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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晓阴无赖似穷秋 ...

  •   晓阴无赖似穷秋
      一夜无眠,索性早早起身。
      雨后清醒,碧空如洗,春色无边,完全掩盖了昨夜疯狂的肆虐,此时刚过卯时,寺里的僧人开始做起了早课,清禅的佛音从正殿传出,绕梁不绝。容府正在做法事超度,占用了整座西侧殿,每夜都有亲友人守灵。寒依不爱同陌生人打交道,于是带着沉重的疲惫绕过四侧殿,改往东侧殿。
      寺庙坐落在群山腹地的之中,正殿朝南,寺门前十五里才是官道,寺中流水淙淙,种植了不少奇花异草,有些甚至寒依也不识得。
      靠近东侧殿的时候,寒依又闻到了那种兰花般的香气,比昨夜闻到的更加浓郁,寒依不喜欢这股香味,会让人产生头晕和心慌。捂住鼻子走进东侧的侧殿,抬眼望去,这尊佛像她认识,是药师佛,全称为药师琉璃光如来,有人又管它叫大医王佛或医王善逝。它的左胁侍日光遍照菩萨,右胁侍月光遍照菩萨。药师佛是志为活人消灾延寿,让人健康长寿,活得幸福快乐,它的面前供着一些水果之类的东西,香炉里焚着袅袅的檀香,使人安心的气味。寒依跪在黄色的圃垫上双手合什,诚心拜了三拜。她不知道自己要祈祷什么,父亲的死让这个家完全碎裂,让她从此成为沧海一粟、万世浮游。她希望身边的人,不会因疾病再度离开自己。

      侧殿门边有细碎的脚步声,寒依转头,见到季末带着焦急的脸一路小跑,见到了寒依更是加快了脚步,“哎呀,寒依小姐原来你在这里,让我好找,方才去你房里送早膳,不见踪影,可把我急死了。”
      寒依本是还有些同季末赌气,见他满脸大汗的寻自己,心里的一点小疙瘩也烟消云散了,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你寻我做什么?莫不是又要告诉我什么惊天大秘密?我可没功夫听了。省得故意再把我气个半死。要是见我不顺眼,称早说了,你、你家公子和我早早分道扬镳。”
      季末一听当了真,以为寒依不肯原谅自己的失语,忙又是赔不是,又是鞠躬的道:“哪里哪里,我怎么会故意气您啊,我,您不是不知道我嘴拙,说不出像样的话来,昨儿真的是失言了,其实公子真的不是有意要去那个、那个飘香楼的。实在是没办法。真的是没办法,”
      寒依听了,原本压下的火气,又噌噌噌地往上冒:“什么叫没办法?那去那种秦楼燕馆的还能被逼迫不成,你不用拿话来唬我,若真是不愿意与我同行了,大家称早提出来,也省下了横生的麻烦。”
      季末见自己越说越偏,越说越误会,急的是直冒凉汗,心焦之余忘记了顾虑:“是真的,小姐要相信我,那个时候公子和我正好游历至凤夙城,那里虽然偏了些,可是边塞之地,自由大好风景,与先前周游的各地都不同,公子看的豪旷,我看得稀奇,于是就住下了一段时间,在那里公子遇到了另一位公子,那长得是仙飘飘的,一点也不比我家公子差,后来公子和他志趣相投,把酒言欢,临风挥洒,毫不恣意。去飘香楼也是那位公子带着我们去的,隐隐的我好像听到他对公子说看戏、做戏什么的话。详细的我没听到,哎呀,反正就是并非公子故意要去的就是了。”
      凤夙城!?太熟悉的名字了!寒依心惊,这这座城市她曾无数次的在父亲的手札上见过。平素无事,父亲便会反复在纸上临写“凤夙”二字,时而洒脱、时而悲愤、时而潇洒、时而惆婉。从她有记忆以来便记住了这挥洒恣意的名字。边塞,凤夙在边塞,那么它和自己要前往的北方是不是有联系?父亲绝不会平白无故反复临摹一个没有用处的名字。北边,北塞。如果父亲嘱咐自己去兖州,是为了找舅舅,因为那里有亲人,所以让自己去。那么凤夙呢?是不是也有我的亲人?如果有,为何从未听父亲提起?如果没有又为何时时让父亲挂心?寒依在心中思量,久久不语。
      季末见寒依不出声,以为她不信自己,慌的手足无措,又想再找词解释,忽听寒依问:“你们在那里住了多久?”
      季末一愣了片刻,复搭道:“让我想想,嗯,快有一年了吧。”
      寒依想了想,“你家公子何时出来游历的?”
      季末回答:“十七岁,那年我刚好八岁。”
      寒依又问:“那位公子叫什么?”
      季末踌躇了一下,不敢答。
      寒依问:“怎么不说话?不知道?还是不愿说?”
      季末忙答:“不是不说,只是,只是公子交待过不能说。”
      寒依眉眼一挑:“只怕不是公子不让你说,而是刚才所说全部是你编排出来唬我的。”
      季末忙摇手:“当然不是,当然不是,真的是公子吩咐不可以说,就连公子在凤夙城结交的事情也交待了不可外漏。”
      “如此神秘?结交的定不是好人,才不许你到处乱传,免得坏了名声。”
      “真的不是!”季末涨红了脸道:“好嘛,好嘛,说就说,可不能告诉公子哦!”
      寒依闻不可闻的哼了声。
      季末小心翼翼地瞅了瞅四处,才凑到寒依的耳边轻声道:“那位公子姓檀,名深?”

