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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华山剑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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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话且道:
时珩与石澜二人,一路徐步南下,从那一路的塞北别致风光到各地让人移不开眼的风味小吃、足足行了几个月的时间,方到了关中的华山脚下。这华山之上也有一个门派,正名华山派,属于江湖一大势力。
现正江湖上有十大门派:中主太白顶天罡流,又被江湖人士尊为龙头;东主有苏州定海堂,杭州落花阁;南主有莲花峰绝兵山庄,岭南唐里;西主有藏地藏医门,云南绝情谷;北主便是少室山少林,华山的华山派。
还有一主,位于南海决明岛上,名南海。南海一门曾是江湖南主,武功或是其弟子行为都神秘异常,但是近十多年像是销声匿迹了,故因极少露面而渐渐淡出了江湖人的视线。
时珩石澜二人,因为皆是一门一师之徒,便结义金兰。又因为这二人皆是男装扮相,与那世间寻常女子不同,便以女子之身,兄弟相称。且说这兄弟二人经过这一路南下,见了不少江湖中人往华山而去,心中也是疑惑。
正近晌午,二人便下马投栈去。寻了一处饭馆,二人刚从楼上下来,便看见一楼大堂已经坐了不少人、均是短休吃饭,赶长途脚程的。二人随意找了一个位置坐下,叫小二上了几碟下酒菜,另外又烫了几壶当地的青稞酒。
现时令已经天冷,进了冬天。
虽然今年第一场雪还没来,但是这塞北寒风还是刮得颇猛。
“老四,喝酒无趣,酒令又行不了。不如,咱们来玩个把戏?”一路上几个月相处,石澜已是放下了当初的戒心,为人也没有那么冷,时不时地还蹦出个长句子。
时珩挑了挑眉:“如何?”
石澜扫了一眼大堂里的各人,笑了:“猜这些人的来路。”
时珩闻言,也抬眼随意望去。
只见堂中两桌坐了八个塞北汉子,虎背熊腰须髯浓密。各人多是普通的布衣打扮,只是腰间皆绑着一掌见宽的二尺白色英雄带,头上缠绕着虎纹结子长抹额,桌下则是放了八把白鞘长剑,形式也算统一。
石澜捏起酒杯,轻道:“关外怡灵山,雪山派。”
时珩笑了,望向另一处。
雪山派侧下角一桌,坐了三人。一人山羊须,一身皮袄加一顶蒙帽,左手拇指扣了一个血色扳指,脚上套着牛皮倔顶靴;又一人脸上并无胡须,一身青衣颇为利索,似乎并无这冬日寒冷之意,只那一张白皙吓人的脸皮异常邪魅;最后那人体形稍壮,满脸的大胡子,身上套了件虎皮袍,腰间插着一根勾刃刺。
“血色拇指牛皮鞋,青衣白鬼雪神接。三人行来闯夷地,虎震山摇勾玄铁。”时珩喝了一口正热的青稞,得意着:“这应是江湖上发迹好些年的‘匈夷三敌’了吧,听闻他们到那匈奴地盘,杀了不少胡人。”
石澜带着赞赏地点头:“你倒也了解这些事情。”
再望向别处,一探之下竟也发现了不少能人英侠。
“江南船盗夏侯振海。”“火凤流星段干虚。”“西南平崆峒道人。”“百霄门入水七子。”……
堂中的客人来来往往,真可谓是走了一批又来一批。听他们言语得知,近日华山派掌门廖海石召开了一个华山剑会,以武会友,向江湖各门派各英雄广发请帖。你说这江湖第二等门派的面子给不给?于是消息一出,各路人都往华山奔来。
兄弟二人玩累了,便停了下来喝杯热酒。忽然人群皆涌动了起来,不少人还连连地发出惊叹:“下雪了呢。”
果然。
只见外头纷纷扬扬地就飘起了鹅毛大雪,下得地面一处处的白色。好些人戴上斗笠蓑衣赶路去了,把头上身上弄得皆是六晶雪花。石澜望到外边去,却看到一抹人影走在雪地之中,身影很是熟悉。
石澜忙跑到了门外。
外边已是一片白色,那身影早就不见。
时珩也跟着挤了出来,说话间也呼出阵阵白雾:“怎么了?”
