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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人心冷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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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罡后山禁地。
时珩看了看眼前的这道厚重石门,再看了看门上或附近的星图纹路,知道这里定然就是禁地之所在了。回过头看了看众兄弟,脸色有些沉重:“这里应该就是禁地了,我们要不要往里面走?”
余下的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如何定夺。
“进去…一定要…进…”
极轻微的一声,阿七顿时精神一震。回过头看了看背在身后的老八燧儿,喊道:“燧儿,你怎么样了,有没有事?疼不疼?”
众人闻言皆是一惊,纷纷簇拥上来。
方才七人才将要进林里时,就遇到了几支冷箭射来;那时不幸,让杨念燧后背中了一箭。尔后本想按原路退回,岂料那箭弩阵势越发猛烈,一直逼着众人往密林深处赶。既是进去里面了,又找不到出去的路,便干脆寻起了禁地。
歪打正着,七人来到了禁地跟前。
“只是现在燧儿受了伤,情况不大乐观。”老十司徒妤又再查看了一遍伤口情况,忍不住皱眉:“不过,我断不出燧儿究竟有没有中毒;似乎是掺了药物,可是又不像毒素。到底还是学术不精,帮不上忙了…”
“别这样说…”燧儿趴在阿七肩头,脸色已经发白,不住地有汗珠流下来:“十…这种情况我们皆是始料未及,你不知情,错不在你…这不是毒…我感觉得到…只是…”燧儿停了下来,缓了缓气:“只是断不出……”
众人心中一沉,皆是皱眉不语。
阿七用头轻轻地碰了一下燧儿歪过去的脑袋,道:“如今到了禁地前,你叫我们一定要进去又是什么意思?难道进去之后你这毛病就可以解了?……杨念燧!别睡!你给我清醒一点有没有听到!”
旁边的人皆是苦涩一笑。
“从方才开始,箭雨便一直赶着我们往这边走、现在我们找不到别路,也只能继续往这个方向走下去了。”时珩站起身来,望了望身处之境:“只是,这禁地之门如何打开,还得麻烦七师妹的帮忙。”
阿七点点头,小心地放下背上的燧儿。
“既然是禁地大门,必然不会那么轻易就能进的。”阿七走在石门跟前,细细打量。只见这石门缝隙之中望去,隐隐透着一丝光亮,内里定有名堂。只不过,如果布置禁地的前辈在禁地下了功夫,一心想置来闯之人于死地又怎么办?
阿七皱起眉,手中无意地往石门之上一抹。
“诶。”
阿七一声轻呼,让众人皆是一怔。
“我知道怎么进去了。”
阿七将石门上揩下来的石粉凑在鼻尖闻了闻,又伸出舌头来舔了舔;然后,往后走了几步完整地看了看这扇石门,心中似乎有了七八分的把握。
“阿七……你可别中毒了……”
一旁的顾梓逸不禁有点担心:万一有人曾在此处便溺怎么办?
“五师兄放心,师妹心里已经有个大概了。”还是那么自信的一笑,不过笑了之后,似乎又有些心虚:“只不过,先前在林前出了事…你们,可还信我?”
“我相信那只是意外。”时珩抬起眼笑着:“我信你,我们都信你。”
阿七环视了一下其他人,只见大家都是一样的神情。他们同样是抱着无上信任的目光,对着自己温婉一笑:不管有什么事,有你在,我们就肯定在;我们在,也肯定是因为当中有你在!
“这道石门,便是用江湖中所传的聚凝砂所制,整道石门、完完全全都是。”阿七走到石门跟前,手指轻画着石门壁上:“这聚凝砂极其难得,听闻在二十多年前便极其罕见,少有的十大门派才会仅存一些而已。兄弟们可曾听说过?”
阿修站在人后,微微一笑。
“这聚凝砂有一个特性,便是在它第一次硬化时划开的痕迹,可以在一定的时间内重新回复原状。所以聚凝砂的一个最显见用处,便是用它来制造功诀心法图,因为内力可以冲破聚凝砂的痕迹,形成纹路;过后,又能隐藏不见,如同无字天书。”
阿七说得有板有眼,众人倒是听到一知半解。
“也就是怎样?我没听懂。”
“也就是说,禁地的这一扇门,便是利用了聚凝砂的特性。只要我们有足够的内力,将石门上刻制的整幅瀚海星图冲破,就能解锁进去。”阿七沉吟了一下,又道:“如果内力不够,就开不了了。”
众人皆是沉默。
燧儿坐在地上有些昏沉,只觉背后箭伤让自己忍不住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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岭南景和镇。
景和镇,本来只是这岭南地貌的一个小地方,从来没有引起过别人的注意。而时至今日,景和镇却已是人人闻名的城镇,南北货商络绎不绝,车水马龙。而这一切繁荣,还得归功于盘桓在景和镇之内的一个门派:
南主——绝兵山庄。
“刀枪剑矛流星锤,玄晶炼制出绝兵。”顾名思义,绝兵山庄就是拥有着江湖中各种神兵利器的门派,江湖上大部分的武器制作出处,都是归功于此处。绝兵元氏在中唐时期,曾是岭南一带著名的唐刀制炼家族,十几代人对于熔炼兵器的摸索,慢慢地便在这乱世发展成为武林南主的势力。因而绝兵山庄门下弟子,对于武器炼造和识别,都会比其他门派更加高上一筹。
说回来,天罡首徒于刃的长枪刑天逆,以及二徒秦家愔的刀,都是出自绝兵之手。
之前华山派举办的论剑,绝兵山庄庄主元景天便是派了自己嫡亲儿子元宇洛前往,阴差阳错之中,元宇洛还和薛时珩、百里石澜二人成为了兄弟。
这元宇洛乃是元家独子,生母去世得早,庄主一向把他看做心头肉。只是在元宇洛自己的心里,却是对这个父亲隐隐有着反抗。
景和镇一处酒肆。
“哟,元少爷!不知想吃点什么?小的这就去给您准备!”
