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入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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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音方才骗了神威。
那手免死令牌并不是神音随处搜刮的。那还是在他们还以新兵的身份被上级人冷眼指戳的时候，彼时红肿的双眼还闪烁着不肯屈服的锐利之光，就像悬挂在黑夜里的银枪，怎样也不肯藏锋。
曾经只手遮天的王者背对着她，那么猝不及防地响亮笑出声。
【当初拒绝跟随习武的你，如今跟着神威那小子闯进地狱船，又是何苦？】
男人苍苍的白发仿佛被猎人经心梳理过的马尾，整齐地垂在脑后。
彼时短薄的棕发下，两道倒立的眉尾锋利得像是要斜插心脏的柳叶刀，神音报之以苦冷的微笑：【如果不是你制造内战，放任属下胡来，我怎么敢来添麻烦？】
【你上船还想妄想要来反对老夫？】
宽硕得令人胆寒的身躯忽然转过来，夜王凤仙正对着她的视线，那张脸没有盛怒的表情，却令她本以为不再畏死的心忽地猛颤。
她看见灰黑色的宽松衣袖下，夜王凤仙的拳头紧紧握住。
【不。】努力压制话音的颤抖，神音果决地否定道：【战乱是所有持械的士兵的罪，我也如此。我还没天真到以为你死了就能换来太平。我只是觉得，反正都要双手带血谋求一个新生之地，跟着别人做事还不如跟着同族。】
她看见那只拳头渐渐松开，感受到心脏骤然被人放开，鲜血重新畅快奔流。
【果然你只是放不下族人之间的情感。老夫问你，知识也好，情感羁绊也好，这些在夜兔族昙花一现的软弱之物，有什么真的改变了夜兔族的本性？】
神音怔住片刻，随之坚定回答：【至少，那个时候我觉得比现在要光明。】
【光明？】男人发出一声冷笑，猛然扯落轩窗前的厚重竹帘，明媚的日光毫无遮拦地洒向屋内，一股烧燎的剧痛沁入身体发肤，神音眯起眼睛，透过指缝看见夜王凤仙泛着紫红的脸膛，呈现一种病态的神情：【这就是你们口口声声想要的光明！】
逆着白光，神音看见他宽厚的手掌朝她这边倏然朝她一挥，立即劈掌将那只东西打落，织锦囊袋掉落在她的脚边。
她愕然地睁圆眼睛，以至于忘却了阳光在皮肤上旋转舞步的疼痛，弯腰拾起了它，动作轻悄地打开，制作精巧的令牌便躺在她的掌心，象牙在阳光下闪烁着白黄色的温润微芒。
【凭你的力气，想要造反还太荒唐。反正老夫总要退出战地，留这个元老院馈赠的玩意也无用。在你还没屈从骨血之前，还能保你这条不得见光的贱命。】
那时候神音并不知道夜王凤仙所执着的叫做日轮的女人的存在，不清楚为何夜王凤仙的气之盛而声之悲。被迫为讨厌的势力做事，倚靠他们活下去，一股疼痛袭入心脏，她只是转过身机械地走远，从烈日的强光一点点走向黑暗。
现在想来，夜王凤仙经由日轮的鼓励，而对阳光产生憧憬与憎恨并重的心情，或许是对她能够改变现状怀有微乎其微的期待，才肯把令牌交付与她。或许正因如此，当听闻神威带阿伏兔等人去吉原讨伐夜王时，她想方设法将自己安插在其他任务里装作毫不知情。
在那之后神音终于意识到，原来自己和那些被她唾弃的人一样，对战场有写入本能的适应性。不知该如何前行，她在神威登上第七师团团长席位后火速从前线退向后围。
让手听话就得让脑袋闭嘴，同该死的杀手血液周旋许久，恨不得彼此吞噬同归于尽，最终还是重归于好。
很久以前阿伏兔在某个通宵达旦到黎明时段的酒局上笑着把人生喻为不断的选择题，比如说当初面对惨怆怛悼的故乡，难民伤兵们是选择留在这座废墟里忍受饥寒吟唱赋格，还是转身奔向宇宙的战争激流里披荆斩棘，生杀掠夺？
辛苦构筑的文明壁垒在夜夜炮火溶于大地，野蛮的旗帜重新遮天蔽日，他们终于恍悟自己身为野兽的宿命，就是驰骋沙场长染戾气，在流尽最后一滴血之前，或者你死，或者我亡。学得的人类文明无法改变这艘宇宙海盗船的航线。
但阿伏兔那套素来不变的理论有时也会错，人生不是教人们按部就班的游戏，很多时候未来的轨迹游离于所有选项之外，让你在此之前生命里所有猜想都成为旧影。
那日当她以刀割断他眼尾绷带，他将她钉进车轮下的轨线时，怎么能够想过，这场博弈里，他没死，她未亡。
在一干人等的监视下进了这间和式船屋后，神音束手束脚地坐在了一张触感冰凉的藤椅前，颤抖不止的手拾过面前的茶盅置于唇边倾倒，飞船下降时突遇气流，船舱一阵颠簸，温热的茶水一滴不漏地沿着唇瓣滑过下颌流向衣襟。
方才与之不欢而别的竹马的声音在耳畔喧响：【就麻烦你帮我汇报一下高杉君相关的消息咯。】
