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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番外·中秋贺·综古龙】南柯一梦白云城 ...

  •   月圆之夜,中秋佳节,好友远行,依依送别。

      白帝古城,临江孤亭,亭中双影,述不完的体己情,饮不尽的黄粱酒,情已醉,酒已酣。

      九爷举杯,扬声唱道:“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少年需展鲲鹏志,江水传觞叙此酣。”

      阿鬼握了他的手,愁绪爬上心头,“今日一别,再会无期,你我今日当谋一大醉。”

      九爷已醉,“醉乡路稳宜常至,他处不堪行。”

      阿鬼怔怔然,“情醉人,酒醉人,醉里多少乾坤……”

      九爷击节而歌,“天上白玉京,人间白云城——”

      阿鬼苦笑一声,“这里只怕是白帝城吧。”

      九爷道:“白云城在白云巅,欲攀孤城雪满山——”

      白云城中有飞仙,谁人有缘见?

      鲜花满楼。

      远处传来木叶清香,近处有金菊幽香,陆小凤闭目,细品。

      花满楼在小楼上笑,“怎不登楼,你难道在赏花?”

      陆小凤道:“身在花香之中,好友近在咫尺,何必登楼?”

      花满楼道:“楼上有酒。”

      眨眼功夫,陆小凤已在花满楼身侧,“酒呢?”

      花满楼道:“心中有酒,茶可当酒。”

      陆小凤左右一看,诧异,“连酒都不曾买,你看着……难道是要远行?”

      花满楼慢悠悠道:“一片冰心在玉壶。”

      陆小凤奇道:“你也收到了这封奇怪的书信?”

      花满楼道:“你自然也有一封。”

      陆小凤笑了,“我本就是来叫你一起去的。”

      花满楼面朝窗外,悠悠道:“白云城中白云巅,要去白云城,只怕要出海了。”

      陆小凤道:“你总不会晕船,便是晕船也没关系,我出海至少也有十次八次,左右护了你周全。”

      花满楼笑,“那可真该谢谢你了。”

      现实总不如人意。

      海边,陆小凤盯着大海怔怔出神,海风大力吹起衣袂,无论是谁都能感觉到一股飘飘欲仙的高雅情怀,他偏偏感受不到。

      飓风掀起骇浪,浪花滔天,无人愿意出海。

      花满楼叹息一声,“天不作美,罢了罢了,我们还是——”

      陆小凤大声道:“我们租船,我来掌舵。”

      花满楼吃惊,“这种天气连有五十年经验的老渔夫都不敢出海,你竟要冒这个险?”

      陆小凤坚定道:“白云巅上白云城……我一定要去。”

      有人道:“谁要出海呀?不要命了不成?”

      说话的是个瞧来至少七八十岁的老者,他的脸上皱纹深的可以夹死苍蝇,他的腰背已经拱成一座山,声音中却还有底气,还未苍老。

      陆小凤道:“我要出海,更要命。”

      老者道:“你出海多少次,掌舵多少回?”

      陆小凤道:“掌舵一次便已足够。”

      老者笑起来,笑的陆小凤满脸通红,忍不住道:“你出海多少次,掌舵多少回?”

      老者道:“我出海已有六十年,掌舵已有四十八年,若无变故,日日出海。”

      陆小凤道:“现在呢?”

      老者道:“我昨天才刚从八十里以外的深海里捞回来一条十公斤重的大鱼。”

      陆小凤眼前一亮,“这种天气,老伯可愿出海?”

      老者道:“出海可以,先付五千两金。”

      陆小凤道:“出海回来呢?”

      老者道:“再付五千两。”

      陆小凤瞪眼,“你吃人不吐骨头啊,我刚才问出海最豪华的船也不过五两银子。”

      老者不屑道:“他敢今日出海么?”

      陆小凤立马抽出银票,“你得保证我们两人性命无忧。”

      老者伸出手来,笑道:“我还没活够,没准备死。”

      陆小凤递过银票,道:“你的船呢?”

