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涯》御水而舞

32、第八章 落花有意水无心 山雨欲来霭迷离（五）

　　岭南小店。
　　菜虽然不丰富，可总算还是可口，再加上旅途的劳顿，大家都吃得津津有味的。
　　“对了阿荣，向你打听一件事。”柳怿寒道，“你可知道陰陽山怎么走？”
　　“陰陽山？柳大哥你们要去陰陽山？”跟他们熟络了，阿荣也改口称呼他们为大哥了，“那里很邪门的，还是不要去的好。”阿荣连忙摆手。
　　“邪门？怎么个邪门法？说来听听！”韩缜倒是颇有兴趣。
　　“我也是听别人说的。”阿荣搔搔脑袋说道，“听说那座山终年雾气缭绕，神秘诡异，曾有一些好奇的人说要进山去探探，却没有一个人活着回来。”
　　“没有一个人活着回来？！”虽然大家心知肚明此番前去寻找秘籍必定危险重重，但是听到这样的话，还是免不了心有余悸。
　　“看来我没有估算错，为了防止其他人进入迷霄宫圣地，历代宫主一定都设置了完美的机关。”夏可晴心里暗忖道。
　　“谢谢你的忠告，不过陰陽山我们是非去不可。你只要告诉我们怎么走就好了，我们会小心谨慎的。”柳怿寒冲阿荣笑了笑。
　　“既然你们执意要去，阿荣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前一阵子这里突降暴雨，通往陰陽山的那条大路被滑下坡的山泥和岩石堵死了。你们要去就只能往西走，穿过静花坳，就能到陰陽山脚了。不过……”说到这儿，阿荣顿了顿，欲言又止，面露难色。
　　“不过什么？”夏可晴追问道。
　　“不过那个静花坳也不是那么好穿过的，听一些樵夫说，那里闹鬼！”阿荣压低了声音说道，“他们去砍柴的时候，总是有鬼影子飘来飘去，吓得他们使劲儿逃，结果弄得一身是伤。到后来大家也都不敢去那里了，宁愿绕远路去聚云峰上砍柴。”
　　“呵……呵呵……没想到你们这儿地方虽小，邪门怪事还不少嘛！”韩缜打趣道。
　　“韩大哥，我……我说得可是真的，你别不信啊！那里真得很危险，我劝你们还是不要去了。”阿荣心急地说。
　　“好了，我们会小心的，你就不用为我们担心了。”柳怿寒拍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
　　阿荣看他们这么一意孤行，知道自己说的话不会管用的，也就只好放弃劝服他们的念头。不过看他们自信的神情，也许他的担心根本就是多余的。

　　吃过了晚膳，阿荣将他们一一带到房间。
　　“阿荣，过来一下。”芸儿趁人不备，向他眨眨眼睛。
　　“请问萧姑娘有何吩咐？”阿荣凑过来问道。
　　“嘘——小声点！”芸儿抬眼望了望四周，还好没人往她这儿看，又继续压低声音地说道，“我问你啊，你厨房里有没有糕粉和红豆粉啊？”
　　“有啊，平时我们小店也会做一点糕点之类的给客人，应该还有剩吧？”阿荣不知道她葫芦里买的什么药，声音也不知不觉地跟着她压低了。
　　芸儿满意地笑笑，话锋一转，又道：“你看，我们又在你店里住下了，又要替你娘看病，是不是待你不薄啊？”
　　“姑娘说的是，阿荣是该好好谢谢你们。”阿荣感激道。
　　“我不要你的谢礼，我只想借你厨房一用。”芸儿神秘地笑了笑。

　　“小姐，你想干嘛呀？”小巧惊恐地看着芸儿搬出锅碗瓢盆摆开阵势，又忙不迭地翻出糕粉、红豆粉、面粉等等一堆东西，竟然还开始搬柴火准备生火烧水！“小姐，你怎么能做这些粗活呢？你想吃什么，让小巧做就是了啊？！”
　　“不行！我一定要亲手做给他吃。”芸儿坚定地说道。
　　“做给他吃？”小巧恍然大悟，“哦，小巧知道了，小姐是要做红豆糕给宋公子吃，是吧？”
　　“知道了还问？”芸儿似笑非笑地说。
　　“可是小姐，你在家的时候从来不进厨房的，现在竟然要做红豆糕？！这……这……”小巧不知道该怎么说。