      檀深?闻所未闻。寒依轻皱眉头,忽而舒展,对着季末道:“好吧,相信你了。你饿没?我饿了,我们回去吧。”
      季末忙不迭的点头,笑展颜开。心里的大石头总算落了,真舒坦!
      二人并肩离去,丝毫没有注意庄严佛像后那一张阴沉浮皱的脸露出了凄惨惨的笑容。

      越是肃穆的地方,越让人感到威信,然而也越让人产生的压抑般的恐惧。比如此刻四下一时寂静,只听草从中促织夜鸣,深山月色如练,星稀云淡。寒依在山间游走了半日,疏散了心中的闷气,回到寺间,竟发现迷了路。必经徐州的官道被山土滑坡落下的一大堆石头挡住。需费时几日搬运,至此寒依一行只得暂住寺内。这几日寒依听从了季末的话,没有出房门,只在屋内借阅了几本佛经浏览。清静梵音的古体字倒是让寒依的心安静了不少。连待了几日,总算有些倦意。天空放晴,不自觉的便往山路走去。
      雨过天晴之后有一种莫名的清爽,湿润舒适的感觉在山间萦绕,花朵的清香时而扑进寒依的鼻间,她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陶醉,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伸直双手,在原地打了几个转,惊起两只彩蝶互相窜飞,寒依不禁嫣然一笑。她没想到走出寺庙的后苑竟能看到如此旖旎亮丽的山色景象。比之麓山之色有过之而无不及。
      山上有一条小路蜿蜒曲折直通翠林深处。寒依弯腰摘下路旁的两朵雏菊,挥舞着手活蹦乱跳的沿着山路走了上去。俊秀葱蓉的群山美景让她淡忘了前些天的小小的不快,仿佛又回到了儿时那种无忧无虑调皮的生活中。山中的鸟儿唱着极其动听的歌声为她伴路,寒依感到自己真的要醉了,那种轻松舒畅的感觉让她回忆起了几乎被遗忘的感官知觉。行云流水的暖风带着丝丝清甜,带动山间竹林发现叮咚清脆的响。不知不觉她昏昏欲睡过去。
      待到醒来,天已漆黑稀星点滴。匆匆下了山,竟然失去了方向。寒依来到寺里四天,除去第二天朝拜了东侧殿的药师琉璃光如来外,并没有去过他处,此刻,黑暗笼罩了整座寺庙,烛火零碎,看不真切。寒依摸索着地上的路,心内用力回忆走过的方向。突然她的手摸到一扇半掩的房门,手心无力,寒依顿时失去重心摔了进去。
      这是一间干净质朴的屋子,房里放着一盏烛灯,火苗已烧到了蜡烛的根部,蜡油已浸湿了地板,烛灯是放在地上的。边上还有一张澄黄色的元蒲团。除此之外屋内什么也都有,连一张床铺也没有,但是房间非常的干净,干净的找不到半点尘埃。
      怪异的房间,寒依想,然而又不禁被这明镜似水的房间所吸引,忘记了自己突兀的闯入,只觉得身体飘飘然不知所忽,很轻很轻,几乎失去了分量,浮在云端柔软无力。肌肤上划过酥麻的触感,温润舒展。寒依觉得自己仿佛进入了仙界,迷幻茫懂而又轻忽舒络。她觉得自己似乎沉沦了下去,不愿出来。
      突然更声想起,猛然把寒依惊醒,原来已经一更天了。手指抚过额头,七月的天已是香汗淋漓。寒依心惊。方才,自己似乎坠落了另一个方镜,舒心的愉悦,然而,骇人的可怕。
      这是什么房间?为何自己会产生方才的幻觉?寒依的脑海中闪过一丝线索,可很快就消失,重新回想,再也找不到。有一种不详在她的心里横生。出去,快点出去,快点离开这间房,寒依的心里有一个声音急切地警示她。
      寒依没有停留,她快步的离开房间,末了回头,门廊上一个硕大的“佛”字,触目惊心。
      危险,诡异冲击着她,迫使她急速奔跑。很快,很快,快到用尽了每一份力。还是不满足。寒依漫无目的的奔跑,未留意自己身处何地。就在转角处,她“砰”的一声撞在一个温暖的怀抱中。本能的往后倒,却一只有力的手被拉进了怀里,温热的舒心的,带着年久的沉香味。
      一种感觉叫安心。