      老者接过银票,忽然往后连翻三个跟头,哈哈笑道:“陆小鸡,真好骗,五千两金买破船——”

      赫然是司空摘星声音。

      陆小凤脸色大变,跳脚,跳起来便追,“好你个司空猴儿精,还我的银票来——”

      司空摘星身形不停,风筝般往大海而去,哈哈笑道:“银票到手,要钱没有,若要坐船,快来快来——”

      陆小凤紧追,花满楼也便只好跟着。

      停在海边,海水咸味扑鼻而来。

      陆小凤气的脸色发青,果真是条破的不能再破的船,瞧着最多只能坐两个人,陆小凤转眼珠,自然不能撇下花满楼,那么——

      便这时候,有人缓缓道:“和尚也要坐船,和尚这就上船——”

      陆小凤立马揪住花满楼,脚下一滑赶在老实和尚之前登船,站在中间,哈哈笑道:“船太小,和尚还是另觅他法吧。”

      老实和尚喃喃道:“幸好和尚平时吃的不多,不比一根稻草重多少,就坐船头吧。”

      他果真身形一动,掠过陆小凤花满楼,盘腿老老实实坐在船头。

      司空摘星叫道:“这好歹是我花了五两银子买的船,总该有我一份。”

      他身形飘飘,掠上了船尾。

      陆小凤瞪眼,“四个大男人,这船还不给压翻了?”

      司空摘星道:“船还没翻,就是没事。”他挑了船桨,扔给陆小凤,道:“我可没出过海,和尚想必也没出过海,你有经验,你来划船。”

      陆小凤气结,“划船谁不会,你若不会,就下船去学会了再来呀。”

      花满楼笑道:“既然是谁都会的差事,四个人轮流划总比两个人舒坦。”

      陆小凤叹息,“也罢——”顿了顿,扬声道,“和尚你坐最前面,你第一个划船。”

      老实和尚嘀咕一声,“和尚没拿五千两买个位置,划船便划船吧。”

      他却没有用桨,而是朝下用力一坐,船忽然便行了,被巨浪掀起的斗大浪花拍打在身上,衣服瞬间便湿了个透彻,四人却都或站或坐,牢牢钉在船板上。

      大海浩瀚,大海之中,人命何至于蝼蚁?

      一抹白影从小船旁迅速窜过,几疑浪花,几疑幻觉。

      陆小凤忽然叫道:“可是西门?且慢且慢。”

      可不正是西门吹雪么?西门脚下无船,却有剑。

      陆小凤瞠目,“你竟然已经达到御剑飞行的境界?”

      西门减缓速度,与他们并行,冷冷道:“我只是划剑过海,何时御剑飞行了?”

      陆小凤道:“你……你还是到船上来吧,虽然这船不大,总比你的剑强点。”

      西门道:“船虽比剑大,却已有四人。”

      陆小凤道:“多一个人也无妨。”

      司空摘星叫道:“这船是我的,凭什么你做主?你们交了五千两金才登船,和尚虽没钱却自愿划船,他若登船,不妨也交五千两金来。”

      西门吹雪冷笑,“我虽不必交五千两金,却可送你一条命。”

      司空摘星道:“谁的命?”

      西门吹雪道:“你的。”

      司空摘星眨眼,“你剑在脚下,拿什么杀我?”

      西门吹雪道:“脚下有剑,心中亦有剑,有剑就可杀。”

      花满楼道:“剑也罢,船也罢,不过御行工具,结伴同行岂不是好?”

      陆小凤抚掌,“好主意,西门你可听好了,若掉队了可别怨我们不顾朋友。”

      和尚忽然跳了起来,道:“前面有船。”

      烟雾飘渺,远处足足丈余高的大船瞧着仿佛海市蜃楼。

      陆小凤欢呼一声,“有船便有人,我们过去瞧瞧。”

      船上果真有人,人数还不少,远远就听到高声笑闹。

      高船视野自然更开阔,远远便有人扬声道:“来者何人,欲往何处?”

      这话问的妙。

      陆小凤自然也有绝妙回答,“同道中人,欲往白云城一行,阁下欲往何处?”

      船上人道:“同道中人,异途同归。”

      陆小凤笑了,“劳驾暂缓,稍带我们几人一程可好?”

      船上人道:“登船可以,却需报酬。”

      那船行的不快,或许是有意放慢速度,他们这小船速度却加快,这一会功夫,已可看清大船模样。

      那是艘精巧的叁桅船,洁白的帆,狭长的船身,坚实而光润的木质,精致而华美的雕饰,实在比他们脚下这破船好了太多。

      船上有顶,顶下有透明纱帘,帘内瞧着至少有七八张桌子,十三四个人,桌子上有肉,有酒。

      陆小凤忽然吞了口口水,他竟然有些饿了。

      喊话的人站在船尾,背着手,背着光,只能瞧见华丽时新的袍子,这人绝对是个有钱人,绝不是暴发户。

      陆小凤道:“我等登船,再谈报酬。”

      那人道:“报酬若不入我的眼,难道还要费事扔了你们下去?”

