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X卓东来]凤栖东来》凉九

16、万籁俱寂踏月行

　　万籁俱寂，夜半时分，城郊一座城隍庙升起袅袅浓烟，卓东来踩着夜色出门。

　　城隍庙地处偏僻，远离交通要道，早已荒废，满地枯叶新叶，踩上去沙沙的响。

　　卓东来未踏进城隍庙，便闻得浓郁肉香，清冽酒香，庙堂前檐下火堆火焰熊熊，火上正架了副獐子肉，恰有一滴油滴落火堆，啪的一连串响。

　　火堆旁两人在座，左侧恶和尚胡恶正仰脖子灌酒，右侧风度翩翩衣着整洁的谢灵童正眯着眼烤肉。

　　瞧见他来，胡恶打喉咙里冷哼一声，倒是谢灵童笑眯眯道：“卓总管，初次见面，你好你好啊。”

　　卓东来笑笑，“谢前辈，初次见面，你也好啊。”

　　胡恶冷笑，“跟这种人，有什么招呼好打？”

　　卓东来道：“跟我这种人，不打招呼也没关系的，我却是心里过意不去，一定要来谢谢你。”

　　胡恶道：“谢我，谢我给你找了麻烦？”

　　卓东来道：“你我约定是在这里交接陨铁，我想以你的脑子是想不出那么阴损的招的，我实在忍不住，要来看看是哪位高人与我过不去。”

　　胡恶抬手一指谢灵童，“人便在你面前，怎的，还待与他打一架？好得很，我便现场做一回裁判过过瘾了。”

　　卓东来道：“我是什么人，敢跟谢前辈交手？”

　　胡恶道：“既然不敢，阁下就请高抬贵脚，赶紧走了。”

　　卓东来道：“我若不走呢？我若想尝一尝谢前辈烤的獐子肉呢？”

　　谢灵童大笑，“还能如何，只能是——请坐请坐，请上坐。”

　　卓东来谢坐。

　　谢灵童笑，“别的不说，我这一手烤獐子肉的功夫绝对不错的很，记得有一次还勾的一个大和尚忍不住吃了口肉哩，可惜那大和尚心肠太坏，吃了肉却来追杀我，说我引诱他破了戒。”

　　卓东来笑，“幸好我不是和尚，不必吃了肉还心里愧疚。”

　　胡恶冷笑，“你这种人原来还有心么？我以为早被野狼叼了吃了。”

　　卓东来叹了口气，“你这和尚也跟谢前辈口里的那可怜和尚一般了，当初我救了你，是你非说要报答，我没强求吧？这次打擂我只说请你上台帮忙，可没强迫你啊，你此时反来怪我，可不是吃了肉又来杀我么？”

　　胡恶瞪眼，“你……你……你也不必说这些有的没的，我早已看明白了，你救我就是为了要我为你卖命的，当时在台上若不是谢灵童手下留情，我只怕不死也重伤，我也算赔了你一命了，再不欠你。”

　　卓东来道：“你本就没有欠我，我救你是因为我乐意，你帮我是你有意，就像谢前辈一样，他帮你算计我也或许只是因为他随心所欲，对否，谢前辈？”

　　谢灵童笑，目光幽深，“我若说我本是有意，不是一时兴起，你便要于我为难么？”

　　卓东来笑，“卓某人是个识时务的，当我没有胜算的时候，绝对不会跟前辈过不去的。”

　　谢灵童大笑，“大实话，我这人最爱听实话了，便冲这一点，我与你交个朋友，这獐子腿，你便尝个鲜。”

　　此时陆小凤在哪里，花满楼果真不愧是最了解他的人，他果真往女人那里寻慰藉去了，可惜紫沁阁内却寻不到红粉佳人，细问之下才知佳人这几日恰恰是觅得如意郎君，每日里同进同出，羡煞鸳鸯，没趣出门，一时心思纷纷，其他姑娘上前示好，他也没了心思。

　　大街上倒热闹，他却偏偏寻了个角落的小面摊儿，要了碗面片，心不在焉挑两筷子，好不干脆，看的店家发急，为他盛了碗凉茶来，晃着脑袋道：“这天儿说热还真热，我瞧你这蔫蔫的，给热过头了吧，喝碗茶，祛祛热。”

　　陆小凤道谢，左右没客，招呼店家坐下，笑道：“老板做这生意，够得上养家糊口么？”

　　店家摆手，“我这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嘿，别提多舒坦了。”

　　陆小凤眨眼，“俗话说老婆孩子热炕头，不觉得日子寂寞难过？”

　　店家道：“这你就不懂了吧，女人总归是个累赘，你得给她吃给她穿，就这样还不行，她若甩起脸子来，还的仔细伺候着活跟孙子似的，你说多憋屈，是不是？”

　　陆小凤来兴致了，挑眉毛，“老板便没有——想女人的时候？”

　　店家挤眼睛，“说没有那是龟孙子，但城里就这点好，窑姐儿多，凑合着也就过了是不是？”顿了顿，笑，“不过你们年轻人不能这么过，年轻人嘛，还是得谈个情啊爱啊甜甜蜜蜜的才不枉年轻一回。”

　　陆小凤摇头，“我倒羡慕老板这神仙日子，无牵无挂无拖累不受罪，多好。”

