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共从容》蓝豹

7、心之所向

　　修罗随行在侧，会是怎样的情景？是时时索命，还是刻刻守护？此番相遇，是劫是缘，唯有天知。此刻云隐的骄傲不容许自己被小视，便答应他又何妨，不过是为波折重重的人生再添精彩的一笔，是福是祸，且放手一试。

　　云隐思定，俯身与修罗平视，两指一点，解了穴，复推拿了片刻，使气血顺畅。修罗起初因戒备而僵硬的身躯渐渐放松，未几运气已然顺畅。看着云隐转身，听见他清亮的声音响起，他说“随在下回府”。
　　修罗有重重的疑，也有淡淡的喜，不禁脱口问：“你不问是谁让我杀你？不怕把背对着一个杀手？”
　　云隐半侧过脸，精华尽敛的眸映着温润月色，唇角微勾：“能请动暗枭头号杀手修罗的人，在下倒能猜得几分。至于在下的背后，不正是你要守护的么？”

　　这一刻，修罗由衷庆幸自己没有悄无声息的结束他的生命。这是怎样的少年？在接到任务的时候，只道是相貌不凡、颇有才气的翰林学士，却得罪了一个地位极高的人，那人出重金以半月为限买云隐的命。同时，修罗亦被迫服下金蚕蛊和半颗解药，这蛊只被压制着半月不发作，若半月之内不服下另外半颗解药，则毒性发作，凶险非常。

　　一路跟踪云隐进了暗巷，修罗明白杀人的最好时机到了。但回想起他驻足街头的沉静剪影，吃辣子馄饨时大汗淋漓的模样，路过翠微楼时微皱的眉头，匆匆闪入小巷时慌乱的脚步，修罗惊觉自己竟无法像往常一般果断的取人性命。

　　暗枭第一杀手的位置，靠的是身手、头脑、运气，还有决绝。然而，修罗的意志动摇了，他不仅没有一剑取命，反而出言提醒。待那少年走近了，修罗终于重聚杀气，却始终不忍以凶器弑之，仅用了二分力在指上。未料这个看似文弱的翰林学士竟深藏不露，一招点穴手既快且狠的给予重击。修罗在毫无防备之下中招，名动一方的杀手竟无还手之力的倒下了。这云隐竟还有几分顽劣因子，一边说着嘲弄的话语，一边欲揭人面具。修罗从未有过如此无力羞愤之感，此时对云隐动杀念已是力不从心，悔怒之下竟挥匕自裁。可匕首被云隐夺了，他还一本正经的让自己不要把秘密说出去，那样子竟有几分可爱？虽然自己定是不会泄漏半字，但还是要与他抬杠。他巧妙的回答了自己的刁难，还一下抓住自己骨子里的傲气加以利用。修罗看不透这少年，却欣赏他的智慧气度，心中还未决定，效忠的话语却已脱口而出。看到他的困惑，修罗没有犹豫的重复了誓愿。跟从这样一个暗藏春秋、深不可测的少年，在其身侧度一日，其意义也胜过在暗枭如行尸般活百年。

　　云隐见修罗驻足不前，眼眸垂下，若有所思的样子，便耐心站在原地等着，并不催促。

　　修罗看向前方白衣胜雪的修长背影，感受到了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面具下的唇向上弯了小小的弧度，这代表笑的表情，多久不曾有过了。。。朝那身影喊了句：“你先走，我于暗处跟着。”修罗便消失在暗巷里。

　　“咚！咚！” “咚！咚！”。。。打更人从巷前走过。不知不觉已是二更了，入夜的风带着丝丝凉意钻入单衣，云隐微打了个寒战，环视空荡荡的巷子，只觉刚才一切有如大梦一场。

　　拖着略有些疲惫的步伐，云隐转过拐角，家门在望，一个小小的身影在门前左顾右盼，然后快速向这边奔来。“少主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说是一人出去走走，不让小虎跟着，戌时便回来的。少主这次又食言了！”小虎方十岁，瞪着黑亮的圆眼，腮帮气得鼓鼓的。云隐忍不住捏了捏小虎圆圆的小脸，摸摸他的脑袋，道：“有事耽搁了，小虎等了很久吧，快随我进门吧。”小虎点点头，却不答话，默默跟在云隐身后。云隐偷笑，这小虎气还没消呢。

　　云隐回到自己的三醒居内，坐下沏了两杯明前龙井，试探的叫了声“修罗”。白瓷面具、深蓝劲装的修罗便突兀的出现在面前。云隐特意留心了窗台、屋顶等处，但修罗显然不是翻窗揭瓦而入，倒像是凭空出现一般，一个念头闪过，云隐讶异的盯着修罗，道：“穿墙术？”

　　修罗及时控制住快抑出口的笑声，稳住声音道：“没那么神，我只是先你一步进了这里。”云隐因疑惑而纠结的眉头刚舒展开，又复皱起：“在下方才进屋时未发现任何异常，修罗藏身何处？”修罗不答。云隐意识到自己触及了别人的职业私隐，便不再追问，拍拍桌旁一张雕花圆凳，对修罗道：“坐下饮些茶水润润喉吧！”

　　修罗落座，按下面具右侧的暗钮，鼻以下的面具部分向下微微弹出，修罗取了这块白瓷揣入怀中，端起小方桌上的蓝花细瓷杯，杯中茶色泽翠绿，香气浓郁，小吮一口，只觉甘醇无比，使人忘忧。

　　云隐一边浅啜绿茶，一边细瞧修罗。面具取下一块后，露出他的唇和下巴。却道是，密雪未知肤白，海棠羞见唇妍。而那尖削的下巴总是冷冷的扬起。虽是管中窥豹，也能看出修罗容貌不俗。那为何总是戴着面具？也许是出于杀手的自我保护吧。云隐暗自下了结论。