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沉默 ...
-
芙花住在东京郊区的别墅里,没有读全日制课程,因为姐姐足够负担家教上门的费用。
尽管珍一对她态度冷淡,但是给钱时从不懈怠,非常大方。
在没有课的日子里突兀响起的门铃声让她受到惊吓,自从四年前和珍一一起目睹了青子的死亡现场,她就一直惧怕外界刺激,非常容易受惊。
她与珍一被青子锁在地下室内,她们能够从墙壁上的气窗看到外面的事。
因为太可怕所以她们完全无法回忆起当时的具体细节,但是明明只有一墙之隔,却无法过去,只能眼睁睁地瞪大眼睛看着青子离她们越来越远,那时青子眼神里到底有什么呢?
芙花颤抖走到门边,那时的青子回头看着她们,那时她是在笑吗?
她打开监控录像,门外站着淡灰色头发的少年,衣着朴素而整洁,当然旁边还有他的自行车。
她开了门,让言哉进来。
言哉微微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我给你做饭吧。”
说完之后不等她回答,他就系起围裙,自顾自地忙起来。
“姐姐不会来这里的。”芙花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这还是他首次造访,而她已经在这里住了三年了。
“我就是来找芙花的。”言哉回头温柔地看着她,眼神中略带哀伤,略长的灰色刘海扫过他淡灰色眼睛的眼尾,他的神色中带着一抹掩饰不去的悲悯。
芙花走到他身边,他伸手揉了揉她额前厚厚的刘海:“你总是像个兔子,容易受惊。要好好保护自己啊,幸好你既不像青子也不像珍一,所以芙花就努力做个正常幸福的好人吧。”
芙花不解其意地仰脸看着他。
言哉笑了:“我要保护你们的。我答应过的。”
芙花有些明白了,是了,四年前能让她和珍一依靠肩膀的人只有这个和她们同样孱弱的少年。
他将一片西红柿塞到她嘴里,拍了拍她的肩膀:“好了,饭好了我会叫你的。”
……
…
“珍一,我很抱歉。”
说这话时,石桥佑记的眼中满是歉意。
珍一的眼神浑浊,她一动不动地坐在布满灰尘的公园长椅上已经很久。
听到他的声音,她微微抬起脸,然而眼神像是无法聚焦似的,视线始终落不到他的脸上。
“你的朋友杀死了你的妹妹。”石桥半跪在她面前,依旧是带着若有若无的温润笑意,可他的眼神写满哀悯,“因为我怀疑你,你才会向浅井言哉诉苦,使得他畏罪自尽,还杀死了你的妹妹。”
珍一闭上眼睛,脸上露出犹疑不决的痛苦神色:“我不知道,阿言他曾经和青子……所以他才会杀了那么多人为她复仇……”
石桥佑记略带慌张地拿出纸巾递给珍一:“在他的安全屋里找到了大量证据,也留下了遗书自白……”
“我不会哭的,我感到十分疲惫。所以请让我一个人待着就好,这样的事不是第一次发生,所以我很快就能恢复。”珍一接过了纸巾,声音低低地说。
当她因为意识到危险而找到言哉,告诉他已经有刑事注意到她时,她在想什么呢。
其实是在对阿言说——
救救我,帮我摆脱一切,我不要在这里结束。
所以请你代替我。
请你代替我去死。
珍一孤零零地坐在落满灰尘的藤树下,这一回她真的孤身一人了。
言哉一直到最后都在她身边,然而现在他死了,还带走了芙花。现在珍一只有自己一个了。
言哉留给她最好的礼物,完完全全的清白,没有后顾之忧的新生。
难以言明的空虚以及丝丝入扣的悲伤仿若无形的丝带,慢慢攀附捆绑珍一的心。
那一瞬间,她仿佛听到了羊群们悲鸣的声音。
她听得很真切,它们近在耳侧,低低地呜咽。
石桥因为破获了连环杀人案而获得高层赏识,很快就被提拔到中央机关做事。
他要找的是凶手,还是获得提拔的机遇?
总之,对于石桥佑记来说,这是圆满的结果。
他回过头来望着坐在古老藤树下的浅井珍一,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浅灰色的头发在微风吹拂下微微拂动,从这个角度看,她跟井上青子有些微相似。
然而井上是不会露出这种放空的神情的。
井上的脸上永远戴着面具——
吕蓓卡。
石桥想井上比吕蓓卡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么珍一,你是真正的羊羔吗?
在面临绝境时,你会发出绝望无助的悲鸣吗?
同样的血脉,是否会滋生完全不同的人格。
这需要时间来检验。
石桥佑记远远地看着低头不语的珍一。
如果她哭泣的话,他心中对她的最后一丝怀疑也会随之瓦解。
如果她如同羊羔般呜咽,那么他会心生愧疚,想要挽回一切。
但是珍一没有哭泣,仿佛时光凝滞似的,她如同雕塑般毫无生气。
石桥离开了学校,然而他心中的愧疚其实并没有减少半分,如果珍一在痛苦,那么他也同样痛苦。
因为井上芙花,那位只有十四岁的少女是完全无辜的。在杀意逼近时,羔羊唯有沉默。而他却无法拯救它。
想要从不可抗力中拯救出什么的欲望,比任何时候都更强烈。
是沉默的羔羊吧?当汉尼拔询问克拉丽丝为何要离开收养她的牧场时,她回答他——
那夜待宰的羊群在啜泣。
而她却连一只羊都无法救出。
如果珍一是羊羔,那么他会拯救她。
如果她是匹饿狼,那么他会毁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