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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眼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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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音朝向滚轮伸出手。
就像当初,花枝春满的午后,毅然将伞丢下悬崖,仰躺在滚烫岩石的少女,对着弑杀自己的青阳伸出了手,等待着被死神抽筋扒骨成一朵枯萎的残荷。有一双纤细的手遮住了她目中的光芒,女人蹲下身为她撑起伞,丁香色的布面遮住了多灾的丽日晴空。
神音不是崇尚黑暗美学的艺术家,甚至对此颇有微词,但此时此刻,她只想卸下一切罪恶与彷徨,永远睡下去。
究竟是怎样复杂的动物,可能在上一秒你已穷途末路,无惧死亡,这一秒又将重新热爱自己的痛苦,在这两个极端不断徘徊。
怎么睡得着啊,这样的视线。
在巨轮即将碾过她的头颅时,那只手忽然因阔满力量而挺直,像坚韧的细竹迎风独立,深深扎进不断转动的轮胎,不顾橡胶锯齿的表面已经将她的手指磨得鲜血淋漓,骨节错位。不断逼近的滚轮将她缱绻的发尾碾得尽数断裂。她抿紧双唇,另一只手与固定自己的断剑周旋着,终于,在死生一瞬的刹那间将拔除的断剑狠狠插进轮胎。
伴随气压爆裂的嘶鸣,大剂量的气体从缺口释放而出,夹杂着尘粒拍打在她的羽睫之上。她凝紧眉,再缓慢地笑出来。所剩的气力只够呼吸,她认命地躺在满目狼藉的地面上,静静地闭上眼。她听到雨声齐奏,雨珠从破败的墙壁斜入屋中,打在身上有一种清甜的惬意。
她闭上眼睛,半梦半醒间感受画片正不露痕迹地褪去色彩,从黑暗的视野里淡出。天国的花园正在下落,树叶在落,尘埃在落,回忆逝水里的那把丁香色的伞也在下落,她也像个落地的雨珠,放松的四肢逐渐化开,陷入沉酣。
“喂,醒了吗?”
不知睡过多久她听见头顶传来陌生的轻柔嗓音,黑影朦朦胧胧在眼皮外晃了晃,神音皱皱鼻子,闻到未知物散发出肉的味道。
肉?
肉!!!
辘辘饥肠挤没了脑袋,爆发出街巷角落里恶猫才发出的嚎叫,条件反射地张嘴咬回去,却扑了个空。
牙齿磕碰的剧痛把她从幻梦里惊醒,睁开眼睛,她看见面前那个相貌平平的黑发年轻人手脚并用地倒退到墙角,喘着粗气一脸惊魂未定地看着她。
许是那声嚎叫的原因,廊道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一群黑压压的制服在门口集聚。
“喂,山崎,怎么了?”领头的瘦高男人走上前,沿顺着坐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男人的指向,凌厉的墨蓝色转过来,“哦,醒了啊。”
常年旅居江户,神音从前没有亲眼目睹过真选组,但是她认识这套金色锁边的黑制服。是昨晚的动静太大,惊动了真选组出动啊。她心里暗叫不妙。
环顾四周,于睡梦中她已被转椅到一间病房,阳光斜入白色的四壁,在上面倒映出欢喜的树影与三五只麻雀。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道,神音揉了揉酸痒的鼻子,发现受伤的双手已经缠好了纱布,她转头透过窗户看自己的倒影,果不其然头部也被包得严严实实。像个活脱脱的哆啦○梦。
