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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人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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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记得是什么时候起变成这样的。珍一。
我向往平淡无趣的生活。
但是因为你需要,所以我成为了杀人鬼。
看到这些话,你是否认为我在怨恨你呢。
我当然不会责怪你,因为那些都不是珍一你逼迫我去做的。
是我自愿选择的。
尽管生命可贵,其值无价。
但是如果放在天平另一端的是珍一的话,那就没什么可比性。
因为是唯一珍贵之物。
所以我甘愿当一条狗。
但是珍一,请别误会。
我从来都不爱你。我将你放在最重要的位置是因为芙花将你放在最重要的位置,你是世界唯一珍贵之物是因为芙花将你看做“珍一”。
如果我违背了芙花,那孩子会伤心成什么样呢。
在她还跟在你们身后歪歪斜斜地学走路时,我就带着绝望的怜悯注视着那孩子。
在我写下这封信时,我终于知道那绝望从何而来。她是我渴望救赎的羔羊,然而她是不会尖叫求救的羔羊,即便在我的双手染上她的鲜血时,她也依旧沉默。我渴望给她以欢颜,然而我最终将要杀了她。
如果她对我说,因为你爱我,所以不要这么对我。那么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背叛你的,珍一。
但是她依旧沉默。
所以我带走了她。
我是自私的凡人,无法失去最爱之人而独自前行。
那么珍一,我满足了你的愿望。
我不会让你担惊受怕,不会让你害怕终有一日被拷上铁铐关进牢笼。
所以你来听听我的愿望。
我与芙花都希望你做回自己。
我们愿意为你而死。
青子遇害的那晚,并没有人在屠杀羔羊。
那么珍一,你真的听到了群羊的悲鸣吗。还是说那只是你的想象。
在沉默的羔羊里,汉尼拔问克拉丽丝,如果有一天你的羔羊停止了尖叫,你会来告诉我吗?
如果我告诉你,青子是魔性的吕蓓卡,那么你能做回自己,过上平凡的人生吗。
珍一,你的羊羔从此会沉默吗?
……
…
珍一把言哉的遗书揉成一团吞了下去,真是太不谨慎了,留下这样的东西,若是被其他人看见,她一样要完蛋。
她已经办理了休学手续,申请参加贫穷地区的教学帮扶计划。
因为逝者已矣,所以生者只能向前看。
不必要的情绪毫无意义,她吞下了遗书,就咽下了全部的损失。
她打开书包,拿出里面的一个纸袋,言哉放在厨房里的最后一只红豆面包,那是留给她的,无毒的点心。
这样放了一个星期后,面包已经腐坏。
她慢慢地撕下面包,小口地咀嚼。
吃完了面包,她把包装纸揉成一团,闭上眼用力吞噎下喉咙。
书包里除了一把锃亮的剪刀外空无一物。
她握住剪刀。
“女孩子还是长头发显得温柔无害些。”言哉这样说过后,她把原本的短发留到现在过肩的长度。
现在想来,那时虽然是她在向他征求意见,如何能让自己显得更像个大家闺秀,这话是他对她说的,但是他更想让一直默不吭声的芙花听到吧。
因为芙花有一头齐至腰际的柔顺长发。
之后他做那些事也从来不是因为他赞同珍一,而是因为芙花希望有人能够重视珍一。
珍一握住剪刀的尖端,嫣红得不真实的血液慢慢爬上银色刀刃,血液一滴滴地落到地面上,就像是迷茫无知者的廉价眼泪一样。
她闭上眼睛,微笑,狠狠地举起剪刀,将半长的头发绞断了一大截。
真无聊。
是青子重要还是芙花重要?
为青子继续杀人,为芙花停止报复。
其实,在她们的生命之中,早就有比珍一更加珍视她们的人存在了。
珍一拎着书包从荒芜的草地中站起来,萧瑟的冬风微微拂动她的短短碎发。
他问她。
珍一,你能为自己活一次吗。
珍一,你能忘记过去的一切吗。
无论你的姐姐妹妹还有我是怎样的人,我们都希望你能脱离我们而存在,而非像现在这样将自己凝固在某个模具之中。
珍一握住滴着血的剪刀,剪断了那张无尽财富之源的黑卡。
然后她将不属于自己的一切都扔在了草丛之中。精致的黑色书包,装在里面的古典水手服,漂亮的系带皮鞋,象征身份的一切,这些都是龙赋予野兽的权力。
既然她已不需要再做野兽,自然要交还这些。
她穿着浆洗过无数次微微发白的蓝色裙子,那是青子穿过的旧衣服,那件裙子的口袋里放着一张普普通通的支教证。
当然并非是坏人洗心革面的那一套,她知道她一生都背负罪业,也知道她并不将那些人命当一回事,前往贫瘠之地也并非想要赎罪,想要行善,这只是她在抛弃这一切后不得不选择的一条道路而已。
……
…
当日前往那个贫瘠荒地的列车即将到来,等车的乘客寥寥无几。
那真的是她闻所未闻的贫寒之地。
临行前,珍一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
只是幻听吧,这世界上已经不会有人记得珍一这个名字了。
她回头,看见裹着薄薄围巾的身材纤细的少女。
王陵看着她,欲言又止。
珍一没想到她与王陵的关系竟然好到了这种地步。
她本来以为王陵这种与谁都能攀谈相处的少女并不会把自己放在心上。
珍一退后一步,列车已经驶来,她朝王陵点点头。
王陵璃华子的睫毛很长,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静默如深潭般地凝视着珍一。
珍一走上了列车。
王陵不禁往前走了一步,她说:“Shogo.”
“什么?”珍一讶然。
“我认识了叫做Shogo的人。”王陵重复道。
珍一知道自己不会好奇。
所以王陵只是这样告诉了她而后就轻轻转身离开。
列车还没有开。
“浅井——”
珍一瞪大了眼睛,看着忽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
石桥佑记脸上依旧带着不具任何攻击性的柔软微笑,如同一张完美面具。
是因为天生没有自己的脸,所以才戴上这样的面具,还是因为面具比本来面目更加适合他,所以完全取缔了他自己的脸呢。
冰凉的手铐喀嚓一声卡住了珍一的手腕。
她的脸色变得刷白。
石桥依旧面无表情地微笑,柔和的眼神中依旧藏着那丝敏锐的狡黠。
“我只是开个玩笑,我已经不在公安局供职,又如何来逮捕你呢。”
他凑近了她耳边,压低了声音,以确凿无疑的语气道:“珍一,如果有一天你会被捕,真希望是我亲自给你戴上手铐啊。”
说这话时,他的声音中没有一丝谦和,他的浅黑色瞳孔中也没有一丝柔和。
他面目冰冷,神色可怕。
列车缓缓地启动,他及时松开铁拷下了车,她隔着窗户看着他。
“那时我的献身能让你在中央政府占有一席之地吗。”她轻声说,“野心勃勃的克拉丽丝?也许那时你会因想要爬得更高而不得不眼睁睁地看着我跑掉,就像这次一样。”
他原本想要转过脸去,如今却又回头看着她。
虽然隔着隔音玻璃,但他似乎真的听到了她的自语,收敛了面上的那份恶心笑意,神色变得沉寂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