元宇洛挥手让身边的亲信退下,在门外守着,自己一个人上了酒肆阁楼。“给我来两斤桂花酒,再弄些熟牛肉,送楼上去。”
“好嘞,元少爷稍等,马上就来!”
元宇洛轻笑一声,迈开步子仍旧坐回了旧时座位。
看着楼下的人来来往往,看着旁人对自己的阿谀奉承,不禁有些反感。自懂事起,自己便是这绝兵山庄最看重的人、出门怕摔着,天冷怕凉着。庄里的下人个个都尽心尽力地照顾好自己这个少爷,生怕庄主有一丝的不满。
中年得子,自己也能理解这个爹的苦衷。
可问题,是不是爹呢?
“元少爷,您要的东西来了,请慢用!”小二恭敬地端来酒菜,放在一边之后便识趣地走开了,让元宇洛独自一人遐思。
那是奶妈说的。那个以前曾是自己生母的婢女,后来生母难产死后便一直哺育自己长大如同亲娘的奶妈、在数年前,偶然说起的。
那时,绝兵山庄曾与中主天罡流结怨。原因,便是数年之前,庄主买下了黑蛟帮的情报,肆意屠杀了秦家满门意欲夺取天罡令。秦家那个孩子没死,安然无恙地到了天罡成为了二弟子,但是这件事情,却一直成为矛盾潜伏的导火线。
那时,黑蛟帮便因为这件事被人灭门。
自己那时也才十四五岁,虽然知道父亲这样做是不对的,但是也为父亲担忧。毕竟,父亲想夺取天罡令是为了自己。连续几天的苦恼,一直照顾在身侧的奶妈实在看不下去,在一次夜间叹息了一句:
‘小姐,小少爷认贼作父,我到底该不该告诉实情!’
那时便惊醒了,一直抓住奶妈要问清楚这件事。
听说。
在上一辈的山庄,本来有一对孪生兄弟。哥哥叫元景海,弟弟叫元景天。这两兄弟虽然是模样相似,但是性情却不大相同。哥哥比较厚实,为人善良正直;弟弟比较活泼,向来是调皮捣蛋出了名的。在他们年少十七八岁的时候,同样地喜欢上了一个女子。
那是岭南世家的一个小姐,一个崇尚武侠想驰骋天下的小姐。而且很美貌。
一次偶然,这个姑娘认识了弟弟元景天、二人的性格相近,说话之间甚为投机,总有一种相见恨晚,得遇知音的感觉。元景天也很喜欢这个姑娘,甚至已经爱慕。
某天,元景天带了那姑娘回庄里,由此,便让她认识了哥哥元景海。和元景天不同,元景海能给人一种安稳的感觉,虽然笑容和元景天一般阳光,可是伴着元景海自小养成的善良品格,便显得特别灿烂。
这个姑娘更喜欢敦实的元景海、一个站在那儿,就能保护自己的元景海。
当天夜里,三人便在庄里喝了个畅快,直至大醉。姑娘性子崇尚武侠,所以比较爽快,一时便脱口而出喜欢景海;那时元景海喝得昏沉,未曾留意,却被一旁心细的弟弟将这句话听了过去。
认识之后,姑娘便时而相约元景海出门游荡,一起共话天下。元景海性子静,虽然心底里对姑娘有好感,却从来不敢表达出来;一次出外乱了心神,二人却在一个荒郊野外里行了周公之礼,一夜缠绵。
元景海自然会负责的。
然而就在姑娘一心盼着元景海前来提亲时,等来的,却是元景海暴毙的消息。
那天,是元景天冒着大雨赶来了和元景海约定好的地方,喘着气,跟她说:哥哥他今天不知道发生何事,突然昏倒;尔后大夫来了,却说无力回天。想必是哥哥从小的隐疾犯了所以夺了他的性命!
姑娘哭得梨花带雨。
元景天道:此后,我会替哥哥好好照顾你的,我会娶你的,好吗?不要难过,不管什么事情都好,我会帮你扛着的!
也是一时的心神烦乱,姑娘选择了嫁元景天为妻。嫁为元景天为妻不久,姑娘就发现自己有了身孕、是成亲之前,和元景海的孩子。这件事情,只有姑娘和她贴身婢女知道,元景天根本不知内情。
而在生产之前的那段时间,因为一次祭拜元景海,姑娘无意间听到元景天当初下计杀害了自己亲生哥哥的实情。为了一段感情,而杀了自己的亲人,这到底是心底里的恨,还是过于沉重的爱?
