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微光向暖

12、杀猪

　　一年不见，爸妈似乎又老了许多。陶苏摸着自己母上的白发，觉得心有点酸酸的。在外怎么不如意，也不好说出来让他们白操心。
　　“妈，弟妹怎么样啊？”陶苏低声地问陶妈。
　　“好。”陶妈摸着她的手，就只说了一个字。但这个字就比什么都强了。
　　“那就好。”陶苏搂着陶妈的脖子，每次看到杨慧玲搂她妈妈的时候，陶苏就特别想回家，好不容易回来了，自然是要搂个够。
　　“你是越长越回去了。”陶妈开玩笑，她这个女儿自从读小学起，就跟个男孩子似地皮，什么脏话都会讲，架也打得很猛，读到初中的时候俨然是这一带的一霸，活跟个小太妹似的，也不像人家的姑娘喜欢撒娇，做什么事都是风风火火的，连男孩子们都怕她。当时训导主任可没少找陶爸谈心，但是因为陶苏学习好啊，也就没把她怎么样。后来她考上地区示范高中，校领导们可高兴坏了，多一个考上他们就多拿点奖金，最主要是总算把这瘟神送走了。
　　她去地区读高中的那会儿，陶妈怕她在城里那样的脾性会吃亏，千叮万嘱的让她乖一点，甚至走了好几门爷爷那代就不来往了的亲戚，终于找到个是城里的帮忙看着点，这个城里的不知道哪一代的亲戚自然就是杨慧玲家了。结果却是自己白担心了，陶苏去读高中以后真的乖了不少，至少陶爸再没被请去喝茶。
　　其实陶妈不知道，那时的陶苏照样皮，不然杨展鹏也不会怕她怕成那样。只是就像陶妈说的一样，城里人多人杂，不是他们这样的小镇，城里的孩子个个人精似的，聪明着呢，陶苏又不是特别爬尖的那种，只要不做什么太出格的，校方不知道也就管不到。
　　“我长大了嘛。”陶苏撒娇。长大了，也就是懂事了。
　　“妈，姐，起了没？”陶苏弟在外面叫。
　　“起了，咋？”陶苏应了声。家里住的还是爸爸娶妈妈时盖的平房，就两间主屋，加上两间侧屋，就四间房子，弟弟结婚了自然是要住主屋，这是他们这一带的规矩，另一间陶爸陶妈住着，她住了一间侧屋，另一间被当成了厨房，爷爷奶奶住不远处的老房子里。闫丽准备生小孩了，家里筹划着等孩子满月了就盖新楼，不仅要把爷爷奶奶接来了一起住，自家方便，同时来个客人都好安排睡的地儿。
　　“起了就快来帮忙啊，杀猪呢。”陶苏弟不说，她们都快忘了这事了。