“我们上华山。”
——
翌日。
这场雪从昨日一直下到现在,街上的雪已经堆了一尺多厚,但似乎还没有想停的意思。华山派弟子在华山沿路分布了人手来扫雪,以保证华山剑会能够顺顺利利地进行。
一路往山上去,却有那么两位少年引人注目。
一人内里一身玄色箭袖,手绑着玄色的护指缎带;外边穿着深灰色的兔毛及袖袍,背后系了一把刀形剑身的武器。一眼望去,在雪地里颇为显眼,虽然以斗笠遮脸,却隐隐有着抹灭不了的杀气。
另一人着了一身白蟒银线袍,外边披了一身雪狐立领披风,加上又是白靴履脚,银冠白璎,除身上另外陪着一把扇子以及头上的斗笠之外几乎全是白色、和这雪景几乎要融到一块儿去。
路上的人望着这黑白两道身影,心里倒有着见到了黑白无常、将被勾魂索命的胆战心惊!
这二人,玄色正是百里石澜,白色正是薛时珩。
话说这一路上来,石澜的样子总是沉沉的,像是有些心烦的事。时珩也不知道怎么跟她说话,毕竟她不说也就不要问太多了吧。于是一路上还是欢脱的跑跑停停,更像是来游山玩水一般。
华山派的接待门生见这二人,连忙去请示掌门。
华山侧峰。
这高耸入云的山峰之上,华山派正门之前,依山而建了一座高大的牌坊,上书:九霄云外天。而牌坊两侧的数丈高玄漆柱子上,又以狂放的书法刻写了一副对联,道:
“华山一剑跃游江湖不论东南西北;
关中之人叫啸武林无碍春夏秋冬。”
此对联甚是不羁,逢着人见了,无不注目斟酌几番的。牌坊之后,是由下至上的数排砖木楼阁,占了这天险之势,建得颇为宏伟堂皇。倒也,浪费了这养眼的山水,那金金银银的装饰之下,少了一分自然。楼阁正中的华山正堂,前边有着一大片的空地广场,虽然地上仍旧铺着浅浅的一层雪,却不减大会的热闹气氛。
正堂门前站了一位白髯长须的老者。只见他身着黑色挑金的太极长袍,头冠乾坤玄纱面宝珠;手上环着一枚银扳与黄玉扳,隐隐望去,有着门派之长的威严,却又有一种沉迷问道怪里怪气的意思。
这正是华山派的掌门,廖海石。
廖掌门本在门前迎客,和来宾寒暄来寒暄去地、心情也是因为听了一些奉承话而大好。此刻,倒有一个弟子前来,低声说:
“掌门,山下来了两个少年,没有帖子,来路不明。放,还是不放?”
廖掌门闻言,觉得或是两个出道江湖不久的孩子,见此处热闹,才来此一行的。于是也不多留意,只回:“便让他二人上来吧,闹不出什么。”
“是,掌门!”
——
“二位少侠,这边请。”
廖掌门将门派楼阁的后两座三层九间共计九百七十厢房清扫了出来,专门提供给这次华山剑会的来者居住。每间住二到四人不等,如此算来,少说这次也有三千多人参加这次的盛会。
时珩与石澜二人初进华山,便有华山门生领着二人到南院二楼的一个房间去,以便这几日来的住宿。时珩走在后头,不时张望来往的江湖侠士,不时又打量这华山派的建筑风格,颇感有趣。
忽而,时珩却看到楼上的一抹熟悉的身影。
“香孩儿?!”
石澜闻声,也随着望去。
只见二楼栏杆处站了两个人,看打扮,一个是华山的门徒;另一个,则是比自己二人年长几岁,着了一身棕色的袄子,头戴一顶胡帽。也许是北风吹刮得多,脸上有些干裂,也长了一些胡渣,显得沧桑。他回头望见时珩,先是一顿,方才一笑:
“时珩?”
