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着绿叶窥红花》連暝

9、9

　　收拾打扫、清洗这种事，既然是零花钱的主要来源，我做得是很驾轻就熟的。
　　别说只是醉吐的秽物，给那些富贵出身的师兄弟们收拾房间时，连整张床铺都沾满了诡异污秽的也不少见。每当那种时候，打扫清洗的费用我自然会多收一点，反正他们也不在乎这点钱。
　　但这次的罪魁祸首是我招来的，给李师弟收拾打扫、清洗被褥的事儿，自然也是我的责任，一个铜板都没得赚。而罪魁祸首自己吐爽快了又倒头呼呼大睡，还睡得特别沉，连呼噜都不打了。
　　我只好给李师弟道歉，找了碎煤渣清扫掉地上的秽物，给他把脏掉的被褥换下来扔进洗衣盆，再帮他铺好干净的换洗被褥。而碍事的醉鬼又被搬回我的房里，为免他衣服上的秽物弄脏我的床褥，只得给他剥了个干净裹到被子里，脏衣服也顺手扔进了洗衣盆。
　　忙了一圈下来，天都黑了，我却坐在院里咬牙切齿地用力搓洗着这盆床单衣物。
　　秦师弟，这次你欠我欠大发了！

　　秦师弟显然是个有福之人。
　　他大梦沉酣到了我清洗完所有被单、衣物并全部晾好，清扫了房间里的酒渍，累得只想躺平却因为满身臭汗不得不撑着打水冲凉，折腾半天连自己换下来的脏衣服都没力气洗留待明天，掀开被子打算勉强跟他同床共枕的时候，醒了。
　　于是我有点躺不下去了。因为沾上的呕吐物太多，秦师弟现下被我剥光，他从内到外的衣裤正都湿淋淋地在院子里迎风招展。天气已然渐热，我也不想在这狭小的床上堆上两床被子。
　　甚至，我没有全新的亵衣亵裤能给秦师弟穿上。我这边的亵衣裤都是穿过的，虽然我没有洁癖，也对跟别人混穿亵裤有些心理障碍……
　　要跟个光溜溜的同门滚一个被窝，在他醉得人事不知的时候其实也没觉哪里不对。可现在双方清醒，就总有些非礼勿动的尴尬。
　　好在秦师弟虽然一脸宿醉头疼的表情，却不像觉得自己光溜溜躺在别人床上还正被我掀开被子有什么问题，他本就是个大大咧咧的性格。我略宽心，到底扛不过又困又累的睡意，迷迷糊糊跟秦师弟打了个招呼，倒头躺了下去。
　　就算要找他算账也明天再说……

　　我想我今天一定是命犯秦师弟。我都不介意借一半床给他了，想要好好睡个觉，他偏偏又不肯安生了。
　　他醒来后似乎是发了会呆，就在我朦胧快睡去的时候，他开始以一种倾诉心声的口吻说：“师兄，我头疼，睡不着，聊聊天吧。”
　　聊你妹啊聊！你都睡了一下午带一晚上，现在当然不困！
　　“师兄也许觉得我今天的反应太过激，但跟凤师兄有关的事，我总是没法淡定的。”虽然我没有理他，他还是自顾自地“聊”了起来，“起先我只觉得那孩子跟凤师兄实在相像，只怀疑是他的亲戚。”
　　等等，为啥我没觉得小师侄跟凤师兄哪里像了？要怎么从一张包子脸看出跟俊朗的凤师兄相像的啊！
　　“可是后来我注意了一下公示的拜师帖上小师侄的生辰……”秦师弟的声音像是又要哭出来了，“正好能跟十年前凤师兄第一次独自下山出任务的时间点对上！”
　　看来我一时半会是没法睡了。思及师父的嘱托，让我打消秦师弟的荒唐念头，我也只得强撑起精神答话，虽然眼睛实在是睁不开了：“那也不能说明任何问题，何况当时凤师兄应该也才……呃，十七八岁？”
　　“下山时十七岁零三个月又五天，他回山是四十一天之后，再过了九个月又十三天，就是那孩子的生辰……”
　　秦师弟的记忆力和算术真是不错，但逻辑明显有些问题。
　　“就算时间都能对上，也不过是巧合，这其中根本没有必然联系，别想太多。”何况……“我也没觉得那孩子像凤师兄，都不是一个脸型。”
　　“师兄你不明白，孩童的脸庞还没定型，但那种五官的感觉、说话时的气质，简直跟凤师兄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没等我质疑，秦师弟又抛出了物证，“我看过后援会一位前辈收藏的凤师兄当年刚上山时的影像，是岑师伯的手笔，画得栩栩如生。那孩子就像从那张影像上走下来的！”
　　又来了又来了，果然跟那个莫名其妙的后援会脱不了关系。我是个脸盲，特别是各种漂亮小孩在我眼中长得几乎都一模一样，我也不知道凭一张幼年画像就断定相像是有多少可靠度。
　　但我也知道，岑师伯丹青妙手，绘的人像是形神兼备。可惜我上山时他早已离山自立门户去了，从未见过他作画的风姿。
　　不管可靠度有多少，看来秦师弟是认了这个死理不肯听劝，以我现在萎靡而朦胧的精气神也没法跟他舌战三百回合，我只能直接摊牌：“秦师弟，不管你到底做了什么推理，小师侄肯定不是凤师兄的私生子，这个你大可以放心。这是我师父斩钉截铁告诉我的，我师父虽然不爱说话，但一向无虚言。”
　　秦师弟还是不以为然：“我当然相信赵师叔绝无虚言，但他也许只是不明真相而已。再说……就算不是凤师兄的私生子，也一定有很亲近的血缘关系，我却从不知道凤家有这样一个小孩，他们又为什么要装作路上偶遇……”
　　是是是，知道你们这群脑残粉一定连凤师兄上下九族都调查得了如指掌，只怕凤家族谱都比他家宗祠的庙祝背得熟。不过后半句所提的疑点颇有道理，也许就是师父说的“不单纯”之处。
　　我不愿深思，所以我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反正劝也劝了，师父的话也搬出来了，秦师弟还是不肯放弃，当下我也无法可施。要怎么进一步约束他那信马由缰的逻辑，也等明天再说吧……

　　彻底沉睡前我仿佛听见秦师弟还在念着“一定要调查到底”一类的话。
　　少年，执着是苦啊……我可不希望好朋友莫名其妙变成一堆炮灰，风吹吹，就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