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春草木深》澄宵

6、第六章

　　在没对生活失望前，额娘说过，人生就像水一样，要么平平稳稳，要么大起大落。而且，水是流动的，所以永远都有起死回生的可能。
　　在去大堂的路上，我想，额娘是对的，可不就是大起大落嘛。刚被告白就遭背叛。真他妈的太带劲了。
　　“飞飞，你没事吧？”一旁的赵姨察觉到了我的不对劲。
　　“没事。”就是受了点内伤。
　　她以为我在内疚：“别太担心，他们不会对老师怎么样。老师让我来找你，说明她有十足的把握，再说，我是格格，老师也就算是皇亲国戚了。”
　　“嗯。”如果陀婆婆出事，我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我早该想到，操他妈的老洋人怎么会这般好心。利用我，好啊，利用我。逼着陀婆婆见他一面。这其中的关系，傻子都该知道。

　　我走到大堂上时，小洋人落寞地站在一旁，眼圈红红的，哭过了。
　　我有一丝快意，继而是一丝不忍，但很快将它掐死在摇篮里。
　　走上前去。“陀婆婆，您没事？”
　　大堂里的人齐刷刷地看向我们。陀婆婆淡淡地看了我们一眼，起身，往外走。
　　老洋人迅速拦在陀婆婆前，深情款款得我要吐了：“穆鱼，你还不肯原谅我吗？”
　　陀婆婆云淡风轻：“我何曾记恨过你？”
　　“那你为何不愿跟我走？”
　　“我只是觉得有些事已经结束了。”
　　“没结束，奥斯顿还在这里，他是我们的孩子，他是我们两的见证！”
　　陀婆婆看了小洋人一眼，一瞬间的留恋，收拾妥当：“你不该带着他回来。”
　　“我必须带他回来！”老洋人嘶声揭底：“我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我不该丢下你！”
　　陀婆婆沉默不语。
　　“穆鱼，我不顾家人反对重新回到这里，把自己的姓氏改成了你的姓氏，把家里修建成你家的样子，放弃耶稣改信佛祖，只是希望你能重新回到我身边。我做的还不够？”老洋人肉麻得令人发指。
　　“可我不信佛了，”陀婆婆无悲无喜地看着老洋人：“我现在相信耶和华。”
　　老洋人瞬间狂喜：“我以前是相信耶和华的，穆鱼，你是为了我？”
　　“曾经是，但后来，不是了。”
　　老洋人瞬间凝滞。
　　“只是习惯，”陀婆婆不再看他：“先生，该放手了。”
　　陀婆婆走得从容，让我想起寺庙里的佛祖，再怎么微笑，其他人也不过毫不相关的芸芸众生。

　　我回到了巷子里。赵大狗罗子等人表现得无比热情无比狗腿，唯有赵二狗哀怨地看我一眼，默不作声。
　　“嘿，我说你小子是不是吓傻了？看人这眼神怎么这么不对劲。”他不夸张地来一句“飞哥，我想死你了”，我还真不习惯。
　　“不是，飞哥，我这不是没缓过来吗。”他又换上了二流痞子脸。只是眼神，总是不经意间流露出令人匪夷所思的哀伤。
　　我不去理他。有些事，我懒得懂。

　　关上门，瘫在床上。累，真他妈的累。又想到临走时对小洋人吼道，我最讨厌别人利用我。
　　他是什么表情？来不及看。
　　我昏昏欲睡，却响起了拍门声。用被子裹住头，继续睡。
　　“开门！”我瞬间惊醒。操，就算我来不及看，你也不用送上门来给我看吧！？
　　“你他妈的有事？”我还是手贱地开了门。
　　“我不觉得我利用了你。”门外的小洋人毫无愧色，理直气壮地看着我。那双眼睛，该死的真诚。
　　我为之气结，怒极反笑：“这么说，你只是请陀婆婆来，顺便告诉她，我在这？”
　　“不是我请的，是爸爸。可是本来就是这样。”小洋人倔强地和我对视。
　　这就是所谓的，中西差异？
　　“行，不是就不是，”我感到疲惫：“你可以走了。”
　　“我不走，”他堵在门口：“江，我不会像爸爸那样，对我喜欢的人我不会放手。”
　　我一愣，江是谁？随即想到，小洋人并不知道我的真实名字。
　　这样也好。
　　“可我不喜欢小屁孩。”我胡乱说道。
　　“我不小，我已经25了。”
　　不得不承认，我吓到了。
　　“25 ！？”
　　“我是早产儿，所以发育得不好。”小洋人声音低了下去。
　　原来是这样。我看着他，瘦削个头矮脸色过分苍白是因为身体不好。早产儿，一定吃了不少苦。
　　我甩头。操，我在想什么？
　　“那我不喜欢黄脸婆。”我再次关门。
　　小洋人的自尊受到了打击，黑了一张脸，但仍旧抵着门。
　　“小洋人！”我忍无可忍。
　　“喊我托！”他分毫不让。
　　“……托。”大丈夫能屈能伸，“别这样。”
　　“为什么？你不敢，是不是？”小洋人一针见血。
　　“我不能。”关于我，你知道多少呢。
　　“我能！”小洋人放声大喊。
　　“操，声音小一点。”我朝巷子口看去，果然……
　　一大群人跑了过来：“阿飞哥，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没。”这些个小弟，几个月不见就这么想我？太他妈的热情了。
　　小洋人趁机挤进了门。
　　我不得已地关上门。“喂，你想干嘛？”
　　“托。”小洋人很坚持。
　　靠。“托，你想干嘛？”
　　他的黑眼睛瞬间变得亮晶晶，满足地笑了：“给你利用啊。”
　　“啊？”
　　“你不是怪我利用你吗？那就给你利用一次啊。”他满不在乎。
　　“我利用你干什么？”对他的计划，我嗤之以鼻。
　　“我知道你觉得爸爸欺骗了你，你可以绑架我吓吓他。”老洋人真是您亲爸爸吗？
　　“我打赌他不会在乎。”我反唇相讥。
　　他不在乎我的讥讽，径直走到木板床前，踩上去。木板床“吱吱”作响，我真担心它会不孚众望突然圆寂。幸好没有。小洋人踢掉床上唯一的可怜棉被，踩在床上，直视着我。他似乎对这高度很满意。
　　他对我笑，带着挑衅，透着诱惑，却又不失天真：
　　“那就试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