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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东边日出西边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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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子发作一通,没有给出卓东来极想得到的答复,好歹不再怒气冲冲,卓东来依旧是总管,生日宴里里外外需他忙活,这种活他驾轻就熟,依旧脚不点地。
陆小凤反而不太想说话,拉着花满楼躲在角落里喝酒,愁眉苦脸。
花满楼笑,“下午那会老爷子大发雷霆,你却跟着卓东来走,把老爷子气得不轻,后来瞧你二人悠闲出现,莫非感情更进一步?恭喜恭喜。”
陆小凤忍不住笑了,“有什么事能瞒的过你。”
花满楼道:“我感觉的出你的愉悦,也感觉得出他的柔软,虽然时机不对,我依旧要道一声祝福。”
陆小凤道:“谢了。可惜这个人……天知道,我几乎想不出将来跟他会是什么样子。”
花满楼笑,“我以为你会说享受当下,谁管以后。”
陆小凤严肃道:“花满楼,这一次我是认真的。”
花满楼挑眉,“你每一次都很认真。”
陆小凤伸手比划,试着解释,“他不同……我也不同,虽说不出和过去有什么不同,但我就是觉得不一样了,或许……感觉像是撞了邪,有时候觉得兴奋,有时候又觉得害怕……这种感觉,你能理解吗?”
花满楼低笑,“我明白,我十分明白你的感受。”
陆小凤也笑了,“罢了罢了不说这个,说这样的话感觉我已不是我一般……你我满饮一杯。”
花满楼道:“宴会开始之前似乎听说老爷子单独与卓东来说了会子话。”
陆小凤道:“大约一个时辰罢。”
花满楼道:“难道老爷子改变了主意?若不然卓东来也不会在这里忙活。”
陆小凤道:“你觉得可以从卓东来脸上看出什么情绪来?我想就算他亲爸爸去世,也休想从他神情中瞧出半分。”
花满楼笑了,“以你这样说,你又如何可以肯定他同样喜欢你?”
陆小凤故意凑近他,“我跟你说个秘诀,想知道他的情绪就看他的眼睛,一丝一毫的变化都不能错过。”
花满楼点头,“这似乎是个好方法。”
陆小凤道:“还有一点,他说的话要仔细琢磨,有个词叫做,去伪存真。如你所说,他是个感情十分内敛的人,要他直接握着我的手说‘我好喜欢你’,我想象不能。”
花满楼笑,“你已经十分有经验。”
陆小凤掩面哀叹,“这有什么办法,谁让我中了邪,喜欢上这么个别扭人物。”
花满楼大笑。
陆小凤道:“说到撞邪,老爷子说的那个,你怎么看?说起来也是稀奇,从司马超群,到卓东来,到老爷子,这一系列事,似乎逼着我去庙里烧一炷香才好。”
花满楼摇头,“又说胡话,卓东来么……虽暂且不知慎老与司马超群有什么目的,但想想他们口中关于卓东来的说法,只觉似是而非,反如故事一般。”
陆小凤道:“这倒是,我以就近观察为借口,目的也不过想靠近他罢了。”
花满楼笑他一句,又道:“老爷子所说倒不必牵扯到鬼怪上来,锻造业本是个古老的行业,行业内许多行规、许多禁忌并不出奇,信之则有不信则无,我也是……在思索。”
陆小凤道:“花满楼,你若为这个自责,可就太没意思了。”
花满楼摇头,“我只是在想,这事该怎么解决妥当。”
要怎么解决,他们两个都做不了主,老爷子出场看不出丝毫不快,仿佛一场大怒子虚乌有,直到宴会中场,老爷子宣布了个重大消息。
老爷子当众宣布要招卓东来为婿,文定之期另择良日。
晴天霹雳一般打的陆小凤一愣一愣,断没想到老爷子会来这么个举动,他与卓东来感情只觉悬于一线,可喜的是逐渐升温,再有卓东来对萧肃竹的劝与萧肃竹的痴,更加之最近关注一直在那块陨铁,竟是把这一茬给忽略了。
卓东来表情沉沉,眼中毫无波澜,倒也看不出他是否事先知晓,陆小凤匆匆瞅他一眼,也无暇仔细琢磨,看老爷子越说越兴奋,忍不住跳起来道:“这事不可,这事不可。”
老爷子惊诧停口,众人也疑惑瞧来。
陆小凤霎时讪讪,警觉鲁莽,斟酌道:“这事……”
有人跳起来,接口道:“这事确实不可,我……我不同意。”
竟是隐在外围的萧肃竹,但见他脸色通红,腮帮子微微鼓起,显是鼓足勇气才敢跳将起来。
萧肃竹道:“杜世伯可要思虑谨慎,莫要误了杜小姐终身。”
杜德彰微微皱眉,“萧世侄有何高见?”
