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凌少一

16、第一章 凌少一

　　这一天和任何一个普通的日子都一样，电视上放着尤利西斯开卷的那一幕，那个穿着浴袍的男人走下楼梯，说了一句话：我将登上主的祭坛。遥控器适时的按下停止，然后关闭，屏幕上是深色的蓝，凌少一打了个呵欠，闻了闻屋子中刚装修过的刺激气味，光着脚去打开了所有窗户，然后拎起外套和钥匙，走出门去。
　　A市和六年前变化很大，但是也有很多保留下来的老旧回忆，自从开车之后他的识路本能有所提高，那家天桥下的面馆居然依旧开的红红火火，看着门口那个泛滥泡沫的大锅，尽管这里对于凌少一有特别的纪念意义，他没有下车也没敢折磨自己的味觉和视觉，那个老板还是一如既往的婆婆妈妈，因为他这辆车子的短暂停留骂了两句难听的话。
　　凌少一想，属于六年前仓促的一切应当都成为过去了吧，他变了，所有人都应该会变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他没有联系吴玉，虽然他间歇的曾收到过他的EMAIL，上面都是短短几笔，除了问候再无其他，凌少一想这大概是友情淡薄的一种体现，于是他有一次回信说：吴玉，如果有一天我消失了，你会不会还记得我？
　　吴玉的答案是：你消失之前要记得通知我。
　　真是典型的吴式回答。
　　坦然一笑，车子穿过三叉路口时，凌少一拿出地图对照了一下，前面向左拐是东三中路，此时此刻，电话响了起来，显示屏上忽闪着的名字让他不禁皱起眉头，绿灯亮起，凌少一开动车子，向左行驶。
　　这电话所带来的霉运不止让凌少一不快，很不幸的，就在他打完招呼那一刻，车子相对激烈的撞上了正在行驶的另外一辆，赶快挂断电话下车去看，低头所见的第一眼是那个车子的标志，心中暗自骂了起来，撞了一辆相当王道的车——梅赛德斯。
　　回头看自己那辆价格相差太多的标志居然和这种官方人士做了亲密接触，心中有些感慨，他打起微笑，准备好名片，看到对方车主走下来，迎上前去，说道：“非常抱歉，修车的费用我会赔偿。”
　　那人接过名片看了一眼，脸上露出若有若无的笑意，声音很清澈：“凌先生，左转是要等灯的。”
　　心虚的回答说：“抱歉，刚回国还不是很适应。”
　　“国内不流行帐单，跟我一起去修车吧。”
　　凌少一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同意，等交警赶来处理现场时，他发现对方不知道跟交警说了什么，对方面色为难最终什么也没干单纯放行，跟在梅赛德斯身后的标志心里有些含糊了，这人不会这么大能耐吧。
　　修车的费用凌少一确实一分钱都没少拿，连带标志也进行了华丽的检修和维护，心疼钞票的同时好奇心不那么重的凌少一还是忍不住打量对方。
　　年轻有为，含而不露，那张看似斯文的脸也许可以骗到其他人，但是骗不了凌少一。面具的人生最大的破绽就是不经意的眼神，那男人偶尔看向四周时所散发出来的冷漠和傲慢，足以泄漏他的本质。这是个，与众不同的男人。凌少一闻得到这种气味，他想抽一支烟，抬头发现禁烟的标志，只好叼在嘴里，默默等待对方发话。
　　一切流程过后，那人终于走上前来，伸手，然后说道：“凌先生，希望我们下次见面不要用这种太激烈的方式。”
　　凌少一笑了笑，答：“我也不想啊。”
　　“你怎么回去？三天后才取车。”
　　“嗯？打车回去。”
　　“那么，再会了。”
　　流水帐一般的相遇，凌少一看着那个背影，无奈的摇头，到最后一刻他居然不知道事主的名字，不过无所谓，这一切不过是一个偶然而已。但是他忘了，所有的必然都是从偶然开始的。
　　打车对于凌少一其实是最适合的，他在说出自己家位置的那个瞬间忽然改变了主意，重新报上一个地址，司机是个话痨，开始絮絮叨叨的说那个地方的繁华和热闹，以及提醒凌少一这个时间去根本没什么好玩的。
　　原来，四书五经那条隐蔽的酒吧街如今已经成为名副其实的酒吧聚会场所，那么……那几家曾经有故事的地方想必一定不复存在了。凌少一没有再变更自己的路线，顺利抵达，在略显清淡的街道上溜达，发现这里的品味果然越来越高，当学生那会儿完全体会不到成年人的乐趣，六年看来并不短暂，甚至漫长得可以改变一个城市。
　　但是走到街角时凌少一显然还是无法确信，那个四书五经的大牌子就坦然的摆在那，大门开着，不确定里面是否营业，但是他的脚步却不自觉的走了进去。