这件事情,在姑娘的心里挥之不去、以导致诞下孩子的那一天,同样心死而亡。
元景天很在意姑娘留下来的这个孩子,自小便提供一切最好的东西;虽然后来也曾娶了几房的妻妾,却从未让他们留下孩子。因为在元景天的心里,自己的孩儿,唯独有姑娘留给他的这一个,便够了。
当奶妈说完这一切时,年少的元宇洛彻底懵了。
“我的亲爹…是那个死了的哥哥?…”
“对…小少爷,你的亲生父亲,是庄主的亲生哥哥,元景海。你若不信,大可向上了一定年纪的家仆询问,确有元景海此人。我本答应过小姐,此生如若庄主真心待你,不得向你说起此事、只是小少爷,一个肆意杀害兄长夺取所爱的人,我实在是不能忍…”
元宇洛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满怀感触。
这件事情,自己本已经在心中藏了许久了。可是,最近总会无意间地想起。父亲总会向自己提起以前和母亲相识相遇相爱的故事,年少的自己,曾经感动;可是自知道真相之后,才发现故事中的主人公,应该是叫元景海。
自己的亲爹,元景海。
爹,听说你有一位兄长?……
嗤——洛儿,是哪里听回来的事情?…爹的确有一个孪生兄弟,只不过,品性实在是为人所不齿,早些年洛儿还小的时候,因为一些恩怨,被人所杀。唉,那时父母气得厉害,一病不起终究去了世…
伯父…是小人?
对,一个小人。
“你以为你买通了庄里上下的仆人,我便不会对这番言辞起疑心了吗?”元宇洛捏紧手里的酒杯苦笑,摇着头:“可你不知,我寻到了娘亲的住所,拜访了几个亲戚。他们都曾是这景和镇的街坊,对你的兄长,赞不绝口。”
“元家兄弟,模样相近,兄长敦实,幼弟聪敏,绝兵二少,品德上行。”元宇洛忍不住有些眼睛发酸,噙了一眼泪水:“你可知,人人的评价皆是上行,可是你却给了那个敦实的兄长一个不齿的介绍!元景天,你为何会如此憎恨他……”
“难道爱,能让你的人性泯灭至此?”
元宇洛稍带不解地望了一眼窗外的天空,心底里的怨恨,又带上了几分疑惑。你叫我该如何待你才好?养我十数年的父亲,却不是我的生父、杀父辱母之仇,到底该不该报?为什么所谓的爱……会把事情变成这样?
话说回来,之前在华山认识的薛时珩,似乎就是一个情种。为了情义,嗜血成魔,可谓是让天罡大出风头了一回。感情,是不是就会让人不理智?
不知道,自己日后是否也会这般不理智。
元宇洛暂且抛开了心里原本的执念,微微一笑。窗外和煦的阳光顺着角度轻轻地洒在了他的脸上,照着眉目眼眸,却是一如既往的清澈。
“燧儿,你还好吗?”
杨念燧轻轻抬起了眼,只觉自己的眼皮如同千斤重一般,非常吃力。看了一下围在自己身侧的师兄弟,有些疲累、答不出话来。
“四哥,我看老八那么难受,等不了那么久了。咱们还是快些布好阵,直接开始吧。除了北罡七子,我们大可换为天星五狼,阿七由后指挥便是了。”
顾梓逸说得认真,提及天星五狼,的确让薛时珩心头一震。
“五师弟这个提议倒是好,我竟然忘了那些琐碎!”百里石澜笑了,拍了拍薛时珩:“看来五师弟最近勤学得紧,为了抓紧时间修习天承诀,可是下了不小的功夫啊。”时珩也是顺和地笑了,满是赞赏。
老六阿修伫立一侧,看了看同样不说话的老十司徒妤,轻道:“十师妹,不知道你对于天承诀的阵法可有了解?这天星五狼……可有研究过?”
司徒妤顿了顿,淡道:“不知道。”
“…那你。”
“跟着你们行动就好了。”
言语甚是不羁,让一向以不羁自居的赫连修竟有些自惭不如起来。阿修看了看旁边正在研究着阵法的兄弟,想起方才老十冷冷的语气,禁不住微笑。
一瞬,二人一同默契地微笑了起来。
其实,并没有谁冷不冷漠。
人心,总是温暖的。
“哎四哥,你说那边两个人,在那里笑什么啊?”
“嗯?谁在笑?”
“……你看啊,老六和老十站在石门那里,越笑越怪异了…哎阿七,那个什么聚凝砂是不是含有一定毒性的啊?会让人大笑到癫狂?……”
“…聚凝砂怎么会有这种毒性……”
那头两个人,仍旧沉浸在默契之中,笑得一发不可收拾。而当听到众兄弟不解的问话,笑得是更加厉害了。只能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所以,
大家都笑了起来。
虽然都不知道是为了什么而笑。
(燧儿:考虑一下我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