　　“姐，姐，你倒是按住它的后腿啊！”陶苏弟一边按着一头百八十斤的肥猪的前腿，一边接过母上递过来的绳子欲将把前腿绑住，嘴上还不忘说上正在艰辛抓住猪后腿的陶苏两句。
　　“你快点吧，我已经很努力了！”别说，这猪的劲真是大。
　　“你抓紧了就没事。”
　　“哎呀！”陶苏弟话音才落，陶苏就被那肥猪用力一蹬，控制不住，被它踹左肩膀上，滚到猪圈里面去了，虽然事先用水冲洗过，还铺了稻草，可衣服上还是粘了不少猪屎。
　　她这一松手，陶苏弟那儿也控制不住，差点被踩了个正着。不过那肥猪的前蹄被绑死了，也跑不动，这会儿正在地上打滚挣扎。
　　“好险。”陶妈拍了拍胸口，显然被吓到了，担忧地问女儿，“大妞，你有事不？”
　　“有！”陶苏气势汹汹地站起来，揉了揉肩，走过来一脚踹猪肚子上，引得那猪一阵尖叫，“这死肥猪，还好踢到的是肩下软肉那一块，不然我说不定就残了！”
　　“是你自己没抓好，跟只猪置什么气。”陶苏弟嘲笑她，“它都命悬一线了，不踢你才怪。”
　　“哟，连成语都会用了，我都说不出‘命悬一线’这样的词汇呢！”陶苏唾了回去。
　　“怎么比得了你，大学生！”陶苏弟这句可把陶苏气得不轻，她最讨厌别人叫她大学生，看着像是羡慕妒忌恨，听在耳朵里总觉讽刺意味特别浓。村上的那些婆子这样叫她也就罢了，自己的弟弟也这样说她，可不是要气死她么。
　　“生你妹！”她一口气差点噎在喉咙，久久才憋出这么一句，然后看到母上站在一边顿觉不对，一时急了又踹了那肥猪一脚，“都怪你！”
　　“哈哈哈~~”倒是惹得陶苏弟和刚走出屋来看怎么回事的闫丽一阵大笑。
　　“天寒地冻的出来做什么。”看到闫丽，陶苏弟就黑了脸，显然的大男子主义者。
　　“就看看是怎么了，你们小心点啊。”闫丽挺着个大肚子站在远处叮嘱着。
　　“行了，回屋去。”陶苏弟嘴上挺严厉的，其实是觉得大过年的让个孕妇看着血光不好。
　　“就你事多。”闫丽说是这么说，但还是听话地回去了。听那镇上的大夫说了，这孩子在娘胎里的时候就已经会记事了，养不养得好，跟胎教的关系也挺大的。她可不想让自己孩子看到那种血淋淋的场面。
　　“妈，刀。”陶苏弟绑好了猪，用尖钩勾住猪耳朵固定在某一处，伸过手接过母上递来的尖刀，又对陶苏说，“姐，拿盆接着。”
　　他说的是接猪红，似乎不放心似的，又说：“得了，你别接，放地上就成。”
　　这话有可能是怕她接不住，也有可能怕她见血害怕。
　　“哦。”陶苏把那个不锈钢盆放在猪脖子的正下方就退了出去，她确实挺怕的。
　　盆放好了，陶苏弟的刀子就狠狠的刺进了猪喉，然后拔出来，血就淅沥哇啦地流了下来，那肥猪挣扎着尖叫了好一会儿，慢慢地就不叫了。
　　陶苏捂着眼，看都没敢看一眼，觉得脖子凉凉的，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说起她弟弟，也只是比她小一岁而已，今年23，读完初中以后，因为考不上高中就去读了中专，之后去沿海打了三四年的工，认识了现在的老婆闫丽，然后娶了回来，在家做起养殖来了。
　　说起姐弟的名字，其实挺好玩的，父家姓陶，母家姓苏，还没生的时候就说好，不管男女就叫陶苏，而陶苏弟，就是陶苏的弟弟，说是爷爷奶奶生了六个孩子，却只有陶苏爸爸是男丁，到了陶苏这代，因为国家的超生政策，农村户口的如果一胎是女孩子，就可以生二胎，之后就不能生了，当时带陶苏的奶奶整天念叨“陶苏啊，要给小陶苏生个小弟弟那才好啊”，于是后面就有陶苏弟了。
　　陶苏弟懂事之后，没少嫌弃这名字，整天嚷着要去民政局把名字给改了，但就是没见行动过。估计是舍不得奶奶取的名字。
　　猪是不叫了但还没死透，农村过年杀猪有个说法，要趁着猪还有口气的时候把猪头上的毛剔干净，直接割下来煮了去拜神拜祖，那是最好的。
　　费了九牛二虎的力才把那猪抬到外面桌子上，陶苏终于可以去洗个热水澡把一身脏衣服换下来了。
　　“姐，不要穿得太漂亮啊，干净点就成了。”陶苏弟忽然说。
　　“为什么。”大过年的不穿漂亮，还要留到什么时候？
　　“等会儿猪清理干净了，你帮我把一半的肉送到镇上赵家去。”
　　“哪个赵家呀？”他们亲戚里可没个姓赵的。
　　“哦，就是在街口卖饲料的那家，我跟他们说好了，你到时候当着他们的面称了斤就行，回头他们会按着钱换成饲料给我的。”
　　“哦。”陶苏点头，这弟弟是越来越会过日子了嘛，“那你怎么不自己去啊？”
　　“我这不是忙着呢嘛，又要把这肉烟起来，又要去帮爸爸把鸭群赶回来，还要……”
　　“行了行了你别说，我去，我去。”风水轮流转，以前那个老是跟在她身后流鼻涕的小鬼，现在是个男人了，使唤起她来还一板一板地超有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