      陆小凤道:“好大口气,阁下尽管开口,你便是要座金山银山,我这里也有人拿得出来。”

      那人冷笑一声,“金山银山在我眼里不过是粪土一堆。”顿了顿,忽然道,“在下姓姬,姬冰雁。”

      陆小凤一愣,“‘雁蝶为双翼,花香满人间’的姬冰雁?”

      姬冰雁道:“也是不折不扣的商人姬冰雁。”

      陆小凤道:“姬先生要什么报酬?”

      姬冰雁忽然半转身,道:“这些人和你们一样,都是搭船的,都已经给过报酬。第一桌这位客人叫做叶开,叶先生——”

      他没有说下去,因为叶开已经迫不及待开口,叶开挎着船沿朝他们招手,大声笑道:“你们好,我叫叶开,叶子的叶,开心的开,萍水相逢,交个朋友吧,我身边这位呢,叫做傅红雪,他——”

      他说话,还偏爱动手,说话间搭上同伴肩膀,他这位同伴俊俏,冷毅,整个表情几乎万物不为所动,偏偏叶开的手搭上他肩膀他便立即拍了下去,朝陆小凤这边冷冷一瞥,只字未言。

      叶开道:“这位姬先生呢脾气破有些古怪,你们可别太吝啬,若不然,可有的苦头吃喽。”

      姬冰雁道:“叶少侠的报酬十分特别,他开口不过说了十句话,便让我忍不住笑——这种报酬你们可给得起?”

      司空摘星抢着道:“原来不过是要讲笑话,这个我——”

      姬冰雁冷冷道:“能让我笑的话必不是笑话,要给我讲笑话的必定是蠢材。”

      司空摘星怔住。

      陆小凤道:“第二桌呢?”

      第二桌不过一个客人,十分年轻,十分冷漠,黑的衣,白的脸,这个人似乎是个死人,但这个人忽然对他们笑了笑,竟然露出两个酒窝来。

      谁也想不到这么样一个人竟然会有酒窝,并且是非常漂亮的酒窝,这一笑,瞬间由寒冬化了暖阳。

      姬冰雁道:“这位孟先生的报酬也十分特别,他送给我的,是一颗人头。”

      陆小凤奇道:“人头?谁的人头?”

      姬冰雁道:“自然是十恶不赦之人的人头,怒斩恶人头,蘸血以佐酒,何其快哉?”

      这话不错,陆小凤却断不能斩了他身边任何一个人的头,只能继续问,“第三桌呢?”

      第三桌是两个人,靠左边的一人穿一身黑白分明的衣裳,有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白的雪白,黑的漆黑,一看见他,似乎周遭的人都不过是他的配村,跟他相比,他身边的那个人几乎是一条影子。

      陆小凤却偏偏瞬也不瞬的紧紧盯着那个人。

      那个人衣着也很华丽,滚金紫袍,紫玉腰带,紫玉冠,他身材瘦小,一双眼睛厉如鹰,眼珠子几乎是灰色的,饿狼一般凶残的灰色。

      这两个人手里正好都有酒,都朝他们举杯。

      但黑白分明那人举杯,瞧来十分的侠之大者,宽仁和善,另一人便似乎敬他们的不过是一杯毒酒,陆小凤忍不住背脊一阵发冷。

      姬冰雁道:“司马大爷与卓先生的报酬却十分贵重,他们给了我一个承诺。”

      陆小凤道:“什么样的承诺?”

      姬冰雁道:“不管什么样的承诺。”

      这个承诺,确实贵重的很,陆小凤自问不敢给。

      姬冰雁道:“第四桌么——”

      他忽然闭了口,因为有人冷冷道:“不必再说了。”

      西门吹雪用力一蹬,脚下的剑忽然飞了起来,飞的比他还高,他跟着剑飞起来,一手操了剑,凌空一跃,便到了姬冰雁身旁。

      西门吹雪道:“我可以给你一个报酬,让他们都上船。”

      姬冰雁盯着他手里的剑,缓缓道:“什么报酬?”

      西门吹雪道:“你的命,我把你的命给你,这个够不够贵重。”

      姬冰雁道:“我的命似乎是我的,似乎并不需要你给我。”

      西门吹雪道:“我的剑如果刺入你的胸膛,你的命就是我的。”

      姬冰雁笑了,“这个人一定是丧心病狂了,为了坐船,竟然要杀了船的主人。”

      西门吹雪道:“你不怕?你难道还不珍惜自己的命?”

