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1、再见东方 ...
-
-原来,你真的是打算不回天罡。
-不似人样,可恨解脱。修炼占星之地,不回也好。
-你可知,从你消失那时,舟昱子师父是多难过?舟昱子意欲找你,却无奈楼内大小事务须得她来决断,才无法亲身前往。天罡弟子,对你也是百加担心。
-(沉默)
-薛时珩…既然上天被我找回了你,你随我回天罡吧。无论如何,我不希望你脱离那个与你牵扯一生的门派堂口。
-怜笙——
-有些事情,迟些再说。
杭州流云楼。
时珩坐在房间门口的门槛上,静静地看着青冥列缺二人收拾行李。其实,要收拾的东西也不是很多,只不过这二人非得尽心尽力办好事情、也只能由着他二人去了。
怜笙则出外预备马车等物,故而不在此处。
时珩望了望自己房间对面、东方霓的房间。不知道,她在干什么?心中思量,最后还是向着东方霓的房间走了过去。不管怎么样,就算是道别一声,也是尽了心意。
还未走到门口,房门已经先一步打开。
“时珩?”东方霓有些发愣地看着眼前的人。
时珩只是笑了笑,回过头指了指身后正在收拾行李的青冥列缺,又指了指自己。最后,回以一个最灿烂的笑容,告诉她,自己没事。
东方霓淡笑。
像是早已经习惯了一般、东方霓伸出手去理了理时珩的衣领,给她整理妆容;让时珩有些措不及防地,轻启朱唇留下了一句话。
时珩则直视着她的眼睛,沉默了许久,终是点了点头。
回想起日前在这杭州城中的日子。
“薛时珩,你现在说不了话,听不了声音,对你多有不便。不如这样,我去寻一些民间偏方来,帮你治一治可好?”
那天一大早在这流云楼中醒来,看到的便是这张纸条。
那时我心里,登时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民间偏方?难道是喝香炉灰冲的水?后来我才发现我这个想法实在是过于天真,喝香炉灰水算是一种很好的偏方。
住在流云楼的没多少人,多数是落花阁的弟子在整理门派内务;我一不是落花阁弟子,二是男儿身打扮,也不适合整天在她们面前晃来晃去。
所以,我选择了呆在房间里。
房间还算是挺舒服的、东南角位有一扇窗户,把那檀木窗子打开,我就可以从这个角度看到繁荣的杭州城。百姓们在城中街道来来往往,欢声笑语,一直以来都是我觉得最温馨不过的场面。
房间里还有一张书桌,摆齐了文房四宝;右手边上有几排书架,上面一叠一摞地堆放着不少书籍,有民事趣闻的,也有前唐诗集的。
事实上,我每一天考虑的只有一件事情。
那就是天承诀的经脉修炼。
师父曾经说过,天承诀冲关时一旦没有控制好,就有可能经脉俱损,丢了武功。可是我虽然被廖行凯那个小人暗算加受伤,可是现在除了聋哑以外,身体的其他部分似乎比以前还更要灵动,轻松了许多。
这又是为什么?
不管我是在吃饭,还是睡觉,只要是一个人呆着的时候,我都在想这个问题。不过,我很快的就没有心思去继续下去了。
因为东方霓不知道去哪里找来了几个民间偏方,力求把我的毛病给治好。
事情是这样的。
那天早上,我睡到辰时才醒来,还正是缓不过神,心神疲惫的时候。本来是掀开被子,穿鞋下床的。不过,我看到一个东西吊在我的床边。
一个新鲜宰下来的猪头。
我一瞬间便倒吸了一口凉气,除了干瞪眼以外没有任何反应。
就在我和这个猪头对视了几乎一盏茶的时间,外边有人走了进来。是东方霓。她脸上有点略带惊喜地走了过来,把那挂着的猪头拿了下来,然后拍拍发懵的我。
“感觉怎么样?”她在纸上写道。见我没有反应,她又在纸上加了一句:“有没有觉得今天真的是美好的一天?”
我瞟了瞟她,又看了看她提在手里的猪头。那个时候我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女人都是无法理解的么?