　　店家拍拍他肩膀，语重心长，“年轻人，你这样想便不对了，就像这冬天万物凋零，是迟暮老年，秋天累累硕果，是睿智中年，夏日热情奔放，该是激情如火的少年，年轻人若行秋天冬天之令，终归不好，不好。”

　　陆小凤道：“依老板所说，我该如何是好？”

　　店家用力拍他肩膀，“找个女人，狠狠谈场恋爱，若有正果，皆大欢喜，没有正果，再过神仙日子也不迟不是。”

　　陆小凤一卸肩膀，屈指做勾往店家手腕抓去，口里笑道：“猴儿成精，还想找女人，厚颜啊厚颜，无耻啊无耻。”

　　那店家手臂极快一缩，连口道：“哎呦，欺负老实人了，欺负老实人了……”连跑带跳，手上动作更是快得很，转眼间与陆小凤已拆过数十招。

　　好歹压下他手臂，陆小凤气喘吁吁，“猴儿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我交代你的事呢？”

　　店家猴儿司空摘星“呸” 的一声，“若不是欠你人情，我才不给你跑腿，你在这里吃香的喝辣的，我却要风餐露宿，好不容易顺点儿酒，喝着还跟猫尿似的。”

　　陆小凤道：“司马超群已经不在雁鸣山？”

　　司空摘星耸肩摊手。

　　陆小凤道：“他去了哪里？”

　　司空摘星道：“他们三人，除了司马超群，还有吴翎洲跟慎到，九月初十便已离开雁鸣山，我找到他们费了番功夫，谁知他们行走的路线却与你完全相同。”

　　陆小凤瞪大眼，“他们来了雍州？”

　　司空摘星点头，“到雍州地界后，却忽然失去他们的踪影，我甚至想，是不是我的跟踪水平下降，他们一早就知道有人跟踪。”

　　陆小凤搓下巴，“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不去找我？”

　　司空摘星道：“也就前两天，本是要去找你的，后来却发现了件挺有趣的事，就给耽搁了。”

　　陆小凤瞪眼，“莫不是给什么花姑娘迷了心窍？”

　　司空摘星晃晃手指，“糊涂，我若撞上个美娇娘能在这？我碰上那人你绝对感兴趣，你还去找过他，可惜没找到。”

　　陆小凤道：“谁？”

　　司空摘星伸出三根手指，“三十坛老凤祥。”

　　陆小凤道：“去了杜家庄，整个酒窖都是你的。”

　　司空摘星很满意，“陈四，那个去香积寺找能忍的陈四。”

　　陆小凤瞪大眼，“你怎么知道？”

　　司空摘星道：“我不单知道陈四去找了能忍，还知道是谁指使他去找，更知道他此时在什么地方。”

　　陆小凤惊喜，“快说。”

　　司空摘星再次伸出三根手指，“三百个跟头。”

　　陆小凤气结，“那要翻到什么时候，换个条件。”

　　司空摘星道：“免谈。”

　　陆小凤转眼珠，“我怎知你是不是诳我，待你说完我觉得合情合理，立马兑现。”

　　司空摘星勾起嘴角，“到时候你可得从此处一路翻跟头到杜家庄门口。”

　　陆小凤道：“快说。”

　　司空摘星道：“那一日我恰恰追丢了司马三人，正想着找你去，便在这，瞧见易装朴服的杜老爷子，恰见杜老爷子在这面摊跟前坐下，在老爷子对面，恰恰就是陈四。”

　　陆小凤心口冰凉，“然后呢？你听见他们说什么了？”

　　司空摘星道：“老爷子让陈四给能忍送封信，我从陈四身上摸来信一瞧，吓了一跳——”

　　陆小凤道：“信上说什么？”顿了顿，瞪起眼睛，“司空摘星，别得寸进尺啊，今日我可没跟你计较什么。”

　　司空摘星笑的无辜，“我不过口渴，喝口水。”果真灌了口凉茶，续道，“信上意思大约这样，说是能忍昔日曾经欠了老爷子恩情，许诺老爷子若有所需尽管找他，老爷子便请他想办法让卓东来受个不轻不重的伤。”

　　陆小凤喃喃，“老爷子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仅仅是为了……”

　　司空摘星道：“老爷子虽说一向爱面子的很，总是个挺磊落的人，怎么会一面对府上管家宠爱有加，一面又找人伤他……你说这事这么有趣，我怎么能不追下去？”

　　陆小凤道：“追下去怎么样？”

　　司空摘星道：“追下去我就发现了更有趣的事情。对了，陈四曾经是杜氏作坊的老长工，因手脚不怎么干净被辞退，虽说有点贪财，为人还算可以，我想这也是老爷子找上他的原因。这面摊儿原来的主人姓张，手底下功夫不错，面片儿很地道，所以生意一向不错，陈四便是常客。”

　　陆小凤点头，他更关心的是别的事，“陈四现在在哪里？是否被灭口？”

　　司空摘星笑，“瞧你急得猴样儿，我偏不说了，急死你。”

　　陆小凤转眼珠，“猴儿精又调皮，我便偏不求你，看是谁急。”

　　司空摘星跳起来，还未开口，恰有一对小情侣走近，招手道：“老板，来两碗面片儿。”

　　听这声音熟，陆小凤转头瞧，小情侣也正看过来，姑娘惊喜，“陆小凤，没想到这里遇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