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着绿叶窥红花》連暝

10、10

　　我做了个梦。
　　我梦见师父死了，秦师弟死了，我悲伤凄惶而惊恐万分地要去找蒋师叔，然後我就死了。遂莫名其妙切了个上帝视角，我看见包括我们在内的十来具尸体飘到了一处，旋转着旋转着化成了一行字……
　　我努力看清那行晃晃悠悠的字，终于勉强辨别出个“浩然山连环杀人案，动机疑似灭口……”
　　我醒了，气醒的。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如果这篇文真的这样写，作者也未免太敷衍。

　　大亮的天色和窗前炽热的阳光告诉我该是起床的时候了。昨天虽然吃了两份午饭，却忙得没顾上吃晚饭，又经过大量体力劳动，我得早点去赶饭堂的午饭点。
　　秦师弟不在屋里，桌上留了个条表达了对我的歉意和谢意。我探到窗口瞅了眼，昨夜晾出去的被单衣物中，秦师弟的整套都不见了。这个天气衣物易干，想必是他已经穿走。只是不知他怎么去的院子里，莫非真在阳光下裸奔？
　　伸了个懒腰，我捂着饿得隐隐发疼的胃去打水洗漱。李师弟走出来，随口跟我打了声招呼，自行收回了他的被褥。一向早起的张师兄小跑回院，看他大汗淋漓，必是刚刚做完了晨练。
　　同院的其他师兄弟们，有关着门还在睡觉的，有提着鸟笼逗鸟的，有在搓洗衣物的，也有两个人凑在一起比划剑招的。
　　一切都如同每一个普通的日子，配角们按照各自的习惯做着各自的事情，充当着活动的背景。
　　而我却知道这浩然山已经不普通了。这里注定要成为某种事件的发生地，注定要成为主角的舞台，而我们则是注定被卷入来推动剧情的工具。
　　怀着如此高深的哲思，我拧干了手巾，倒空了脸盆。

　　一直到去饭堂吃饭，我都沉浸在一种矛盾的情绪中。师父对我透露的讯息，让我成为师兄弟中唯一一个预知了变故又明了求助方向的人；但这种特殊性也许会让我成为第一个被炮灰的人。
　　我明明该为此恐慌，却偏偏觉得有些微欣喜的骄傲感。这可真是作死的兆头。
　　忽然而起的喧闹打断了我的思绪。都不用看，从周围这些人七嘴八舌兴奋的德性就知道是凤师兄带着龙师侄出场了。
　　由于昨天那过大的信息量，连我都忍不住多觑了他们几眼。也许是因为被秦师弟洗脑，现在看起来他们确实有些微妙的相像。而龙师侄虽然年幼，也和凤师兄一样，谦和有礼地应对着那群热情过度的脑残粉们。
　　小小年纪，也真难为他了。

　　幸而我今天来得早，这会儿已经快吃好了。三口两口扒掉剩下的饭菜，我正打算尽快逃离这吵吵嚷嚷的饭堂，却看见秦师弟蹭了过来。
　　当然，他的目光仍是没离开过凤师兄。纵然如此，他竟也能端着盘子准确无误地穿过人群坐到我对面，若是在学业上有这等本事，只怕他早已成为浩然山另一个传奇了吧。
　　“杨师兄，昨天真是对不住，给你添那么多麻烦，等到月休我一定请你下山好好吃一顿！”
　　这话听起来很有诚意，如果他是看着我说的话。我实在觉得跟一个目光远眺的人聊天别扭得紧，何况这人头上还滑稽地顶着五六片火棘叶。
　　我只得叹口气：“秦师弟，你已经从脑残粉发展成偷窥狂了吗。”
　　秦师弟一惊，这才将目光转了回来略施舍给我一瞬：“你怎么知道……我明明都检查过，衣服上泥土叶片全都拍干净了绝无异状！”
　　我指了指他脑袋。浩然山上只有练功场四周植了火棘当做绿篱，以秦师弟那和我一样低的勤勉程度，必然不会大早上就跑去练功，何况弄得这样满头叶片，想来只能是埋伏在火棘丛中偷窥凤师兄二人了。想到火棘上那一根根锐利的长刺，我不禁又感叹起秦师弟那用错了地方的坚忍和毅力。
　　秦师弟赶紧在头上一阵乱抹，弄掉了叶子，重新将目光转回了凤师兄的方向，却压低了声音对我说：“我必要将那小鬼的事情弄清楚，绝对不能让他有危害凤师兄的可能。所以从今天起，不分昼夜，不论晴雨，我一定要将他监视到底！”
　　好吧，我错怪他了，今天他的目光还真不是看着凤师兄，而是看着师兄身边的小师侄。
　　他这番豪情壮志实在危险得很。我组织了一下语言，正试图苦口婆心地对他晓之以理，让他停止这种找死的行为，他却忽地站了起来，匆匆丢下一句“目标转移，我跟上，师兄帮我善后！“就没入人群没影了。
　　甚至盘中飧也只吃了一半。只因小师侄被忽然出现的蒋师叔招呼走了，似乎是说要招待这孩子吃些好的。
　　旁人看来，这也许只是荣升师叔祖的蒋师叔要表达对徒侄孙的爱护之情欢喜之意，而我如今只觉此举大有深意，只是非我所该揣摩之事。

　　抱着浪费可耻的优良教养，我以吃光剩余饭菜的方式帮秦师弟“善后”结束。我真的不是贪那点吃食，真是想到“粒粒皆辛苦”的古训，信我。
　　离开饭堂之前我绕去后厨将昨日借用的小食盒还了回去，碰上几位厨工正要把开小灶的精致点心给蒋师叔那边送去。按照惯例厨工们各自顺了块点心吃，我来得巧，便也蹭到块桂花枣糕，刚好做了饭后甜点。
　　看看，这就是平常跟厨工大叔们混熟了的好处之一。
　　怀着吃饱喝足之后才会有的好心情，我哼着小曲往回走。起码在“吃”上，我今天的运气颇为不错。

　　接下来的十几天都很平静。除了两次需要早起应卯的授课日之外，我保持着上午睡觉、下午自习、晚上休闲的一贯作息。自欺欺人地再不去多想这故事的主角和主线，仿佛不想就可以置身事外。
　　而秦师弟神出鬼没地跟踪监视了小师侄十几天，我甚至没法找到机会好好跟他聊一聊。
　　到了月休的前一天，他忽然消停了，居然一脸兴奋地跑来找到我，神神秘秘地将我房间门窗都关好，才用压低了音量却压不住亢奋的声音宣布：“凤师兄要见我啦！”
　　我不免错愕，脱口而出“恭喜”的同时，毫无理由地直觉意识到，只怕平静的生活已经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