      姬冰雁道:“我珍惜自己的命,也怕你的剑,但我不能坏了规矩,我若坏了规矩,船上的这些人岂非也会要了我的命?”

      西门吹雪怔住,他自然不能真的为了坐船就给姬冰雁一剑,但姬冰雁的要求又实在太刁钻——

      陆小凤忽然扬声道:“楚香帅安在,故人来访,如何做起了缩头乌龟,不敢出迎?”

      他在打赌,打这么豪华的一艘船,必定不是属于姬冰雁所有,必定属于那个以船为家的风流盗帅楚留香。

      沉默一会,果真有人悠悠搭口,“楚某愚钝,敢问阁下何人,你我何时何地见过,如何便是故人?”

      这人自然是楚留香,楚留香不在此间,声音是从船头处遥遥传来,却宛如在几人身边说话,宛如情人细语。

      陆小凤赞一声“好内力”,笑道:“你我现实中虽不曾见过,梦里多次相闻,我与阁下神交已久,如何不是故人?”

      这一句话出来,许多人便笑了。

      楚留香的笑声竟然可以从其间辨别出来,除去楚留香与舱中人笑声,竟然还有别人,另一温润声音笑了会,缓缓道:“这人如此有趣,不妨请他们上船来,报酬我来付。”

      楚留香笑道:“李兄好慷慨,我却难道是爱财之人?能得李兄一笑,便是最好报酬。”又转了口气道,“这几人都是不凡之人,你也戏耍的够了,姬冰雁,让他们登船来吧。”

      姬冰雁甩袖,冷哼一声,“楚香帅便是楚香帅,果真慷慨大方的很,以后诸类事宜,便不必寻我操办了。”

      他要走,偏有人不让,司空摘星一伸手,拦在他跟前,道:“你这人怎这般无趣,不妨我来给你讲几个笑话调剂调剂——”

      姬冰雁冷笑一声,“怎么,想让我着人把你扔到海里去?”

      司空摘星哈哈大笑,“我们是楚香帅亲自请上来的客人,你又不是船的主人,还待擅自做主?”

      姬冰雁冷笑,“你可以试试。”

      司空摘星道:“你也可以试试,你若能把我扔到海里去,我管你叫爷爷。”

      姬冰雁果真出手,司空摘星自然也不惧,还有工夫道:“从前,有一只麻雀……”

      船上恰有空闲桌子,早已有人端来可口酒菜,陆小凤却偏不坐下,而是穿过长廊,往船头而去。

      船头没有遮掩,因着船高,浪花也打不上来,远目眺望,颇为心怡神旷。

      船头也有张桌子,桌子上杯盘狼藉,酒坛子地上至少已经七八个,在座却不过三人。

      靠舱门一人水蓝袍子,斜眉入鬓,俊雅飘逸,嘴角微微勾着,似笑非笑,好面相。

      靠右一人月白儒衫,眉若浓墨,眼若寒星,眼中含笑,温软隽永,这人不比水蓝袍子那人之俊秀,却自有一派儒雅宽厚气度。

      靠左一人——

      靠左一人此时正紧拥酒坛子酣睡,也瞧不清面貌几何。

      陆小凤弯下腰去,作礼,“楚香帅,李探花,在下有礼有礼。”

      楚留香还礼,笑道:“果真便是陆小凤。”

      李寻欢也在打量,笑道:“四条眉毛的陆小凤,果真名不虚传。”

      楚留香道:“请坐。”

      陆小凤坐下第一句话便是,“一片冰心在玉壶。”

      李寻欢便又笑了,边笑边咳,边咳边笑,待他笑过了直起身子,面上已经弥漫出一种几乎病态的嫣红,但他表情十分愉悦。

      李寻欢道:“最近偶感风寒,身体不适,陆兄莫笑话我。”

      陆小凤自然不会笑话,眨了眨眼,道:“我只听说西子捧心惹人怜,没想到李兄这样的大男人生起病来,也这般优雅。”

      李寻欢明显一愣,他显然没料到陆小凤竟然敢如此调侃他。

      楚留香已大笑,“这可不是我一人说了吧?李兄之风采在根骨,一举一动俱是风流。”

      李寻欢道:“小李风流不过是假风流,哪里堪比楚香帅之处处留香与陆小凤之左右逢源?”