“咦?没死啊。”
在她正在心里高歌赞颂人民警察时,全身上下唯一完好的脸颊忽然受到一股作用力,被人掐着向侧面提去,即使没有亲眼目睹自己的样子,想必颊肉像橡皮糖似的拉长,离COS蓝胖子又近了一步。所幸那名官衔最高的黑发男人当即大吼着制止这场恶行。当少年警官撒手时,神音感到脸颊肉又啪地一声弹了回来,火辣辣地疼着。
适才被吓得坐在地上的倒霉蛋噗嗤一声笑出来。要不是双手连猜拳都干不了,她发誓要把目睹这一幕的人都非人道毁灭。
“你到底要对伤员做什么啊!?你的脑回路能不能像个人?”黑发警官一掌即将拍向棕发警官的后脑勺时,被后者巧妙地闪躲开。
“在说什么啊,土方先生。”少年拉开一张椅子,叉腿反坐着,交叠的双臂懒散地置放在椅背上,“那个妓院的老妈妈可是说从来都没见过她这张脸,笃定是从外面带回来的呢。游女之所以被称为游女还不是漂游不定吗,找不到背景,她也是嫌疑人之一啊。”
靠在床头的背脊一凉,她小心地瞟向少年,发现那对红瞳也在警戒地盯着她。
失策,早知道就不要醒来好了。神音暗自悔恨。
被叫做土方的男人闷声不吭地叼起一根烟卷,五指烦躁地搔着发根走到床前。“喂,你都听见了吧,自己说好了,知道多少说多少。”
那间花楼想必与鬼兵队势力有丝缕联系,刻意隐瞒了高杉晋助来过的迹象,如若招供,对自己一点好处都没有,还会使现在在地球孤立无援的自己陷入险境。如果现在逃跑的话,她用余光扫了一眼绝非等闲之辈的列队,陷入了犹豫中。
似乎从这份诡异的沉默里看出了些许端倪,土方警官的凤眸里的怀疑因素逐渐增多,几乎没有深思熟虑,事已至此,神音决定发大招。
突如其来地痛哭哀嚎震得窗外的麻雀乱飞,神音透过满眼泪水看见一列一脸惊魂未定的警官,使劲按捺内心的笑意,把鼻涕眼泪揩了满被。
哭声引得其他病房的住户纷纷探出了脑袋朝里看去,真选组的颜面扫地令土方警官又羞又愤地怒吼:“喂喂,不要哭了!我说不要哭了!!吵死了啊!!!”
“比起那个,笨蛋土方先生的吠叫也很吵啊。”少年用手指堵住耳朵懒散散地吐槽。
本想笨拙地捂住少女哭叫的嘴而伸出的手,在那张面色恐怖的脸孔的映衬下造成了反效果,少女可怜兮兮地伸出两条哆啦○梦样的手臂护在脑袋上面大声哀求:“官人不要!!奴家做什么都可以!!什—么—都—可—以——!!!”
瞬间石化的手臂僵持在原地,土方怒吼道:“这算什么引人误会的求饶啊?!!!!”一股股灼人的视线钉在背后,他猛然回过头,只见方才大开的一扇扇房门顿时唰地一声全部关严,走廊鸦雀无声。少年警官吹了声口哨。
一时憋藏不住的笑意自全身爆发,神音腿脚一抖踢掉了整床被子,只好把脸埋在抱紧的双膝间全身颤抖着。
“被货车强○傻了就麻烦了啊。”
“稍微长点口德好吗!!”
“哎呀,你怎么知道我对话框里和谐掉的字?土方先生你真是我亲生的蛔虫啊。”
“你丫别欺负对话框行么,槽点太多懒得吐。”懒得和小鬼争执,并无过错的警官转过头,在看见抽噎不止的女人时终于没了辙,色厉内茬地板着脸对她说:“等你冷静下来再说好了。”
少卿,听到渐远的脚步声神音悄悄抬起红肿的眼睛,黑发警官走到房门外时,手伸进裤袋里摸出了蛋黄酱型的打火机和一支香烟,稍微识货的她认出是万宝路牌。
“土方先生你要做什么?”
“明知故问么,当然是抽烟了。有什么不对?”没好气的声音。
“好吧,那你嘴里现在叼着的那根是棒棒糖吗?”
神音无声地笑滚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