　　“不用担心，我特意让婉琪写了秘方给我！”芸儿得意地从袖笼里取出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纸，朝小巧扬了扬，道，“凭我这聪明的脑袋，难道还学不会么？”
　　“可是小姐……”
　　“你呀，话怎么那么多？都说了不要你插手了！在那边站着就行了。”芸儿不耐烦地摆摆手。
　　“噢。”小巧见小姐生气了，便乖乖地站在一旁不吭声了。
　　芸儿卷起袖子，把婉琪写的“秘方”放在一旁，然后煞有其事地拿起锅放在炉灶上，想想不对，又换上蒸笼。刚要准备生火，又觉得好像太早了，应该先把红豆糕做出来才是。于是又转过身，来到桌子旁边，拿起糕粉和红豆粉左右看了看，一古脑儿地统统倒进大碗里，接着又拿起一大碗水，瞟了一眼“秘方”，有点犹豫不决。她皱着眉头，苦着脸问小巧：“这个……婉琪没有写……该放多少水啊？”

　　宋婉琪、韩缜和宋冕随着阿荣来到了荣大娘的卧室。
　　婉琪见荣大娘还在昏睡着，便轻轻坐在她的床前，先是仔细地观察了她的气色，发现她印堂发青，脸色苍白，嘴唇乌紫，心里已经有了六、七分谱了。她又把手伸进荣大娘的被褥，替她把脉。
　　阿荣在一旁着急地小声说道：“宋姑娘，你看我娘盖了几床被子了，可是手脚还是冰凉的，而且这几天好像没有什么知觉了。这……”
　　宋婉琪没有立刻答他的话，她注意到了桌上摆放的一个白瓷药碗。她端起药碗，仔细闻了闻剩余的药渍，顿时明白了。
　　她转身对阿荣说：“荣大娘患的是顽麻冷痹，这是一种虚寒之症。而你先前请的大夫将它误诊为一般的风寒，所以开的都是治风寒的药，自然对病情不会有什么帮助。”
　　“啊？那，那我娘她病的很严重么？”阿荣焦急地望着婉琪。
　　“哎呀，你放一百颗心吧，我未来老婆的医术可不是吹的。”韩缜把手搭在阿荣的肩上，笑嘻嘻地说道。
　　宋婉琪斜睨了韩缜一眼，转而对阿荣浅浅一笑，道：“你放心，这病难不到我的。”
　　“谢谢，谢谢……宋姑娘的大恩大德，阿荣，阿荣真是无以为报啊！”阿荣激动得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我是大夫嘛！你再说‘谢’字我可要生气了。”宋婉琪说着，便打开随身的包袱，取出针包和一粒褐色的大药丸，将药丸拿给阿荣，道：“阿荣，这药丸不方便荣大娘吞咽，你帮我拿去煮化，熬成药汁再喂服。我先帮荣大娘下针去寒。”
　　“算了，我去吧，让阿荣在他娘身边陪着吧。”宋冕接过药丸，对婉琪说道。
　　“也好，那就麻烦哥了。”宋婉琪点点头，目送宋冕走出房间，然后便在床边坐下，取出一根银针。
　　“宋姑娘，这针要怎么治病啊？”阿荣在一旁小心翼翼地问道。
　　“荣大娘患的是‘顽麻冷痹’，我现在就用‘烧山火’的针法帮她复生热气，去除冷气。”宋婉琪稍稍作了一下解释，接着便挽起荣大娘的袖子，在她手臂上的下廉、手三里、手五里三个穴位处分别施了三针，先浅后深，每层依次各作紧按慢提法九数，然后退针至浅层，如此反复施术救度，使阳气入内，阴气退散。
　　几次轮回下来，荣大娘的手脚已经慢慢的有了温热感，宋婉琪舒了一口气，顾不得抹去额头上渗出的细汗，便转身对阿荣说道：“放心吧，我的针法已经开始见效了，等半盏茶的功夫施第二道针，再服下药汁，应该就没什么大碍了。”
　　阿荣听到这句话，一颗悬起的心终于放下了。他微微点点头，走到荣大娘的床边坐下，小心翼翼地帮她理了理床褥。
　　“喏。”一块手帕递到了宋婉琪的面前。
　　她诧异地抬起头，正迎上韩缜微笑的脸。
　　“干嘛？”宋婉琪对他的细心有一点点感动，却明知故问道。
　　“干嘛？当然是擦汗啦，你看你，额头上渗出那么多汗！”韩缜眼珠一转，又打趣道，“还是说，你要我这个未来夫婿亲自帮你擦么？好啊，那我就不客气了……”说着，韩缜就拿起手帕准备去擦。
　　“停！”宋婉琪连忙往后退了一步，趁韩缜愣住的时候，飞快地从他手里夺过手帕道，“谢了，我自己有手有脚，不需要劳你的大驾。”说完，就转过身，朝旁边的椅子走去。
