秒，才挤出一丝笑容：“看不出来你们的感情还挺深。”
　　施叶的表情也渐渐淡了下来：“算起来，我真正与他们相处的时间可能还不到一年。不过感情的深浅向来不能单以时间来衡量。”
　　桑结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然后问道：“打算什么时候启程？”
　　“立刻，马上。”说完，施叶便往外走，嘴角挂着一抹迫不及待的浅笑。
　　桑结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便真的开始收拾她的那一堆“日常生活”的必需品。
　　一只脚迈出门的施叶，忽地扭头看了桑结一眼，低声说了句“谢谢”，也不知桑结听见了没，便大步走了出去，将苏琮叫了过来。
　　五个人按照施叶的分工各自行动，苏琮负责准备两位女士出城时乘坐的马车；杨小胖与展越则需要暗中将北上所需的一应干粮、马屁安排妥当；桑结则陪着施叶快速地退了房。在天刚刚蒙蒙黑的时候一切都准备妥当，苏琮牵着明面上唯一的一辆马车，载着施叶与桑结从一条偏巷朝着南门而去。
　　天色渐黑，巡防兵对于进城的人盘查愈发严苛，而对于出城的人，则相对宽松一些。但施叶等人出城的时候，仍是被多问了几句，幸好苏琮与桑结配合默契，影帝影后先后上身，成功地给忽悠了过去。
　　但施叶还是不放心，仍是向南走了一大段路，才寻了个无人的地方调转车头，远远地绕过凤翔城向着北面飞奔了起来。

　　夜半时分，马车赶至约定的汇合处时，马车内的桑结朝着施叶使了个眼色，施叶点点头，她的武功也不弱，自然也察觉到了不远处既不属于杨小胖、也不属于展越的另一种气息。
　　施叶撩开帘子跳下了马车，漆黑的夜里，只见展越举着一根微弱的火把，与杨小胖像是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大错一样，耷拉着脑袋并排站在群马前面，离他们不远处，果然还站着另一个身穿黑衣的男子，个子比展越矮一些，瘦一些，但却是一张极为熟悉的面孔。
　　“费武？！”施叶分外惊讶，先前没有在萧宁宝的身旁看到他，还以为是萧宁宝大小姐脾气发作，将他赶回了梅府。没想到他竟然也来到了凤翔城。
　　费武恭敬地行了一礼，才回道：“见过郡公。”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家小姐想请您慢些走，等她甩掉……甩掉嗣王之后，再快马加鞭赶来与您汇合。”
　　施叶蹙起眉，想了想才缓缓说道：“京城里的人此刻想必不会想见到我，所以趁着送亲的机会，我四处游览一番也不错。你们不用担心我，也不要尽琢磨那些砍头掉脑袋的念头，赶紧回去吧，也告诉胖妞，不要任性胡来，过阵子，我就会回安国的。”
　　费武虽不敢直视施叶的双眸，但却并没有顺从地应下来，倔强的模样早已不是初上昆仑山时的那个懦弱少年了。
　　“小姐这个人虽然被骄纵惯了，但是对郡公的同门情谊却是真的。此次也的确是为了相帮您才赶过来的，只是不巧在路上碰上了嗣王。”
　　费武的出现本就让施叶对萧宁宝的猜疑弱了三分，此刻听完他说的话，心中的疑虑不知不觉又淡了三分，连语气也缓了下来：“我明白，不过媖亲王府现在的形势不比从前，我不希望你们也被牵扯进来。”
　　费武为难地眨了眨眼，垂下头低声说道：“但小姐她……”
　　一直站在施叶身后的苏琮，忍不住打断了费武的话：“这位小兄弟，我家小姐宅心仁厚，若是你们执意跟来，她为了保护你们的周全，便只能放弃此次的草原之行，与你们一起南下回京。但这样一来，我家亲王又该如何是好？你们这不是在逼着我家小姐在孝与义之间非要做出一个选择吗？”
　　微弱火光的映照下，费武看着苏琮微怒的脸孔竟觉得有些害怕，下意识地抿了抿嘴，最后终于重重地“嗯”了一声。
　　施叶满意地点点头：“赶紧回去吧，把她安全送回家。”费武领命便要走时，施叶又急忙说道：“费武，虽然名义上胖妞与你有主仆之分，但这些年大家一起学武，也是同门的师兄妹，平日里你虽然要保护她的周全，但更重要的是你要在她做出危及自己和家人性命的愚蠢决定时，及时地制止她，记住了吗？”
　　费武琢磨了片刻施叶的话，最后似是有所领悟地拱了拱手，消失在黑夜之中。
　　施叶如释重负地长吁了口气，朝着杨小胖说道：“准备下，咱们这就出发吧。”杨小胖见施叶并没有生气，乐得连忙去牵马。
　　“看来老天不让你走咧。”桑结的声音从马车里幽幽地传了出来。
　　施叶微微一愣，并未领会桑结的意思，思索间，只觉得黑暗中稳稳地走来一个人。
　　“我们也只是想帮忙而已，你何必走得这么匆忙？”黑夜中，那袭白衫似万颗星辰一般，照亮了他周遭的那一方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