萧肃竹道:“杜世伯的决断定然深思熟虑过,按理说我作为小辈,没有质疑反对的道理,但小侄一言还请世伯斟酌。”
杜德彰道:“你说。”
萧肃竹道:“杜小姐是世伯掌上明珠,珍之爱之的人,世伯与我萧家解除婚约,显是瞧着小侄不成器失望,世伯对卓总管青眼有加,小侄承认卓总管确实才能卓著,非一般人,但为杜小姐终身幸福计,世伯可否考虑小侄对杜小姐的一腔痴情,杜小姐也或许感情已有所属?”
杜德彰捻须,“世侄这份心思我也动容,但跟东来的婚事,本是小女亲口跟我提的,东来既然也不曾反对,那么只好委屈世侄了。”
萧肃竹瞪大眼,“杜小姐你……”
杜天晶在杜德彰身后做鬼脸,“萧少爷,你便死了心吧,我对你啊,真没什么心思。”
萧肃竹伤心,“杜小姐……晶儿,你难道忘了咱们的过去么?我知道,你定是因着那事心里恨我气我的,你便是恨我气我也没关系,只要你别跟别人定亲,我……我会好好弥补你,就算我还没谋得一官半职,我还是会尽我所能——”
杜天晶打断他,“你别再说啦,过去怎么样我都差不多忘了,现在我是打心里……打心里喜欢卓总管的,你若真喜欢我,便祝福我吧,好么?”
萧肃竹颤声道:“杜小姐,我是……我是……再没有机会了,是么?”
杜天晶难得温柔,“萧少爷,你是很不错的,我相信你能找到比我更好的姑娘,你也莫太伤心了。”
萧肃竹刚才激动往厅里走了几步,此时怆然后退几步,怆然作笑,双手一扶一揖拜下,“那么小生便祝小姐与卓总管白头偕老恩爱美满,杜世伯高福高寿,小侄是无颜再呆下去了,告辞告辞。”
看他背影多可怜,陆小凤急道:“卓东来,你……你倒是说句话呀。”
卓东来神色淡淡,语气淡淡,“我有什么话好说。”
陆小凤怔住,“这话什么意思,莫非你真要与杜姑娘定亲?”
卓东来盯着他,神色虽淡,气韵悠长,“老爷子对我恩同再造,一再宽容,老爷子的决断我岂有不听之理?”顿了顿,补了一句,“陆大侠也算老爷子的老朋友了,总该明白老爷子决断自有道理。”
陆小凤盯着他眼睛,肺腑万千言语忽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刚才他灌闷酒应一句花满楼的伤春悲秋,此时倒真真是借酒浇愁了,怔怔然胡思乱想,一通子胡乱应酬,也不知是与谁敬了酒,眼里瞧着的,只有卓东来神色淡淡看他一人跳梁小丑般表演。
卓东来神色淡淡,当真无动于衷么?送完宾客,他径直来到花满楼院落。
花满楼见到他并不稀奇,还请他坐下赏花。
卓东来绝没有赏花的心情,“陆小凤不在这里?”
花满楼道:“陆小凤很难过。”
卓东来没有说话。
花满楼道:“陆小凤难过的时候,总是要去女人那里寻找慰藉的,他怎么会在我这里?”