　　“真是好心没好报……”韩缜看了看她转身的背影，又看了看自己还停留在半空中的手，苦着脸喃喃自语道。
　　宋婉琪背对着他，轻轻地拿起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嘴角不自觉地漾起浅浅的笑，心道：其实他有时候也不是那么讨厌的。不过只有一点点，只有一点点而已。

　　厨房。
　　“‘宋哥哥，这是你最爱吃的红豆糕，是我亲手为你做的，你尝尝啊！’。不行不行，这样说太露骨了。”萧芸儿收起笑脸，皱了皱眉头，转而又甜甜地笑道，“‘宋哥哥，你饿不饿？我这儿有糕点，尝尝吧？’。唉，哪有刚吃完饭没多久，就问别人饿不饿的？”芸儿敲了敲自己的额头，心烦地说道，“真是的，平时不是很多话的么？怎么现在要想一个开场白都那么困难？”
　　“小姐小姐，好了！好了！”小巧兴奋地冲正在冥思苦想的萧芸儿说道。
　　“啊？好了？什么好了啊？”萧芸儿还没恍过神来。
　　“就是糕点好了啊。”小巧又重复了一遍。
　　“真的？”芸儿惊喜道，心急地走近炉灶，掀开了蒸笼盖，一股白气夹杂着红豆的香味扑面而来。
　　“呵呵，可以出锅了！”芸儿说着就用手去端。
　　“小姐！不要……”小巧还来不及出声阻止，只听见芸儿一声尖叫，手中的盘子直直的往下坠。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柄金边折扇呼呼地旋转着飞了进来，稳稳地接住落下的盘子，擦过芸儿的衣襟又回转方向，回到了主人的手里。
　　“哇，差一点这盘点心就浪费了。”宋冕跨进厨房，爽朗地说道。
　　“宋……宋哥哥……”芸儿呆呆地站在原地。刚刚的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她都还来不及反应。
　　“小姐，你的手有没有事啊？”小巧急忙凑过去问道。
　　“你的手……”宋冕这才注意到芸儿的手指微微发红，眉头不由得轻轻一皱。他迅速地把盘子放在桌上，将扇子收回袖中，抓起芸儿的手便朝水缸旁边走去。
　　芸儿错愕地望着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任由他拉着自己。
　　宋冕舀起一瓢水，小心翼翼地淋在她的手上，颇有些心疼地说：“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这么烫，你竟然用手去拿？！”
　　丝丝凉意夹杂着少许痛楚从指尖传了过来，芸儿这才意识到自己被烫着了，手不自觉地缩了一下。
　　“怎么？很疼么？”宋冕仍然没有松开她的手，侧过脸问道。
　　“嗯……哦不……没……没什么……”芸儿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又飞快地摇了摇头，说话也有些语无伦次。这也难怪，突然被自己喜欢的人抓着手，论谁都会有点不知所措。芸儿现在只觉得心怦怦跳得很厉害，脸颊也像是火烧一样发烫，紧张之余又有一点小小的兴奋。
　　“真的没事么？要不要让婉琪给你上点药？”宋冕看她一会儿点头，一会儿又摇头，不知道她到底是说痛还是说不痛。
　　“真……真的没事了。”芸儿红着脸将手从宋冕手里抽出来，娇羞地说道，“宋哥哥怎么会跑到厨房来啊？”
　　宋冕笑了笑，拿出那粒药丸道，“我是帮荣大娘来熬药汁的。”
　　“宋公子，让小巧帮你吧。”小巧主动走上前去，接过宋冕手里的药丸，转身的时候对芸儿眨了眨眼，笑着走到一旁去了。
　　“多谢了。”宋冕道，转而又对芸儿半开玩笑地说，“对了，你这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怎么会来厨房啊？该不是晚饭没吃饱，偷偷跑来吃夜宵了吧？”
　　“宋公子，小姐她是特意为……”
　　“啊！是我嘴馋，想要吃点心，所以，就来做一点尝尝了，尝尝了……”芸儿连忙打断小巧的话抢着说道。