咽了咽口水，神音趁着高杉背对着他观星时，偷偷用袖子擦拭唇边的茶水，以免一会留下弱智的形象。
就像春雨把她送到鬼兵队的目的并不单纯一样，神音知道高杉晋助也绝非只是看中了她的体质。春雨与鬼兵队之间为了取信于对方，只有安插几名中间人作为援军也好，战俘也好，既为鬼兵队效力，又要恪守监视的职责。
不得不说，打自暗杀行动开始，神音便从眼前人身上找到了一股异样的恐惧与冲动，就像在非猎区的深林中看见一只斑纹华丽的野兽，既想驰马追击又欲转身奔回的纠结感，身体和躯干不断颤栗。上一次是五年前碰见夜王凤仙时。但无论是当初的夜王凤仙，还是现今的高杉晋助，都不能做敌，但若与春雨决裂时，亦不能为友。
承受不住令人压抑的沉默，她决心开口：
“高杉…大人，春雨提供的军需用品已经运送到仓库了。有什么可以为您效劳的吗？”
对方没有做声。神音意识到自己说了句客套的废话，若是真需要她来做那等事，何必还要令人把她带到这里呢。
“对于那件事……我非常抱歉。毕竟我们是为利所趋的杀人工具，只会言听计从，并不是真的想以那种方式……取您性命，所以……”她紧闭双眼深深呼吸一口气：“作为补偿想听神威什么讯息我都说给您听！”
等等，三句话就卖队友是不是卖的太早了，不过要算起来，明明神威先把她卖到这里的！
男人烟斗上的火星像黑夜的眼睛，莹莹烁动着。“你要明白我感兴趣的并不在此——”
她正静待下文，背后忽然一声巨响，她急忙转过头，断折两半的木门顿时倒向榻榻米，在女人的木屐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呻吟。曾有一面之缘的粉裙女人手持双枪对准她的脑袋，秀气的脸孔尽是愤怒与不解。
“--我感兴趣的是你的本事。”
“欸欸欸欸？！”此时顾不得与高杉的谈话，神音惊慌失措之下站起来，双手抬在身前摇摆并不断后退，“那个，冷静一下小又。”
“叫谁小又装熟啊！”显然眼前的女人十分不满对方故作亲昵的称呼，银色□□枪口一刻不离她的脑袋，踩着木屐紧逼上前。“我明白了晋助大人，只要证明她没有上船的本事，就可以了吧！”
高杉倚靠着画屏独自酌饮，完全没有阻止的意思。
“喂喂不够买船票的钱也不能给人家扔进大海吧！”足跟抵住墙壁，神音连忙面色惊惶地捂住脑袋。
女人金发下的脸孔扭曲成一个狞丽的笑容，“会给你留一个全尸的。”
凶猛的子弹嗤嗤划破空气向她穿来，翻滚着躲过几枚后神音发觉自己正曝光在无处藏躲的空地，果不其然见来岛又子绽露得逞的冷笑，一边围绕她奔跑着，两支枪高频率地扣动扳机。
数十枚子弹毫无死角破空而来之际，她果断放弃闪躲，而是迎着枪弹而上，感受到有些高温金属块已经陷入胸口上方皮肉，筋膜即刻断裂，血液喷涌而出，骨头楞楞作响，她皱紧眉头飞跃而上，趁着对方错愕她迎难而上的简易方式时，以一记膝顶撞击对方的小腹，将其顶在墙角。
在对方吃痛正要开枪时，神音以两个掌心紧紧包裹住枪身，食指探进枪口施力，将冰冷的枪管捅破一只豁口。
“你……”
“老实说我觉得新同事就是要和所有人老实相处，不过瞄准女人的胸部开枪是很不礼貌的行为。”神音微微笑道：“到此为止吧。”
“哦？”抬至唇边的清酒尚未入口，高杉轻声惊呼。
食指在高温的枪管里正欲拔出，神音忽然发现指关节卡在了枪口位置进退维谷。
“……欸？”她冷汗涔涔地试着将卡住的手指左右扭拧，忽然听见来岛又子爆发出一阵狂笑。
“喂喂喂你别松开枪！我求你了来岛大人……哦不高杉夫人我求你了！稍微用力一下帮我拔出来！”
眼见某个称呼起了致命的作用，眼前的女人绯红着脸颊又把玩着发梢地转过头小声扭捏：“就算你这么说，帮你的话我也很没面子……”
“别在乎那么多啊拜托你了总督夫……”
话尾被武士刀摩擦刀鞘的高频噪声撕裂，她脊背一紧，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取悦称呼触怒了旁边观戏的高杉晋助，正欲开口辩解，那只刀已经从她背后颈窝处斜穿过来，笔直的刀锋直奔她的双手。
要断手了。
她紧闭双眼，等待着血液溅上脸颊，然而预期的疼痛并没有发生，她眨了眨眼睛，发现一阵寒光掠过，枪管无比精准地被武士刀切开，扑簌落地。双手好端端的长在腕骨上，只有食指因为高温的侵蚀而微微红肿。
转身之际，高杉晋助站在咫尺之距还刀入鞘。两个女人一前一后站立在满墙弹孔前，像进了校长室的闹事学生。
“来岛，”他说。
“在，晋助大人！”
“你先回去。”高杉说了一句让两人在不同角度为之心寒的话。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入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