      陆小凤一笑,还未开口,楚留香便瞄一眼李寻欢,当先道:“不错,此时船上之人都是收到了一封匿名书信,信上只有这一句诗,只有一个似通非通的落款,白云城在白云巅。”

      陆小凤道:“我与白云城主叶孤城是朋友。”

      楚留香道:“嗯。”

      陆小凤道:“难不成楚香帅与李探花与叶孤城也是故交?”

      楚留香眨眼,“神交已久,自是故交。”这是笑陆小凤刚才近乎无赖的那句话。

      陆小凤喃喃道:“叶孤城避世已久,怎会有人无缘无故给江湖上洒出这么一封信?”

      李寻欢往远处眺去,淡淡道:“或许城中寂寞难耐,或许——”

      陆小凤皱眉,“叶孤城绝不会搞这样的恶作剧。”

      楚留香道:“白云城已经不远,去瞧瞧岂不知道了?”

      白云城在白云巅,白云城下万仞山。

      此山耸入云端,白云城外云雾缭绕,怪不得能有此名。

      山如仙山,景如仙境,城内却是人间。

      未进大门便闻喧嚣,笑声话语声不绝,有人高谈阔论,有人拼酒,有人却在玩骰子。

      陆小凤眼睛瞬间亮了,一个赌徒听到骰子的声音,一个酒鬼闻到酒香的味道,也便是这个反应了。

      但他没有鲁莽,他没有忘记,这里是白云城,是叶孤城的地盘。

      进入大门,视野十分开阔,视线之内,左右聚了十几群人,各有热闹处。

      城中有栋三层高楼,楼顶恰有一人迎风而立,海风吹动衣袂,飘飘欲仙,叶孤城。

      陆小凤招手,扬声道:“叶兄别来无恙。”

      叶孤城自然看见了他,立刻朝他走来。

      确实是走,他一步一步如下台阶般从三层高楼上走了下来,踩到地面,恰恰便在陆小凤跟前三尺处。

      叶孤城衣服依旧雪白,脸色依旧苍白,苍白之中却依稀有着几丝铁青。

      叶孤城道:“怎么回事?”

      陆小凤奇道:“什么怎么回事?”

      叶孤城往周围缓缓打量,“为何有这么多人到来?”

      陆小凤怔住,“你不知道?”

      叶孤城道:“我该知道?”

      有人长声笑道:“城主真是贵人多忘事,难道忘了今日是什么日子么?”

      声音在叶孤城身后,两个人正从小楼中出来,走来。

      一人面上含笑,笑而不语,另一人面若桃花,一张精致邪魅面孔,开口的便是他了。

      沈浪,王怜花。

      王怜花笑道:“今日可是八月十五,是城主寿辰哪。”

      叶孤城愣住,他确实已经忘了今夕何夕。

      王怜花笑道:“这批人倒是来的不少,接到信的,瞧来到了已有七八成,便不必再等——”

      他忽然连击三掌,扬声道:“各位兄台到此聚了,今日中秋佳节,又是城主寿辰,在场诸位相逢便是有缘,何妨一同为城主庆生?”

      叶孤城身形一掠,到他跟前,厉声道:“是你——”

      王怜花打断他,“城主这是作甚,有朋自远方来,难道不该尽快接待了么?还能让客人饿肚子不成?”

      自然不成。

      叶孤城冷着脸道:“城中简陋,没有这许多鲜肉美酒款待诸位。”

      王怜花笑,“幸好我早有准备,一应所需,我已带来。”

      他一击掌,果真便有许多灰袍下人急匆匆而来,桌椅水果,鲜肉美酒,甚至还有鲜红绸缎,许多个竹篮子鲜花。

      叶孤城道:“那纸书信是你发出?”

      王怜花笑,“是我发出不假,我不过代他人作嫁。”

      叶孤城道:“他人是谁?”

      王怜花道:“客人。”

      叶孤城道:“什么客人?”

