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着绿叶窥红花》連暝

6、6

　　仪式结束，作为普通弟子的大家也散场了。将近午时，人人都在往饭堂赶。
　　远远看见秦师弟目光涣散、脚步虚浮。虽然理智告诉我作为配角不要跟任何人太亲密，但秦师弟平日待我不错，我实在不忍心置之不理。
　　在理智发出悲鸣之前，我已经上前扶住了他。秦师弟抬眼看了看我，又双眼发直地垂下头去。
　　不是吧，凤师兄收个徒弟而已，要不要被打击得如此丧魂落魄？
　　半拖半拽地把人拖到饭堂，找了个角落的空位，把人放在凳子上，取了他的腰牌，我认命地独自去排那长长的打饭队伍，时不时还得回头确认一下人还在原地。
　　等我端着两盘饭菜回来，秦师弟还是保持着我把他放置在凳子上的样子，一动也没动过。
　　把那盘全素的饭菜和他的腰牌放在他面前，我在对面坐下。没来及吃早饭，又在浩思台下站了一上午，我早就饿得发慌。但面前有个这么不对劲的人，我举箸夹了口青椒肉丝，竟是吃不下去。
　　我只好放下筷子，叹了口气。脑残粉什么的，最麻烦了。

　　“秦师弟，凤师兄那么优秀的人才，迟早都会收徒授业。虽然今天这事突然了一点，可也不是坏事，应该为他高兴才是。”反正论辈分你也不可能当他徒弟，最后这句我到底还是吞了下去。
　　听到凤师兄的名，这尊名为“失魂”的雕塑才终于略微动了动。我就看他一双大眼瞬了瞬，竟然盈起了水气。
　　“凤师兄收徒，我本该是高兴的，可是……”他声音很低，似乎不是在对我说，而只是自言自语，又忽然大声说，“师兄！我想喝酒！”
　　说着，眼泪就啪嗒啪嗒掉到了菜盘里。
　　这可吓到我了。一来是这么大个后生哭得稀里哗啦略有些惊悚；二来他一个仙道弟子，喝酒可是犯戒的，说得这么大声，若是引起师长注意，再查出我之前就偷偷跟他喝过酒，连我都要受责罚。
　　往四周看了一圈，似乎没有引起人的注意，饭堂人声嘈杂，今天又多在兴奋地议论凤师兄收徒的大事，没人注意到秦师弟喊的那一嗓子。

　　于是我只得忍着咕咕抗议的肚子，第一时间把秦师弟拖回我的宿舍。
　　当然我没忘了找饭堂里相熟的厨工大叔借了个小食盒，把那两盘没吃完的饭菜打包带走。幸好平日为了口腹之欲，没少跟饭堂的厨工们套近乎，以求舀给我的饭菜总会略微比别人多一点点。
　　像我这样没有存在感的小人物，总也得有自己的生存之道。
　　武道弟子不禁荤也不禁酒，是以我可以堂而皇之地在宿舍里囤着两坛好酒。我本是被师父捡上山的孤儿，并没有家产，也没别的生活来源，除了浩然山给弟子固定提供的食宿、衣饰、日用之外，就只能靠给那些有钱的师兄弟们打扫宿舍、洗洗衣服一类的杂工来赚些零花。
　　所以这两坛好酒实在来之不易，大概相当于打扫十间宿舍，或是洗上五十套弟子服的收入积蓄。
　　看着秦师弟当糖水一样地大口大口灌着，还有大量没倒进嘴的酒液就这么给他洗了脖颈前襟，我实是甚为心痛。
　　我只好吃完了自己那盘饭菜之外，把他的那盘也给吃了下去聊做补偿。反正他毫无吃饭的打算，现在跟他说什么空腹喝酒伤胃一类，也必是听不进去。

　　糟蹋完了我一整坛好酒，秦师弟又呜呜咽咽哭着，试图再喝第二坛。我赶紧把幸存的这坛抱在怀里拍开，象征性地喝了一口，以示这坛是我的，别来抢。
　　幸好秦师弟酒品不算太差，不至于喝醉了就不讲理，也不来抢我怀里的酒，一骨碌就朝地上一躺，捂着眼睛边哭边念叨着“凤师兄怎么能是那种人……凤师兄一定是被人算计的……凤师兄肯定有苦衷……”
　　我听得头皮发麻，蹲下去拍拍他的脸：“你倒是跟我说说，凤师兄到底是怎么了？”
　　他瞪大无神的眼睛看着我：“你难道看不出来？”
　　看出来啥？我一头雾水，但直觉告诉我，一定有什么我感受不到，但脑残粉能感受到的秘密被发现了。
　　理智告诉我，别再继续问下去。能让素来大大咧咧的秦师弟失常成这样，还跟主角有关系的秘密，一定还是不知道比较幸福。
　　但是在理智的警钟敲响之前，好奇心驱使的本能已经让我追问出口：“你到底看出了什么？”
　　他又发了会呆，忽然仿佛自暴自弃地吼了出来：“你没看出那小孩是凤师兄的私生子吗！”

　　人不作就不会死。
　　苍天啊作者啊，为什么我一定要从他口中问出这种可怕的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