时珩心中自然是高兴,三步作两步地跑了过去。
石澜的眼色却是冷了下来。因刚才见这人,分明留意到他眼中闪过一念的杀意。要么就是非常防备他人,要么就是恨时珩入骨。带路的门徒见二人遇见故友,也不在一边打扰,只说了房间位置,便转身退下。石澜便站在一旁,静静看着二人。
“听说你在大婚之际离开,没多久我就跟了出来、只是这一路又不知道该往何处寻。后来听闻华山派有一个华山剑会,我心系武艺,又想碰运气找你,便上了山。”赵匡胤言语间仍是旧时的随和,却好像有些生硬。
“原来如此。”时珩笑了,转身见石澜干站着,又连忙扯了过来,道:“这是我离开洛阳之后认识的好兄弟。”
赵匡胤有礼貌地一拜:“在下姓赵,名匡胤,是时珩多年兄弟。”
“有礼。我名石澜。”
三人闲聊了几句,互相也算是认识。后来赵匡胤推辞说还有事情要办,便先行离开;时珩二人便去寻方才的房间位置,暂且住下。
“啊,这华山掌门还真舍得花本钱,”时珩进了厢房,对着这房间的摆设和环境一直不住口地感叹。“比住客栈还高上几倍的舒适!”
“再怎么说,他华山派也是江湖第二大势力,这次剑会,恐怕是想尊为武林盟主的架势。北主这个名头,肯定比不过中主的名头好听。不怠慢来人,就不会失了礼数。”石澜也没有正眼去看她,自顾自地点起了炉子,用以暖室;又另外点了一个小炉,用来煮酒。
“盟主?作他的春秋大梦!”时珩听得牙痒痒。
石澜并未作声,只道:“我可不想管他的闲事。你身上有没有酒?”
“有。”时珩见她要烫酒,方要取下酒葫芦,转念又收了回去。心里仔细地打起小算盘,痞痞地笑了:“我倒想尝一尝华山派的好酒…”
石澜眨眨眼,表示这提议不错。
二人当即收拾东西轻装打扮,拉开房门就准备往外走。
“二位有礼。”
兄弟二人抬头看去,只见是一个十七岁左右的青年男子,眉清目秀,神采过人。穿着一身淡蓝色褂子及白色的窄袖长袍,头戴银冠垂蓝丝绦,手上执着一把白面扇子,脚上穿着一双回勾靴,正是站在房间门前,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
时珩斜眼去看石澜,眼神道:他是谁?
石澜亦是眼神回应:不认识。
时珩大惊:莫非泄露了秘密?
兄弟二人先是对望,然后又看向跟前这个俊朗的男子。
这青年也是笑了,凑近这二人,神秘兮兮地低声说话:
“我住在你们隔壁的,听说你们要去喝华山派的酒——”
“你,”
“带上我吧!”
时珩石澜二人一愣,望回他时却只是一张与世无害的笑脸。
——
华山派后院楼阁。
酒窖。
“哈哈,话说二位的身手还真是不错啊,若不是得二位带领,倒是进不了这华山派藏藏掖掖的酒窖呢。”
时珩石澜二人看着他,也是开怀地笑了。
眼前的这一个人,乃是绝兵山庄少庄主,元宇洛。因为这华山剑会的请帖是面向江湖各大门派及势力的、绝兵山庄身为南主之一,自然也在名单之内。元景天那老汉自然不会亲自出席剑会,便派了亲信护着少主前来,代表绝兵。
石澜看着这个笑容灿烂、毫无心机的男子,虽然说绝兵山庄也是当年杀害老二秦家愔一家的凶手之一,但是心底里却觉得这人和那血腥之事毫无关联。不管怎么说,杀戮之令是他老子的事情,也不该怪在他的头上。
何况,这人同样是个嗜酒之徒,心中便也多了几分亲近。
“我也是看不出来啊,这绝兵山庄堂堂少庄主,竟然和我二人一样,是个好酒之人!”时珩捧着一壶上好的酒酿,向他二人作礼。
石澜顺势接下,仰头便喝了大大的一口、身体似像火烧,在这冬日是尤其温暖!
元宇洛也豪迈地喝了一大口,全然不像别个南方人士的性子。“哈哈,我爹平日也经常奇怪着怎么就生了个那么嗜酒的儿子!——对了,也不知道你二人叫什么名字?”
“我唤薛时珩。”
“石澜。”
“好!”元宇洛脸上露出大大的满足,“我比你二人年长,便当个便宜哥哥了。时珩,石澜!二位贤弟,今日有缘结识,我元宇洛此生无憾了!”