东方霓得来的民间偏方其中一则,便是通过刺激来让我恢复说听。
所以刚开始在流云楼住的头几天,我时不时会看到一个挂在我面前的猪头、时不时地打开盘子发现今天吃的菜是酱爆虫子、时不时地在一本书里面弹出一只蝎子、时不时地会在自己睡的床铺里拎出一只老鼠。等。
总的来说,这一则偏方的效果不大、甚至是没有。反而,东方霓把我搞得有些过度戒备了起来,不管什么事都好,我都会开始三思而后行。
其实我真的很想知道,是谁写的那些建议。
后来,东方霓就让我学唇语。这种能力,完全就只能靠我的一双眼睛、要对任何一件事情或者一个人观察入微,我才能顺利地分辨出别人说的话。
也有一个弊端。那就是我看不到的时候,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过,我觉得比整天担心受怕要好得多,起码我接受了学唇语之后,东方霓那些各种各样摆在我身边的古怪东西也开始一起消失了。
东方霓叫我往回廊那边走一走。
刚开始时,我不情愿。因为我知道回廊是个什么地方,我也知道了如果我去了那里,我会看到很多我不想看到的画面。可是东方霓跟我说,人生在世,很多无可奈何。只是要看你用什么样的心态去看它。
那晚,我就顺了她的意去了回廊。
刚去回廊的第一个晚上,我眼中所见,都是世人眼中所见的风月烟花之色。我站在回廊门口的时候,真的很想抬脚往外面走。
可是我看到了这么一个女子:她是回廊里的一个姑娘、那时候,她正扶着一个公子打扮的人往楼上走;那公子见了我,说了几句调侃话。她转移了他的话题,带他回房。而在她转身上楼之前,她回头看我,给了我一个微笑。
那一刻,我才开始明白到东方霓所说的无可奈何。
于是,我便尽量地让自己不要用世俗的眼光去看待眼前的事情。毕竟,我也不是一个甘愿活在世俗的人。
因为听不到,所以眼睛所见的感觉比之前要深刻许多。
透过这双眼,我看到的不仅仅是每个人说了什么话;我还透过他们的神情,读懂了他们说这句话时候的语气以及心情。我开始去揣测每个人心里面的想法,用眼睛和自己的心去体会每一个人的最真实一面。
受益匪浅。
后来,我的唇语便学得越来越好,只要我看得到对方的嘴唇在动,我便可以分辨出来他到底在说什么。东方霓也很高兴。
只不过么,有一个人一直不大高兴。
墨尹。
听落花阁的弟子说,东方霓如今双十年纪,墨尹便已陪伴了她十二年。以前,东方霓是这江南地方大户人家的女儿,东方家家传武功秘术,故而无论男女,皆是习武之人。墨尹比东方霓年长两岁,是世交之子,从小和东方家交好。
听说,东方霓还有一个弟弟、与我差不多年纪。
名叫东方霖,自小聪敏过人,学习东方家的武习也是进步神速,手到擒来。东方霓很是疼爱这个弟弟,包容但不纵容,宠爱但不溺爱,东方霖八岁时,便已经长成一个文韬武略气质彬彬的美少年了。
只不过,就在那一年,也是东方霓的噩梦开始吧。
那时江湖纷乱,就如同这无主天下一般,每一天都在经历着血与火的斗争。不管是各个朝代小国的厮杀,还是各门各派的厮杀,都让这原本安宁的土地弥漫着血腥。
江南地,苏杭城,便成为了江湖东主的必争之地。
处在江南的东方家,本也是有能力争那东主之位。只不过,东方当家不想参与过多的纷争之事,只想守着家传之术安静生活;有几个门派则是贪着东方家的秘术,便约着联合,先是假意作好,后来便用计夺秘;岂知,秘术没有拿到,那伙人便一口气杀绝了东方家上下四十多口人性命。
血杀后的那一场大火,整整烧了一天一夜。
那几天,东方霓和东方霖两姐弟在墨家嬉闹。
而当他们回到自己的家中时,东方门府已经被烧得一片焦黑、残垣断壁了。东方霓还未来得及去想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弟弟东方霖受不得打击,在看见家人的尸体时便拾起了地上的半柄利器刺向自己的心脏。
就在东方霖倒下那一刻,东方霓就失去了所有。
她抱着自己弟弟的尸体不住地哭喊、如果她弟弟没有寻死,那么起码这个世界上还有那么一个亲人陪伴着她。东方霓不想死,可是已经不知道怎么活。
那个时候,墨尹就选择了站在她的身后。
那一年,东方霓十二岁;墨尹十四岁。
东方霓用尽了自己所有的力量,也锻炼出了自己前所未有的能力,去争到了安居在杭州城的东主之位。她建了落花阁,言明只收女子为徒;她把东方家的绝学传于门中有资质的一些弟子、同时也在建立着情报楼回廊,想找回当年灭门的仇人。
而这些年里,墨尹抛弃了自己的家世,一直跟随在东方霓身后。