　　空调很足，下意识瑟缩，门口依旧是那样一个吧台，站在吧台内的是一个面目清秀的少年，大概只有二十岁左右，一双像小鹿一样的眼睛，看到他进来竟然有些惊讶，却赶快招呼起来，凌少一没往里走，视线已经发觉，这个四书五经和从前的完全不一样，也许只是凑巧而已。
　　“嗨，现在下午时间，歇业整顿的。”那少年一边擦着杯子一边客气的对凌少一说：“不过你要是累了可以坐一下，喝点什么吗？”
　　喝酒，凌少一真的很少再喝酒了，人生当中如果因为酒误事两次，那么就应当注意，但是他想了想，还是说：“来杯普通的香槟吧。”
　　那少年看了他一眼，转身拿起一个巨大的香槟瓶子，倒出清澈的液体，挑了两块冰放了进去摆在吧台桌上，“很少有人喝香槟，这个是用来兑酒的。”
　　凌少一尴尬的笑了笑，这孩子太诚实了。
　　香槟喝掉一半，音乐流泻，凌少一收到那个少年善意的微笑，看着他用心的擦杯子，凌少一觉得自己应该走了。这里不该是回忆的地方。
　　拿出钱包的时候，少年说：“算我请你的，不要钱了，以后常来哦。”
　　看着那张带笑的小脸，不知道为什么，凌少一忽然很邪恶的靠近，拽过对方，说：“小家伙，有兴趣和我出去吗？”
　　果然，收到了诧异而震惊的表情，继而那个少年把脑袋摇晃的跟波浪鼓一样，满脸通红的说：“你你你……你不要乱来……”
　　“乱来？我什么都没做啊。”哈哈，心里在大声笑，凌少一觉得这个少年真的太可爱了，“你叫什么？”
　　“小添……那个，你快放开我。”
　　看着快要泪眼汪汪的少年，凌少一好心的放开手，却挑逗的勾起小添的下巴，一副标准色狼样。
　　“放开你的手。”
　　凌少一正纳闷，小添声音怎么变得粗了，还没来得及看，手臂被使劲的一拽，反身就按在了吧台上，疼的他差点背过气去。“操，放开我。”
　　“放？好啊，揍你一顿看你再犯。”
　　凌少一模糊的愣了一下，被拎着出门时脑袋转不过弯来，那拳头直愣愣的落在他的右脸上的时他挡住了，但是仍然无法幸免于难倒在了地上，从这个角度抬头向上，他呆呆的喊出了这个名字：“风建……”
　　正对着光，就像是花儿在绽放，有些东西本来被深深埋葬，却被突如其来的阳光和雨水滋润迅速发芽，或者说，此时此刻那个属于风建特有的气息再次开启了凌少一的敏感，他无法控制的感情一如当年，再没有掩饰的表露出来。
　　风建也愣住了，他不知道是不是该拽起这个人，衣着光鲜，眉目之中是漂亮的英俊，嘴唇很薄，眼睛直愣愣的看他，如果印象中该有这人的印象……那么，他是——“凌少一？”
　　“是我。”自己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尘土，装做一切不曾发生的样子，凌少一笑呵呵的上前说道：“好久不见，见面礼太大了吧。”
　　这时风建才想起来凌少一刚才做了什么，“操，你小子几年不见，之前玩女人，现在连男孩都敢逗，小添是我侄子你可别乱来。”
　　“喂，我什么时候玩过女人。”凌少一气不打一处来，对于回忆里那点尴尬的琐事他恨不得彼此都忘记才好，尤其是那次和女人差点擦火的事。
　　对此，风建懒得理他，“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没走过啊。”一脸无赖的撒谎，跟着风建走回酒吧里。
　　“你走没走这一点我还是比较清楚的。劳烦撒谎之前打草稿。”风建对小添招手，“这家伙以后来不用给他好脸色。”
　　“喂，不至于吧，小添，这个人□□的，你不要怕他，哥哥为你伸张正义……等一下，他是你侄子？”凌少一忽然后知后觉的想到这个问题。
　　“那个……叔叔，这个人……”小添咽了口口水，“是你朋友啊？”
　　“对。”
　　“不是。”
　　异口同声后，凌少一对风建很不满意。
　　“不过难得你回来，我请客做东吧，这次怎么着？常驻？还是？”风建问。
　　“大概常驻吧，外面混不下去了。”
　　“你爸说你去英国念书了，不打招呼就走。”风建若有所思的看凌少一，“你爸工厂的事你有参与么？”
　　凌少一看着他，说：“我说没有你会信么？”
　　“我愿意信。”表情似乎有些矛盾，“说实话，要是你接手，我很放心，但是我不想看你掺和进来。合作了这么久我越来越佩服你爸，那样一个人居然可以把事业经营得这么稳定。”
　　凌少一点头，打断了这个话题：“不说这个话题了，我确实与这件事一点关系都没有。刚从香港回来的，走吧，我们去喝酒。”
　　“喝酒？”风建露出奇怪的笑，“在这里喝不好吗？”
　　“这里？”
　　“对啊，四书五经，这是天风帮第一个产业，今天我做东，保证不会让你埋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