　　“是么？你亲手做？”宋冕看着她慌乱的表情，又低头看了看那盘红豆糕，嘴角微扬，“原来你在做红豆糕啊，这么巧，我也喜欢吃红豆糕呢。”
　　芸儿心里窃喜，正想顺水推舟让宋冕尝尝她的手艺，却在目光触到那盘点心的时候，心凉了一大截。只见那些淡红色的糕点一个个东倒西歪地排列在盘子里，样子也是千姿百态，唯一庆幸的就是还没有散成一盘粉。芸儿有些懊恼，做成了这个样子，怎么好意思开口叫宋哥哥尝呢？
　　“呵呵，我想味道应该不错的。我可以尝尝么？”宋冕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微笑道。
　　“好啊，如果宋哥哥不嫌弃的话。”芸儿有些受宠若惊，暗喜道。
　　宋冕伸手取了一块糕点放进嘴里尝了尝，脸上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难色，很快便笑又着说道：“嗯，还不错，别有风味。”
　　“真的？”芸儿有些喜出望外，心里暗道：“我就说嘛，有什么事能难得到我萧芸儿的呢？”她也迫不及待的伸手取了一块放进嘴里，还没嚼上两口，就立刻吐了出来。
　　“这……这怎么咸的发苦啊？我明明放了很多糖的啊？”芸儿不可置信地拿起旁边的一个糖罐子，用食指点了一点放在嘴里尝，眉毛顿时拧成了结。怎……怎么竟然是盐？！
　　“吃惯了甜的，偶尔尝尝咸的也不错啊。”宋冕微笑着打了个圆场。
　　萧芸儿又怎会不知宋冕在安慰她呢？只是他越说不计较，她就越觉得没有面子，一气之下抢过盘子，就要把糕点倒掉。
　　宋冕急忙拦住她道：“你不会吧？辛辛苦苦做的，倒掉多可惜啊？”
　　“反正也不好吃，免得看得心里难受。”芸儿赌气地说道。
　　“谁说的不好吃？如果你不想吃的话，就给我啦。”宋冕趁她不备，一个反手，盘子又鬼使神差地回到了他的手里。他端起盘子朝芸儿示了示意，笑道，“那，我接收了，你没机会反悔了。”
　　芸儿颇有些讶异地望着宋冕，心里却不知不觉地涌上一丝丝甜意。
　　“咳咳……宋公子，药煎好了，我帮你端上去。你们慢慢聊啊。”小巧笑盈盈地说道，借故先离开了。
　　现在厨房里只剩下芸儿和宋冕两个人了。芸儿低着头紧张地攥着衣角，不知道该说什么。
　　要跟宋哥哥说喜欢他么？可是万一他说不喜欢我怎么办？那岂不是丢脸丢到家了？可是如果不说的话，那她花那么多心思岂不是都白费了？芸儿左思右想，摇摆不定。
　　“你……是不是有话对我说？”宋冕看出她一副害羞而欲言又止的样子，有意要逗逗她。
　　“啊？”芸儿猛地扬起脸，正对上宋冕深邃的目光。
　　宋冕静静的看着她。她的眼睛很漂亮，有一种灵透的气息，不大不小，但就是汪汪泓水般的令人着迷。他心里莫名的有一种心悸的感觉。
　　芸儿见他盯着自己，心里更是小鹿乱撞，只好支支吾吾地说：“没，没有，我，我累了，先回房休息了……宋哥哥晚安。”说完，就逃也似地离开了厨房。
　　宋冕望着她离开的背影，又看了看手里端的那盘红豆糕，嘴角泛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本来他还不十分肯定，可是经过刚才的事，他又怎会看不出萧芸儿钟情于他呢？
　　不仅是明了了她的心意，宋冕也看清楚了自己的心。
　　原本以为自己待她就像是待婉琪一样，现在才知道，其实自己很在乎她。喜欢她噘着嘴赌气的样子，喜欢她可爱俏皮的神情，喜欢她红着脸娇羞的模样。在他心里，她就是一个单纯的女孩儿，快乐的时候快乐，不开心的时候就不开心，所有的心情都写在了脸上，不会掩藏，不会隐瞒，简简单单的生活，没有太多的顾虑和包袱。
　　这恰恰是他所没有却又最想拥有的。
　　其实，他也明白芸儿想跟他说什么；而且，这种事原本也该由他开口来说才对，但是他却无法说出口。并不是因为他不好意思，只是，他不敢肯定，他可以拥有这样一份纯真而美好的感情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