卓东来道:“告辞。”
花满楼道:“卓兄且慢。”
卓东来负手,“花公子是要为陆小凤张不平,骂我卓东来负情薄幸,尽管说来。”
花满楼道:“卓兄且坐。”
卓东来坐下。
花满楼道:“我知道卓兄是个心思剔透的人,是个极理智的人,卓兄所为定然有其道理,我看得出卓兄对陆小凤并非无情,反倒是陆小凤感情用事一时任性了。”
卓东来神色沉郁,没有接话。
花满楼道:“你二位感情的事,我本没有立场说什么,不过多嘴几句话,卓兄不爱听大可当做耳边风。”
卓东来道:“你说。”
花满楼道:“世人都道陆小凤是个多情不羁风流浪子,我却知他是个十足十的可怜伤心人,别看他整日嬉皮笑脸,其间心酸……不足为人道。”
卓东来道:“谁没有一两分伤心事?如花公子年幼眼盲岂非也是可怜伤心人?”
花满楼笑了笑,“我既不可怜也不伤心,但陆小凤与我不同,他所经历的,是我们大多数人不曾想象过的,磨难成人,我即为这样的朋友自豪,也为他心伤。”
卓东来笑,“我看起来难道同情心泛滥?不管陆小凤有过什么磨难,我也不会因为同情便为他心折。”
花满楼道:“我说这些并不是要你对他同情,而是请你珍惜他这份情,他对你的心思之深,或许连他自己都不觉。”
卓东来道:“你不觉得可笑么?我与他相识顶多十数日,他处处提防我,我处处算计他,如此这般,竟然情深意重了,这话说出去,只怕小姑娘也要笑掉大牙。”
花满楼道:“感情岂能以时日论深浅?阁下能说陆小凤对你情意是假?还是待否认对他动情?”
卓东来沉默一会,叹息,“世人多说花满楼眼盲心亮,话语虽温,却让人无可反驳。”
花满楼道:“眼睛看不见,自然要多动动脑子,我也曾想过陆小凤喜欢上男人这事我是否该阻止,想来想去却觉得,感情的事不归世俗礼教管束,陆小凤也绝不会被世俗羁绊,睿智如卓兄,自然也不会把这些俗物放在眼内。”
卓东来道:“这点你却错了,我是个不折不扣的大俗人,需要孔方兄,需要身份,需要地位,我这样说,你是要大失所望了是么。”
花满楼一愣。
卓东来道:“我没有花兄这样的背景,也不喜欢陆小凤那样的浪子生活,老爷子给我的或许你们看不上眼,但对我来说,是一笔资本。”
花满楼叹息,“卓兄,你这样说……”
卓东来道:“宴会前老爷子找我去谈话,态度十分诚恳,语重心长,我十分感动,我十分理解老爷子的心思,虽然说我龙骨之事我不会妥协,但其他方面,我想我愿意帮助老爷子,为老爷子鞠躬尽瘁。”
花满楼道:“所以你答应了老爷子提出的婚事?那陆小凤呢?”
卓东来道:“婚姻只是一种手段,没有这种身份,我凭什么名正言顺的完成老爷子的交代?就算有这种身份,我也还是卓东来。”
花满楼道:“婚姻是一种责任,如果你真的跟杜小姐成亲,那么你必然需要放弃一些东西,比如说,陆小凤。”
卓东来笑,“陆小凤可真是幸运,有你这样尽心尽力维护他的朋友。”
花满楼没有笑,“卓兄,你真的考虑清楚了么?你对杜小姐没有男女之情,与陆小凤反而……就算要为老爷子做事,现在的身份也不是不行,你能力出众,还怕有人不服么?我不明白。”
卓东来站起身,“你只要明白一件事就够了,陆小凤于我来说确实特别,但不足以让我为他放弃其他,如果二者必须选其一,我放弃这段虚无缥缈的感情。”
花满楼道:“你……”
卓东来道:“作为陆小凤最要好的朋友,这些话你最好原原本本转述给他,他既然经历悲惨,大可不必让我再来添一道伤。”
他大步出门,步履坚定,往他住处途中,却不由顺了瓶凤翔老酒,喝过三杯,只觉满嘴酸涩,当真不知陆小凤如何会对这样的酒情有独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