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闽南寻常巷陌笔记》尾花先生

5、流浪汉

　　我平时有个习惯，晚饭后一小时会去距离我家五百米远的公园运动。大约是从上个月开始，我每晚七点多经过时，都会看到一个浑身邋遢的流浪汉蹲在公园前烧纸钱，保安过来赶了几次都赶不走。起初我没在意，后来次数多了，渐渐地也觉得有些古怪，走路尽量都绕着那个人。毕竟农历十五，鬼门关大开，从这日起，原本就迷信的闽南人忌讳更重了许多。

　　有一天晚上，天气很不好，狂风肆虐，满城都在阴沉沉的飘荡中，一看就是要刮台风的前兆。我从公园对面走过去，一眼就看到那个满脸脏渍的流浪汉又蹲在老位置烧纸钱。只是风太大，打火机不容易点，纸钱飞得漫天都是。

　　这边是个十字路口，车流来往很密集，那流浪汉犹豫了一会，没有去追捡那几张纸钱。我看他一只手艰难地抓着仅剩的几张纸钱，一只手死命地转动打火机，头几乎磕到地上了，那样子实在太可怜，心里突然有些不忍，于是走过去想帮他点忙。可是他一看到我，就紧张得直哆嗦，拼命地往后面躲。我无奈地准备走开，正好有一个路人牵着条大狗从我们身边经过。那狗突然僵直住，朝着交叉路口中的一条黑漆漆的没有路灯的小道狂吠了两三分钟。主人也觉得奇怪，正要喝止它，那狗却发了疯似地往另一条大路冲过去，任凭主人怎么喊，怎么扯牵引都不肯停。明明是人遛狗，远远看过去却像是狗遛人。我笑了笑，也不管那个流浪汉了，径直回家。

　　之后台风果然来了，连着下了一个多星期的雨，单位又派我去外地培训。等回来的时候，鬼月已经快过去了。

　　我像往常一样，晚饭后一小时去公园运动，但这次就没再见到那个神秘的流浪汉了，反倒是多了三三两两分组的交警站在路边执勤。本来也没放心上，可是迎面走来两个人，边走边说话，正好给我听到了零星几句。其中一个说，一个星期前这里发生了一场很惨烈的车祸，有个人好好在路边呢，就被突然冲过来的车卷入车轮底下，头压都没了。另一个人“哎哟哎哟”直叫，怎么这么可怕，什么人这么倒霉呀？前一个吐了口痰才说，听说是个流浪汉，天天蹲在这烧纸，也不知道来历。

　　那两人就这么走了，留我听得心冷，莫名地同情那个不知名的流浪汉，不自觉地叹了口气∶“真是可怜啊，阿弥陀佛。”旁边有个声音突然笑了起来。寻声望去，那条原本较黑的岔路终于在交通事故后安了路灯。发笑的是一名交警，看起来还很年轻，穿了白色上衣的警服，警徽别在肩膀上，身姿英武。见我困惑，他说：“这人才不值得同情呢。二十几年前，就是这人在这个地方酒驾开车，先是撞倒了一名女中学生，又慌不择路，加大油门连撞两人，活生生从人家身上碾过去，脑浆都爆出来了。事后还逃逸了，隐姓埋名躲了二十多年，现在穷困潦倒地跑回来烧纸钱有什么用？躲得过刑罚也逃不出报应啊。他的命是命，别人的就不是？”我听得呆呆的：“那你又怎么知道呢？”那警察说：“开玩笑吧，我是当值交警，怎么会不知道？”和他一组的另一个年纪稍大的交警打断他：“你跟她说这些干什么？”

　　说得也是，值班警察嘛，跟进案情很正常，说不定新闻都报了。我也不好再说什么，回头再望一眼路边的交警，总觉得哪里有说不出来的奇怪。

　　第二天，我翻开单位几日前的旧报纸，果然第一眼就看到了关于这则新闻的报道，就差不多四分之一个版面，底下配了张交警在现场维持秩序的照片。我原本只是随便瞄一下，视线却突然被照片上的交警吸引住。多看了几眼，渐渐地，我心跳骤停了一般无法呼吸。

　　我终于想起昨天的怪异处在哪里了！我大叫一声，把报纸扔到地上，不敢再碰。

　　从那以后，我就不敢再去公园附近了。

　　知道怪异处在哪里吗？嘿嘿，挺好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