      王怜花傲然一笑,“王某手下数不清的艳姬美人,自然是她们的客人。”

      王怜花做的是青楼买卖,客人自然是嫖客,在场许多人十有八九是常客,就算不是,也没一个人愿意站出来承认。

      这回答等于没回答。

      叶孤城脸色更冷,“名字。”

      王怜花晃脑袋,“不可说,不可说。”

      叶孤城没有再说,而是捏紧了剑柄。

      王怜花哈哈大笑,“为你庆生,你却要杀我不成?来来,你尽管动手,只怕你这剑还没出,就有人要忍不住跳出来反对。”

      没有人跳出来反对,叶孤城的剑也没有出鞘。

      但他的脸色已经近乎铁青色,呼吸也逐渐粗重起来。

      王怜花道:“罢了罢了,瞧你这样可怜,我便提示一二,那人便在此处,便在今日到来的这群人之中,你慢慢找。”

      今日来了七八十个,往哪里找?

      王怜花继续提示,“你可以着意观察,你既然这样重视,他必然十分紧张,不管是谁,紧张了就会出汗,你可以看看,谁出的汗最多,谁最异常,那便是他了。”

      有酒,有肉,有歌,有舞,有美人,有朋友,有祝酒词,有庆生歌。

      探花郎尚且即兴为叶孤城赋诗一首,胡铁花尚且趁着酒兴与一众舞姬舞了一曲醉剑,有几人打了几架,幸好没有见血,有几人交了朋友,把手言欢。

      好热闹。

      酒筵接近尾声,许多人已半醉。

      叶孤城绝没有醉,他忽然跳到高处,双手捧剑,缓缓道:“叶某苟活这许多年,从未有过庆生一事,今日诸位朋友捧场,叶某不胜荣幸。但叶某一言,还请在座听着——”

      不得不听。

      “叶某自幼习剑,七年有成,至今三十余载,叶某此生唯有剑,不曾有过他物。”

      “当年紫禁之巅与西门庄主一战,得一知己,此生早已无憾,但今日,既有这许多朋友赏脸,叶某便以剑回赠——”

      他瞪圆双目,厉声道:“何人戏耍叶某,是男人的,就站出来——”

      没有人站出来,王怜花笑一声,“城主这是被逼急了么,何必这么没有耐心,再找找,或许就找到了。”

      叶孤城冷冷道:“吃饱喝足,各位也可离开了,这人再不揪出来,更待何时?”

      王怜花道:“那就拿起你的剑来,仔细瞧瞧,谁出冷汗最多,谁最异常——”

      人人都闭了口,一根针落地的声音都听得清。

      并不是说这些人都惧叶孤城的剑,也有许多个人想试试他的剑,但此时跳出来,无异于承认是恶作剧的幕后指使者,便都得沉默,忍耐。

      在座个个神经都可说是铜炼铁铸,但身体就不由人控制了。

      没多久,李寻欢便忍不住咳嗽,咳嗽也是会传染的。

      没多久,傅红雪忽然跳了起来,朝大门冲去。

      叶开脸色一变,跟着冲了出去——

      门外却有人,两人携手,正在登台阶。

      傅红雪和叶开,一先一后穿过他们的身体,竟仿佛没有看到他们两个人,竟仿佛他们两人不过是空气。

      这两人不是别人,恰是九爷与阿鬼。

      九爷酒醉,早已被吓醒,激灵灵打了个寒战,道:“是我眼花,产生错觉?”

      阿鬼苦笑一声,“我也想知道。”

      九爷抬头,大门上有匾,苍劲有力的三个大字,白云城。

      九爷皱眉,“白云城在何处?我们不是在白帝城么?”

      阿鬼也在思索,“白云城不是一座城,而是一个人的府宅,这个人是谁呢……是谁呢?”

      九爷道:“我记得进去大门便有许多人喧闹,人在何处?”

      阿鬼叹息,“你我只怕是在梦中。”

      九爷道:“既是梦中,为何你我同游?”

      阿鬼道:“心有灵犀,自然同梦。”

      九爷道:“我倒觉得,是因为一句话。”

      什么话?

      天上白玉京,人间白云城,白云城在白云巅,欲攀孤城雪满山。

      阿鬼恍然,“叶孤城,我想起来了,白云城的主人恰是叫做叶孤城。”

      九爷道:“白云城在何处?你明日就要出发,往哪里走?”

      阿鬼道:“不知道。”

      九爷道:“这里看起来已经荒废几十年甚至上百年,没有其他人,没有食物,没有水,我们怎么办?”

      阿鬼道:“你别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九爷叹息,“今日是中秋佳节,家家户户团圆的日子。”

      阿鬼道:“今天是八月十五,月圆的日子。”

      “没有食物,却有月,没有酒,你我亦可邀月。”

      “用什么邀?”

      “用情,酒能醉人,情亦能,酒能邀月,情如何不能?”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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