      苏慕初没有料到在这里找到了寒依。这是西侧殿的偏殿,天晚了,容府众人都散去,只余几个家丁留守敲打木鱼,看管以防香火中断。季末来说整个下午未瞧见寒依,连房内也不见,从未见过季末如此慌乱的样子。苏慕初知道季末在担心容府的二少爷。那样赤裸裸的眼神,不加任何掩饰的欲望,就连向来风轻云淡的自己也不禁紧皱起眉。索性寒依不出房,两人照不上面,暂时安全。待到山路一通,他们就起程前往徐州。
      正想着,忽然一股幽香窜入鼻尖,紧接着一个小小的身影迎面而来,扑入满怀。浮光掠影,仿若褪至了极轻,极淡,却又丝丝韧韧,纠结如许。
      寒依没有动,苏慕初也没有动,他拥着她,她拥着他,彼此间互相拥着。一些晶莹的、闪烁的小点飘一般的飞出来,撒了全身,变得通透净澈。无言,无语,此时无声胜有声。
      寒依突然惊觉这是四天来两人的第一次见面,意识到自己靠在苏慕初的怀里,寒依的脸微微呈出了红晕,挣扎着想要离开,突然苏慕初遮住了寒依的嘴,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寒依刚想说什么,突然觉察出了有什么不对劲。
      是的,不对劲,很不对劲。
      太安静了,太安静了!
      彻夜敲打的木鱼声呢?山间夜晚的虫鸣呢?
      一阵阵寒意,从心底袭来。寒依不自觉的靠回了苏慕初的怀中,轻声道:“怎么会这么安静?”
      苏慕初半眯了眼,一点凌光悄然闪过,“你不觉得此间寺庙透着古怪?”
      寒依想想道:“确实,寺内很少有僧人走动,沿途也不见;后山苑内种了许多稀奇古怪的植物,闻所未闻,香气妖娆。方才我无意中进了一间房,诡异非常。”
      苏慕初听闻,笑道:“如何诡异?该不是有牛鬼蛇神恭候戚小姐大驾?”
      寒依嗔了他一眼:“你也来打趣我。是真的奇怪,房内没有任何器具,干净非常,烛火被放在了地上,只有一张黄蒲团。”
      苏慕初突然收起了笑容,眉头一凝,问:“可看见了门外有一个硕大的‘佛’字?”
      寒依眼睛一亮:“的确有一个‘佛’字。你怎么知道?”
      苏慕初道:“那间是方丈的禅房,来的那天我去过。”
      “你有没有觉得轻飘飘的感觉?”
      “轻飘飘?未曾?何故如此一问?”
      “因为适才在那间房里我有这种感觉,而且强烈。”
      苏慕初待要再说什么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声尖叫,两人顿时面面相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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