无论是青楼,还是满是女子的落花阁,墨尹一直在为着东方霓两头跑。他喜欢东方霓,这是十几年前便已经有的事情,而且,也是楼里各人知道的事情。
所以,当我来了,墨尹就‘不高兴’了。
也许是因为我和东方霖年纪相仿,又喊过东方霓为姐姐,所以,东方霓才会一反常态地对我特别好、像对那死去的东方霖一样好。
墨尹不服气,总是想着要不要转型。
“小子,你就知足吧。”
那天,东方霓很难得地下厨了,给我弄了碗汤粉。嗯,味道还是不错的,让那几天都食欲不振的我终于吞了些东西进肚子里。然后,墨尹知道了,很是羡慕。
“在她的二十年里,能让她付出那么多的,我想,也就只有她弟弟东方霖,”墨尹有些失神地看着我,笑了:“以及你,薛时珩。”
我端起汤粉递给他,叫他也试试。
“不用了,”墨尹摇了摇头:“东方弄给你的东西,你最好全部吃完。不然的话,她就会怀疑你的病情加重,然后再给你多来几次特别治疗。”
我立即就噎到了。
“哈哈哈,你小子,还真的胆小啊。”
废话,对着东方霓这女人能不胆小吗。
“我会一直陪着她,因为我知道她所剩无几了。”墨尹低下了头,方才嬉笑的面容似乎已经消失了一般:“也许你会成为她很重要的人,代替她心里东方霖的位置。其实,我想说谢谢你,因为,我终于看到了当初的东方霓。”
我捧着汤粉,静静地看着他。
如果可以的话,我也希望自己可以让她找回自己。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自己是东方霖。
杭州城。
“姑娘,东西都已经收拾好了,我们随时就可以出发。”
落花阁门派之外,便是这样一幅送别之景。
青冥列缺二人已经将行李搬到马车之上,一人坐着马车车夫位一端,等怜笙和时珩上车。墨尹率着几个落花阁中的弟子,亲自送二人到大门口。
时珩心中有些堵、虽然是回天罡也有喜悦,可是这一个地方,自己毕竟呆了一段不长不短的日子。回过头,看了看这熟悉的楼阁、今日,便要道别了么?
“郭姑娘,你们一路小心。”墨尹抱拳作揖,另又送上一些银两和干粮。
怜笙则是把那些银两拦下了,只收了一部分的干粮。“尹少爷,怜笙身上还是有一些钱银的,不必为我们再多有破费。”
墨尹笑了笑,没再劝阻。
怜笙回过头来,看见的便是薛时珩呆呆望着远处流云楼的样子。不知为何,见她这般模样,心里竟有些难受和不悦。随着那目光望去,怜笙知道,她想等东方霓。
“哎——”
墨尹则是叹了一口气,走到了时珩跟前。扬了扬手,见她看向自己,才开口:“小子,东方今日是不会出来了,莫等了。还是快些准备着出发吧,杭州城距离太白顶也是有一定距离的,晚了赶路可不好。”
时珩皱起了眉,有些难受。
心里清白,那个在多年前就失去家人,并失去了最爱的弟弟的人,今日又怎么忍心再受一次离别之苦。只是,心中有百般话想跟你道明,想跟你说清啊。
“时珩,走吧。”怜笙拉了拉她,她才迈出了脚步。
两人上了马车,墨尹一行人又道了一礼,才目送着他们渐渐远去。
墨尹回过头,如同方才时珩那般去看流云楼。
“东方,我知道你在看着的。”
-
“驾——驾!——”
坐在马车前头的青冥列缺二人好不痛快,为着寻回了自家少爷,一路上的心情那叫一个舒畅。这二人时而说笑打趣,时而挥鞭赶马,只希望早日到太白顶天罡流,好把薛时珩的毛病给治好,说几句熟悉的话来。
而薛时珩和郭怜笙坐在马车之内,有些尴尬。
日前在杭州重遇怜笙,时珩的心里除了震惊,其实也没有其他。直至今日,和怜笙一同坐在马车中时,忽然想起,郭怜笙,是自己明媒正娶的妻子。
时珩转过头,抬眼望她。
和在洛阳城中的印象不大一样。郭怜笙变得更加决断了,做事情也比以前果敢。在如今这个年代,是一个好转变。事实上,她可以呆在洛阳城安乐过日子的、如果可以的话,甚至希望她可以改嫁…
时珩轻叹了一口气,心里的愧疚又重了几分。
忽而,感觉自己的肩膀有了一些重量。
时珩扭头去望,见是郭怜笙一脸疲累地靠在自己的肩头。静静地等了许久,时珩才看到她的嘴唇微微启开。
“东方阁主待你可好?”
郭怜笙抬眼看她,见时珩点了点头。
“以后若是有机会,你便回来看看她吧。”郭怜笙说着,似乎越来越累:“这一路上,赶路赶得太频繁了,不止是我,连青冥列缺二人都累得厉害。”
说着,怜笙便紧紧地闭上了眼睛,难得安心地在时珩身边睡了过去。
只是时珩,眼里却渗出了眼泪。
以后有机会,我还会回到这杭州城来吗?
“以后,你便忘了这里,忘了我,不要回来。”
这是东方霓留下的最后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