“宇洛兄!”兄弟二人也不客气,异口同声地敬他酒。
三人在这酒窖之中躲了许久,将他华山派的好酒佳酿喝了个饱腹方觉得痛快。喝了不说,完事了还往各人带的酒葫芦灌满了好酒,足足损了他七八坛陈年佳酿。
出来之时,满身酒气,醉意袭人。
石澜晃了晃神,拉着二人以本家的轻功迅速地离开现场。
三人刚回到南院的厢房,便有一身精练武装,腰佩弯刀长剑的数人围了过来。时珩及石澜二人见这阵势也是吓得酒醒,唯独二人肩上扛着的元宇洛,仍旧是酒醉之中。
莫不是华山派的人?
石澜出于惯性地用杀意的目光看着这几人,看这装扮,又不像是华山派的弟子。还在思考之时,那几个人本是刀剑相向,却在一时间看到了时珩石澜二人肩上的元宇洛,大惊失色。
“少庄主!”一个武士叫出了声,也顾不得时珩二人是好是坏,扔下手中的武器便想走上前来扶过元宇洛。
兄弟二人顿时松了一口气:还好不是华山派弟子!
果然是做了坏事会心虚啊。
那几个绝兵山庄的亲信都纷纷上来接过醉酒的元宇洛,一面满是歉意地跟兄弟二人行了礼,一面则是不断安抚着那酒醉胡言的少庄主。
“来!我们再喝!再喝!”
“少庄主,您醉了,莫要打扰到别个了。”
“没有!我没有!时珩,石澜!我们再喝!”
时珩石澜二人立在原地,便这样看着那几个亲信手忙脚乱地将元宇洛扶进房内。房间关上了门,却仍旧听到那人一直喊着再喝、再喝。兄弟二人摇了摇头,无奈地笑了。
酒鬼啊,酒鬼!
一进厢房,便觉得房间里当真是温暖。时珩忍不住褪去了身上的雪狐披风和外袍,只是着了一件暗纹白缎的中衣便随意躺在了地板的毯子上。
啊,真是舒服啊。
石澜瞥了瞥这人的行为,笑了:“快起来罢,咱们且泡口茶来喝。”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养出来的习惯。二人在杜康村相识之后,几乎此后隔几天就会喝一次好酒解馋、而也是这时,石澜有了泡茶的习惯,每次在二人酒后都会泡几壶茶来喝。时珩则是打趣了多次:哎哎哎一个杀手满大街地选茶叶实在是看不下去啊。
时珩皱了皱眉头,虽然是一脸的不情愿,却也一个跃身而起。
二人盘膝对坐在窗边的炕塌之上,中间横放着一张一尺高的黑木小桌。石澜不紧不慢地看着炉子上烧开的热水,端来茶具几款,又往二人跟前放了茶杯,方提起身旁的那一壶热水去泡茶、滤叶、倒茶。
时珩端起茶杯,先是闻了闻茶香、勾唇一笑,一饮而尽。
“如何?”
“长进。”
二人相处久了,渐渐连脾性说话也同到了一处去、时珩也是觉得学那种简洁说话好玩,时而学着石澜的口气回答她的问话。
见石澜手上还在忙,时珩有些无聊,便撑了支架开了身旁的窗。
一开窗,外边就有一股冷风吹了进来。时珩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头皮发麻地打了个颤栗。往外看去,那雪已经停了、月光很好,照得地上的白雪映出晶莹的光来。
“这华山老头还真是会选日子啊,”时珩不禁感叹:“这样大的一场雪,怕是要我们上来打雪仗不成?嘿嘿,你说他会不会正缩在房里不住地发抖啊?”
“要不你去看看?”石澜也懒得理她。
时珩撇撇嘴。
刚想将那支架收回来关了窗,却不料在远处看到一个人影、似乎是跪在了东院的楼阁跟前。时珩眯缝眼睛仔细去望、那旁边几个华山弟子完全不理那人,只是呼着冷气在守门。不过话说那个人影,怎么那么熟悉啊…
“赵匡胤,你还是死了心吧,我家掌门是不会收你的!”
这个细微的说话之声,在这寂静的雪夜,是回响得那样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