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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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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日子里,小洋人意外地安分,安分地跟着我去抢地盘,安分地帮着我欺负马瞎子,安分地陪着我吃粗茶淡饭,唯有我调戏李小花的时候,蓦地黑了一张脸。
过不久就是中秋节,罗子的喜事也在那天。月圆人圆,希望如此。
夜市灯火把街道照得恍如白昼,穿行的人们锦衣华服环佩叮当。平添了几分节日前的喜庆。
“你买东西?”小洋人刘姥姥似地东张西望,灯火照在他原本就白皙的脸上,更显得晶莹剔透。两旁不过是一些普通的卖胭脂钗环,糕点果品的店铺,他却看得津津有味。
“嗯。”罗子的婚礼要好好筹办。一年的兄弟了,是该尽份心意。
“你不是都抢的吗?”小洋人盯着一个红孩儿的小泥人,顺口说道。
我哭笑不得地看着全神贯注盯着红孩儿的小洋人:“那只是偶尔的。”
他愣了愣:“我还以为那是你的工作。“
嘿,他真是有够蠢的。我无声地笑了。
他呆呆地看着我,良久,低下头叹气。
“干嘛?”西洋人也懂伤春悲秋了?
他闷闷地说:“我真的不明白。你明明也喜欢我,为什么不愿意面对?”
“你胡说什么?”我顾左右而言他:“小泥人要吗?”
小洋人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他小心翼翼地捧着泥人,那摸样让人发笑。不禁摇头,25岁了还像个小孩子。
“江。”
“嗯?”
“谢谢你。”他亲吻我的脸颊。
我咳嗽两声以掩饰自己的心慌:“在中国,不是这样表示感谢的。”
“我知道,”小洋人理所当然:“可是心上人之间是这样。”
我不再说话。
“那是什么?”小洋人化身发现新大陆的哥伦布。
我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几抹明晃晃的火焰欢脱地跳跃着。一个戴着帽子的男人立在一旁。
“火球。在中国,有些地方中秋节要点火球。”我走上前去,微微对那男人点头,转过身对小洋人说:“你随便看看。”
小洋人被那圆乎乎亮闪闪的火球击中,完全沉浸其中,根本没有意识到我在说什么。
我示意那个男人跟着我来到一个不起眼的巷子里。他摘下帽子,依稀是那张我熟悉的脸。
“事情发展怎么样?”
“嘿,”他清瘦的脸上浮现出夸张的不满:“咱们都一年没见了,上来就问这个,也太不够意思了!”
“那问什么?”对这个老同学,我一向是无可奈何。
“说说你从那个囚笼里出来,在这个地方过得怎么样。”他笑眯眯地看着我,仍旧是当年在同文馆里吊儿郎当的样子。
“挺好,”我看着巷外的人潮涌动:“像他们一样生活呗。”
“你受得了?”他眯着眼打量我:“当年你过的可是呼风唤雨的生活。”
“都跟你说好了,”我不耐烦起来:“操,你怎么这么婆妈。”
他愣住,喃喃道:“你说脏话。阿飞,你真变了。”
我烦躁地踢开脚边的石子。我是变了,可又有什么是不变的。
他收起了嬉皮笑脸的态度,严肃道:“山东的起义失败,但各地起义纷纷响起,已达到预期的影响。”他抬头看我,继续道:“为了迷惑宫中的旗人,我让他们打的是‘扶清灭洋’的旗号。”
“嗯。”
“过几个月我会让林黑儿领导起义,但未必能成功。”
“嗯。”我点点头,过了一会说:“记得先把水凝安排在安全的地方。”水凝是他媳妇。
他看了我良久,突然热烈的抱住我:“我就说嘛,你怎么会变呢,还是关心别人却死要面子嘛。”
无可奈何地推开他。他又凑上来,又一次推开 。
外面的人群却突然骚动起来。
“着火了!快救火啊!”
着火了!?我不再理睬赵三多,看向刚刚小洋人站的地方。
一片火光。
操!怎么会这样!?
我再也看不清周围的人和物,所有的一切都是模糊了边缘的背景,隐隐约约,再不重要。耳边是风的呼啸。我从不知道自己可以跑得这样快。可我找不到他。
我抓起一个落荒而逃的摊贩:“你看没看到一个洋人!?啊!?”他被我吓傻了,只知道张着嘴看着我。我真他妈的想一拳打上去。
“阿飞,你冷静点!”三多费力的从我手上抢救下那个摊贩。我又转身抓住另一个人:“看没看见一个洋人?看没看见!?”
“我……我看见了。”一个声音从人群中传来。是刚刚卖火球的摊贩。
“在哪?他在哪?说啊!”我扔掉刚刚抓住的人,转而抓住这个摊贩。他居然被我吓出了哭腔:“刚刚他在这里看我点火球,靠的太近了,然后刮了一阵风……”我咆哮:“说重点!”他竟抽泣了起来:“我看到他跳到江里去了。”
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跳进江里,反应过来时,周身已是一片冰凉。
“托!阿托!”周围回荡着我嘶声揭底的声音,却得不到谁的回应。
什么都没有。
有什么咸涩的液体淌过脸颊。我居然哭了。额娘被杀时我没哭,现在居然哭了。
小洋人,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重要了?我真他妈的想笑。我怎么这么蠢。
“噗通”。
“托!”我惊喜地回头,却发现那只是谁仍的石子。
“噗通,噗通。”
我不再理睬。
“江……”一丝虚弱的呼唤。
“托!”我狂喜转身,却被一个石子砸中脑门。这才发现江岸边躺着一个黑影。
以平生最快的速度游到岸边抱起他。从没有什么让我这样患得患失。我清晰的明白,我完了。
“冷吗,”我脱下衣服裹住他:“还冷不冷?好一点了?”
“笨。”
“啊?”
“你不知道上岸边找吗?”他恼怒地看着我:“想在江里冻死吗?”
“不想。一点也不想。”我用手细致地抚摸这张失而复得的脸。虽然,少了半边眉毛。
我背着他回去。他趴在我背上,轻轻说:“江,我该早点跳江里的。”我笑骂道:“胡说什么。”他把脸贴在我背上:“这样我才确信你是喜欢我的。你总是心口不一,让我搞不明白。”
鼻子发酸。我真是个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